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第二學年的時候, 沈知微順利以全專業前10%的成績轉入建築系。
因為同在一個院系和校區,并沒有換寝室,只是平時課程并不完全一致, 沈知微上早課的時候都是摸着黑, 輕手輕腳地下床。
舍友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即使有的人淺眠, 知道沈知微明早早八,也會在前一天晚上提前帶好耳塞。
大二的課程稍微少一點,沈知微的家教也輕松些,空閑時間變多。有一次周末抽空去了從前只能在電視裏看到的鳥巢和水立方。
零八年的時候,奧運會在這裏開幕, 曾經水洩不通,人來人往,摩肩擦踵中夾雜着歡呼與哭泣。
現在喧嘩散去, 好像一點痕跡都沒有。
她天去的時候天氣不好, 剛好是雨天,除了外地游客以外,并沒有什麽其他人,人來寥寥。
鳥巢內部是允許參觀的, 因為天氣的緣故, 沒有怎麽排隊就進去了。
當年沈知微在長隴巷45號的卧室裏面,聽到隔壁傳來的電視機聲響, 都曾經來自自己面前所站的體育場。
轉眼就已經是兩年多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的世博會在寧嘉佑所在的城市舉辦, 幾乎一票難求, 寧嘉佑在濟大人緣很好, 拿到了一張票。
他進去拍了不少照片,發給了沈知微看。
他們偶爾也會聊到蔚游。
但是也聊得不多, 每次都只是寥寥幾句,就不會再談。
大學以後,班級群逐漸不再有人聊天,大一的時候還會有人說上幾句,後面就因為天南海北,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而逐漸沒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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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一剛開始的時候,宣傳部門的學姐接了個年後的輔導,本來她正好是北城人,過去也方便,沒想到因為臨時組了個團要去旅游,時間沖突了,就問了句沈知微能不能替她去。
家長那邊倒是沒什麽意見,左右都是清大的學生。
沈知微原本有點猶豫,因為那個家教輔導時間很緊,差不多大年初七左右就要去北城了。
但是那個學姐算是清大很長袖善舞的人物,這個家教算是非常好的資源,一個小時的輔導就三百塊,就算是在寸土寸金的北城,也是很高的開價。
如果不是的确存在計劃沖突,學姐也不會臨時讓她去。
沈知微也只猶豫了一會兒就答應了。
學姐看她答應,在q上問她:微微啊,我看你經常去做家教,你是不是挺缺錢的?
游魚:……是有點。
學姐:這樣啊。沒事,那我以後有什麽好點的資源都可以推給你。
沈知微和學姐道過謝以後,結束了這段對話。
那年沈知微大二,年夜飯桌上,趙女士夾起一塊魚肉,無意中提起:“微微啊,大學裏面有沒有什麽中意的男生?媽媽是覺得,你現在這個年紀也可以接觸接觸,等出了社會以後,說不定好的都被別人挑走了,到時候都是別人給挑剩下的了。”
沈知微挑去姜絲,沒吭聲。
“清大是好學校,裏面的男孩子也都是非常優秀的,現在在校園裏面找對象感情多純粹,等以後出了社會,別人考量的東西就多了。”
趙女士連着說了好幾句,喝了杯清水潤潤嗓子,沈主任在旁邊看着一眼沈知微的表情,沒幫腔。
沈知微一直都沒應聲,趙女士有點挂不住,筷子放在碗上,眼皮耷拉下來問:“你這孩子,媽媽和你說話呢!”
“知道了。”沈知微悶聲回,也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說完就回了卧室。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回平橋村,好在因為縣道終于通路,有了直達的大巴車。
不必像之前那樣一直轉車。
村頭村尾的都知道沈家又出了個大學生,還是清大的,一大早上就把那間平房圍得水洩不通,有些關系不親近的,也佯裝路過地在這裏等着。
“诶,你們家風水還是好啊,連着兩個大學生!”
“哪裏只是大學生,那可是什麽學校?清大啊,名頭都不一樣,要上電視的!”
“什麽時候也來教教我家娃呗,老沈啊,你和你家孫女說說,我家娃聽話的。”
“……”
沈主任領着他們一家下大巴車的時候,爺爺奶奶笑得眼睛都有點睜不開,遠處不知道誰家這個點還在放鞭炮,卻還是沒蓋過這邊的聲響。
沈知微不太喜歡這種場面,跟着沈主任身邊有點拘謹。
“微微啊,叫人。”沈主任點她名字,“這是你三叔。”
“孩子怕生。”三叔倒是表示理解,“又不常回來,不認識也是正常。”
拜年的時候總免不了互相恭維,沈知微一直到今天也沒習慣。
好在第二天早上就回了南陵市,連帶着爺爺奶奶一起,帶着他們去城裏買幾套新的衣服。
趙女士初二就去紡織廠加班了,沈主任也去學校寫年度總結,還有一大堆學校裏面的瑣事。
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沈知微陪着爺爺奶奶逛。
一直到大年初七的早上,沈知微買了去北城的火車票,提前去了北城。
清大寒假是允許留校的,沈知微提前打了申請,在寝室裏面修整了一下,下午坐地鐵前去家教地點。
金碧輝煌的別墅裏面,傭人已經提前為她準備好了拖鞋。
她輔導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雇主提前就說過這個孩子可能脾氣有點大,之前帶的名師都說教不了,也只有和年紀相差不大的學生才會好點。
沈知微算得上是耐心很好的人,更何況這還是時薪三百的工作。
男孩雖然脾氣有點大還并不算是不講理,第一節課沒什麽太大波折地上完了。
回學校的時候,沈知微走在路上,無意識地點開手機。
當時的手機已經可以登錄q.q,她在等公交的時候,順手點開看了看。
部門消息很多,被頂在最上面,沈知微沒點進去看。
往下翻,看到了寧嘉佑發過來的消息。
紅焖柚子:蔚游回國了。
只發了這麽簡單地一句,已經是三個小時前發的了。
游魚:最近嗎?
