第14章 13

第14章 13

“鐘少爺雅興,我們不打擾了。”

沈瓊的反應,廖森雨感受得最真切,能讓嬉皮笑臉的醉鬼瞬間清醒,只有透心徹肺的驚吓,他摟着沈瓊沒有二兩肉的窄腰收緊手臂,故意在“我們”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他當然看見了江馳,都是年輕氣盛的狼子野心,清楚對方心裏打得什麽算盤,出于對沈瓊的尊重,他本不想這麽早跟江馳對上,只是眼下天時地利,實在不容他浪費機會。

“沈瓊喝多了,我帶他回去,改日再聊。”

簡單直白的措辭,自然平常的語氣,并不清楚何為綠茶的廖工和他慣用的安神香氛一樣,從頭到腳透着一股茶言茶語的草木味。

“能走嗎?”

額頭抵着額頭,擋住了除了彼此之外的所有的光景,廖森雨褪去了片刻之前的戾氣,他擁着沈瓊打晃的身體,用輕緩溫和的聲音小心詢問。

他不認為江馳有站出來的膽量,被沈瓊保護至今的江馳始終享受着沈瓊搭建出來的隐蔽,打他想打的比賽,贏他想贏的冠軍,做他無憂無慮的少年郎,沈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承受着一切,這份殊榮與幸運,每每想起都會讓人咬牙切齒。

“……”

強裝平和的呼吸落在頸側,實則每一次都灼燙熱烈,清醒少許的沈瓊清楚這意味着什麽,廖森雨兩只手環在他腰上,在暧昧不清的同時将他死死護住,讓他免于更多的流言蜚語。

畢竟情投意合能比縱情偷歡好聽一點。

換在以往,他會有閑心繼續逗一逗鐘雲亭,看看能不能讓小少爺連夜爬上崆峒山,可現在不行。

——江馳就站在他對面。

沈瓊自認是個很有理智的人,他能在生意面前服軟低頭裝孫子,能在酒桌上點頭哈腰賠笑臉,他是個十足的聰明人,他可以為了目的使出各種手段,哪怕是要把自己栽進肮髒腐爛的淤泥裏,他也能積極向上的給自己施肥澆水。

在他餘下的生命裏,江馳是最重要的,他要照顧江馳,保護江馳,讓江馳開開心心的、清清白白的、堂堂正正的去做想做的事,過想過的生活。

他很清楚現在應該怎麽做,他應該立刻和廖森雨一起走,用最快的速度和江馳擦肩而過。

江馳是幹淨的,俱樂部對江馳的家庭背景只停留在表層的檔案文件上,最多知道江馳有個在本地的親戚。

而鐘雲亭是個有身份的,不至于落井下石嚼舌根,更何況這小少爺又極其看重江馳,必然不會在教練面前把事情捅開。

所以,他只需要在沉默中退場,像逃竄流亡的蛇鼠,認清自己見不得人的處境。

玲珑心思的人,一個照面就能知道對方心中所想,鐘雲亭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的維持着,嘲諷、戲谑、鄙夷,惡劣醜陋的情緒被貴氣精致的外表修飾得天衣無縫,沈瓊十指緊握,輕輕閉上雙眼,沒有拒絕廖森雨的動作。

“走吧,我們不打擾鐘少爺。”

他确實走不了路了,方銳那個狗東西給他下了藥,他有先手提防,只沾了一點,沒吃大虧,還反手訛了方銳一筆,但現在酒勁藥勁一起往上頂,他虛得背上冒汗,再待一會非得直接栽到地上。

他抓着廖森雨的手臂,給自己找了個支撐,在廖森雨的攙扶下,一邊罵飯館老板摳搜吝啬,賺了那麽多錢也不知道多修個樓梯,一邊幻想着自己學會瞬移,能立刻回到家裏,避開這種社會性死亡的場面。

“我抱你。”

沈瓊走得實在踉跄,廖森雨看他臉色不好,立刻開口提議,只是他實在沒有做過類似的舉動,在将理論付諸實踐之前,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思索着怎樣将沈瓊打橫抱起。

對于做慣了科研的廖森雨來說,這是他根深蒂固的習慣,對于江馳來說,這是他日複一日的遐想與本能。

“不用你。”

少年人的手臂蠻橫又強硬的擋開了外人的動作,地板被踩出吱吱呀呀的響聲,沈瓊先感覺到江馳的體溫,而後才意識到江馳走到了他身前,在他身邊長大成人的孩子,大大方方的、坦蕩磊落的托着他的後背,撈住他的膝彎,将他緊緊抱起。

“鐘少爺,與俱樂部有關的事情,您跟Chris談,我不參與。我小叔不舒服,我要帶他回家。”

江馳抱過沈瓊很多次,從一開始的吃力笨拙,到現在的駕輕就熟。

爛醉如泥的時候,被嘔吐物嗆到氣管的時候,去醫院洗胃的時候,他幾乎見證過沈瓊所有狼狽不堪的場面,并将每一幕牢牢刻在腦子裏。

江馳肩寬,且有鍛煉胸肌的習慣,訓練有素的肌肉覆蓋了堅硬的骨骼,很适合撐住醉鬼昏昏沉沉的腦袋,從而避免更難受的暈眩。

被江馳抱在懷裏最明顯的感覺就是安穩,熟悉的體溫和氣味在第一時間哄酥了沈瓊的筋骨,下樓梯的失重感被穩健有力的手臂統統抵消。

他張了張嘴,沒能發出一聲像樣的動靜,如雲的黑暗蓋在他的眼皮上,飯館門頭燈紅酒綠的招牌硬在他眼裏晃出一點光亮,江馳從他身上摸出車鑰匙,真皮座椅在夏夜裏變得溫熱,江馳扶着他的後頸把他放到副駕關上車門,又繞到另一側上了駕駛位,發動了車輛。

廖森雨待過的車裏,還留着淡淡的氣味,江馳打開了沈瓊那一側的車窗,給車裏通風換氣,昏黃的路燈照在沈瓊身上,路邊樹木與建築的光影被拉扯得很長,随着行進的車輛被搖曳分割,最後變成一團又一團的黑影,留在冷冷清清的路上。

“……”

駛向主路的第一個十字路口,江馳趕上了紅燈,刺目的眼色從車窗前擋刺進沈瓊眼裏,斷絕了他胡亂睡去的念頭。

江馳的側臉已經很耐看了,年歲正好,英挺俊俏,張開的五官顯露出成年男性的侵略感,少年人的稚嫩零零星星點綴其中,沒有讓人不動心的道理。

沈瓊偏着頭,忽然對着江馳笑出了聲,他怎能不理解鐘小少爺一意孤行的苦心呢,像江馳這種難得一見的小帥哥,如果沒有江牧之和那些繁雜混亂的往事,他肯定比鐘雲亭追得更賣力。

可惜,事事都是如果,而現實又并非如果。

沈瓊清了清嗓子,抹去了腦海裏昙花一現的旖旎念頭。

他靠着椅背,盡可能直起後背,灌下去的酒已經湧到嗓子眼了,照以往的經驗,他大概會在幾分鐘後就開始表演嘔吐到不省人事的精彩節目,他想趁着自己還能說話,跟江馳解釋幾句。

——他總歸不想在江馳面前落到太不堪的地步的。

“今晚約人談了點事,喝多了,我沒有……”

“我知道。”

紅燈倒計時還有十五秒,江馳不等沈瓊說完就伸出手去,拉過了副駕駛的安全帶替他扣好,明亮認真的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用不用去醫院?”

他看見了沈瓊頸上的痕跡,但他沒有做出廖森雨那樣的反應,他只是擡高手臂,輕輕剝開沈瓊褶皺的衣領,确認一下那裏只有紅印,沒有出血。

他太熟悉沈瓊了,在走廊裏相遇的第一眼,他就察覺到沈瓊被人下了藥。

紅燈變綠,沈瓊在片刻的沉默後搖了搖頭。

江馳知道,沈瓊或許會對他的敏銳感到吃驚,或許會因為他的信任而感動,不過這些并不重要。

——他的小叔是豺狼環伺的珍馐,他不能一直停在最佳的狩獵位置遲遲不前,只一味驅趕那些貪婪的同類。

“好。那就去我宿舍,回家太遠,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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