那邊回得很快。
紅焖柚子:就昨天。回來先倒了一天時差,他在那邊事情還挺多,不會回來待太久。估計十來天就走了,我們剛見面。
寧嘉佑發來一張照片。
沈知微點開,是在燒烤攤。
煙霧缭繞,照片上的人,有的沈知微認識,有的她不認識。
寧嘉佑最靠近鏡頭,對着鏡頭比了個耶。
蔚游坐在他旁邊,也沒看鏡頭,不知道旁邊的人在說什麽,他笑了下。
真的是很淡的笑,恐怕也只是一瞬即逝,卻恰好被鏡頭記錄下來了。
身上的外套拉鏈一直拉到最頂端,他半低着眼,雙手環胸,倚在後面的椅背上,有點懶散和倦怠。
那個時候,距離她上次看到他,已經過了整整兩年一個月零十九天。
明明只是手機屏幕上一張像素不高的照片。
沈知微卻久違地、突然地、不可避免地有點想哭。
……她好想回南陵。
沖動讓她定了當天回南陵的票,和雇主請了兩天的假,思緒回籠的時候,已經坐上了搖搖晃晃的火車裏。
漫長的十個小時車程,回到南陵的時候淩晨五點,天才蒙蒙亮。
沈主任穿着件皮夾克蹬着二八大杠從七八公裏外趕過來接她,幫她提着包,嘆了口氣問:“怎麽才過去一天又回來了。”
“……想家了。”
因為一夜的奔波,沈知微嗓子有點啞,聲音很悶,還帶着點鼻音。
“想家了就回來。”沈主任嘆了口氣,把包放在車簍裏面,“你平時在北城遠,爸爸媽媽顧不到你,你要多照顧自己。也別那麽累,到處忙着做家教,爸爸媽媽都還能幹活,你的生活費能負擔得起。這次……是不是受到什麽委屈了?”
“沒有。”
孩子長大,不可避免地會有自己的秘密。
也難免疏遠。
她不想說,沈主任沒多問,只是轉而說:“你媽那個人是喜歡唠叨了點,但也都是為你好。你別憋着氣在心裏,都是一家人,有什麽話是說不開的?”
沈知微沒吭聲,半晌了小聲回了句:“我知道的。”
·
二月的天,南陵的風像是薄刃刮過肌膚。
寧嘉佑一向都是個挺喜歡攢局的人,喜歡熱鬧。
前一次約的是之前蔚游的初中同學,第二次約在了明天,都是高中時候的朋友。
吃飯的地點選在了南陵一家很有名的火鍋店。
來的人和之前那次聚餐相差不多。
沈知微當天穿了一件高領毛衣配毛呢裙子,難得化了一點淡妝,到火鍋店的時候,已經來了兩三個人,正在包廂裏面和蔚游說話。
聊得話題也尋常,關于一些學術上的問題。
他的聲音一如過往,卻遙遠地穿過了七百多天的日夜。
沈知微在想。
世間的事情好像總是沒有公平可言,情緒這件事上尤甚。很難去界定等量關系,更無關對錯,總有人一開始就壁壘分明,占據上風。
只是聽到他的聲音,就會倏然紅了雙眼。
沈知微在包廂門口停住,一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沈知微,”寧嘉佑問她,走到她面前,“你怎麽……”
他話意止住,低眼看着沈知微濕潤的雙眼。
好像是突然被摁了靜音鍵,聲帶不能共振,抽離了傳播的介質。
南陵冬天幾乎很少下雨,此時卻好像水霧淋漓。
潮濕到心一擰都是水。
寧嘉佑站在旁邊,沉默了很久才從口袋裏面抽出面紙,小聲問她:“你需要嗎?”
他沒問她為什麽哭,也或許是因為彼此之間心照不宣。
很多事情真的也沒必要尋根問底。
沈知微不記得自己那天哭了多久。
只記得最後他領着自己進去,宋航遠眼尖,扯着嗓子問:“寧嘉佑啊寧嘉佑,你怎麽把人沈知微給欺負哭了?”
“我哪敢欺負這祖宗。”寧嘉佑順手把外套搭在椅背上,“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天,睜着眼睛吹風都給吹紅了。南陵這風刮得和刀子一樣。”
“誰說不是,”旁邊有人附和,“這西北風呼呼的。要不是咱們游啊難得回來一趟,誰這個天跑來外面。”
蔚游坐在座位上,聽他們調侃。
宋航遠不知道在和寧嘉佑說些什麽,寧嘉佑有點心不在焉,敷衍了幾句。
把宋航遠氣得不行。
那家店空調制暖效果不是很好,幾個女生被安排在了靠近空調的地方,沈知微的位置在寧嘉佑身邊。
寧嘉佑左手邊就是蔚游。
等上菜的時候,寧嘉佑說自己去趟廁所,起身離開了座位。
順便還拉上宋航遠一起。
動靜有點大,沈知微的視線擡起的時候,恰好和蔚游對上。
他的瞳仁很黑,頭發比從前看到的時候長長了一點,冷白的膚色在燈光下近乎于暖玉。
周身的疏離消融了一點。
視線交接的時候,蔚游好像是愣了一下,然後才稍微擡唇,對沈知微說: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