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3節日

第24章 23節日

車子在市醫院門口停了片刻, 又重新啓動,開往家中。

山神的身影已然消失,車內一片寂靜。

“媽, 你現在信我說的話了吧?”姜絨小心翼翼問。

姜岚從後視鏡瞥一眼女兒手中的神像, 又觸電似的連忙收回目光,一臉的魂不守舍。

這世上, 竟然真的有神?

“你剛才說……那是什麽神來着?”

“是山神!媽媽,你還記得外婆村裏的山神廟嗎?五歲那年我就認識山神了。”

聽女兒這麽一說,姜岚頓時想起姜家村那破敗的小廟。

原來,女兒與山神相識這麽早嗎?

“那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姜岚問。

姜絨連忙道:“不是我不告訴你,之前我都想不起來, 還是這回遇見祂,才想起過去的事。媽媽,當年就是山神救了我。”

在女兒的講述中, 姜岚這才明白, 原來女兒能從那老漢的手中逃脫,都是因為山神在守護她。

不僅如此,姜絨還給媽媽講了自己掉進水裏,也是被山神救起來的事。

姜岚一個激靈回過神:“你?掉水裏?這事我怎麽不知道?”

喋喋不休向媽媽證明山神有多好的姜絨:“……!”

Advertisement

遭, 一時興起說漏嘴了。

當初因為沒出什麽事, 小姜絨又抱着外婆的腿讓她不要告訴媽媽,所以這件事姜岚是不知情的, 這一刻才得知女兒五歲私自玩水落水, 姜岚剛平息的怒火又有了反撲的架勢。

“媽媽, 你看我沒事啊, 都過去了,咱們不要在意好不好?而且我有山神呢, 祂會保護我的。”

多番刺激之下,姜岚總算冷靜下來。

瞅一眼可憐兮兮求饒的少女,她道:“暑假還有這麽多天,接下來你就去給我學游泳,聽見了嗎?”

之前還不明白為什麽女兒不想學游泳,現在她總算明白了,原來是幼年留下的心理陰影。

不管有沒有山神保護,這游泳一定要學!

打量着媽媽的臉色,姜絨心知這一遭是躲不過去了,無可奈何地點頭:“好,我去。”

直到回到家安頓下來,姜岚仍有種不敢置信的感覺。

她看着女兒抱着神像往房間走,下意識喊住她:“絨絨,你那個神像……要不要找個地方供奉起來?”

是不是還得準備祭壇,香燭,香爐之類的?

姜絨聞言,頓覺疏忽,轉頭問進門就飄到她身旁的山神:“大人,您想神像放在哪裏?要給你擺個小廟嗎?”

山神漂浮在空中,正好奇地打量着屋內的陳設。

這房子不大,也就三室一廳,姜岚住主卧,姜絨次卧,還有一間次卧被改造成書房。因為住了十幾年,房子裏設施已經有些陳舊,但打掃得很幹淨,生活氣息濃郁,看起來很溫馨。

祂四下看了看,向陽臺飄去,姜家的陽臺是半封閉式,裏面擺放着許多花盆,種了大片的植物。

姜岚動物毛過敏,沒法養小動物,就在家裏種了許多花草,諸如薔薇、爬藤月季、太陽花、繡球、三角梅之類的,平時侍弄一番也是樂趣。

山神道:“在這邊放置一座神臺,将神像放置上去即可。”

于是姜家的陽臺上連夜增加了一個小小的神臺,臺上有神像、祭壇、鮮花以及水果貢品。

這一夜,姜岚輾轉反側怎麽也沒睡好,第二天早上理所當然起晚了。

好在休息日不用上班,她從房間出來,就見女兒正滿面精神地在陽臺一邊給花澆水,一邊偏頭與人交談。

盡管知道女兒能夠看到山神,可看着姜絨跟空氣說話,姜岚仍頭皮發麻,總覺得世界觀都崩塌了。

“媽,你起了?早餐我買來了,在桌上。”

姜家母女倆平時很少自己做飯,姜岚是工作忙,姜絨要上學,一般早餐在外面早餐店買,午餐和晚餐請煮飯阿姨來家裏做。

姜岚走近一看,突然發現陽臺上的花開得特別好,之前沒開的花,今天也開了,整個陽臺一片生機盎然。

直到這一刻,姜岚才對女兒身邊有位神明這件事,有了真切的感受。

不過話說回來,現代社會,神明本身就很不符合常理吧?到底是她見識少,還是這個世界變了?

今天的媽媽仍在懷疑人生中。

自家的花一夜間像是打了雞血似的,姜絨當然也察覺到了。

“山神大人,你對這些花做了什麽嗎?它們開得好好啊,以前從來沒有過。”

“它們感知到我周身逸散的氣息,才會如此。”神明飄在花叢邊,悠悠地說。

姜絨點點頭,山養草木,倒也很合理。

她看一眼不遠處吃早餐的母親,壓低了聲問山神:“我媽媽好像接受您了,您有收到她的信仰嗎?”

告訴媽媽這回事,姜絨是深思熟慮過的,她也想試驗一下,山神能不能被別人信仰。

之前祂給她講信仰的時候,姜絨便留意到,一旦失去了信仰,即便是神明也會隕落。

姜絨很高興自己是山神唯一的信徒,也曾産生過自私的想法,想要留祂在自己身邊,不叫任何人知曉。

但是,人類的生命那麽短暫,對神明來說,不過打個盹的時間。

她總有死去的一天,難道到時留山神獨自在這世間,再次面臨消亡的命運嗎?

哪怕山神能坦然接受,姜絨也不願見到這種事發生。

她希望祂能長長久久活下 去,不再被世人遺忘,人們将會記得祂,不再留祂一人孤寂地等待消失。

誰也不記得自己,誰也看不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等待死亡,那種感覺該多孤單痛苦啊?

反正姜絨只是設身處地想一想,就覺得心裏難受地厲害。

“收到一點點。”山神說。

姜絨驀然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你很高興?”祂問。

少女仰着臉,白皙精致的小臉上洋溢着歡喜的笑容:“對呀,以後您就可以讓別人也信仰您,就不只有我記得您,還會有更多人記得您,您不用再沉睡了,這不值得高興嗎?”

祂沉默了。

神明無法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祂沒告訴她,其實她的母親供奉給祂的信仰并不多。

小信徒給祂的信仰如源源不斷的小河,而姜岚只給了一杯水。

那水裏還摻雜着許多的恐懼,就如姜絨曾說過的那樣,人類面對比自己強大太多的存在時,第一反應往往是畏懼。

山神當然希望有更多的信徒,這樣祂才能更長久地存活下去。

可實際上,祂本身并不偏愛人類。

比起山裏的草木精怪,人類狡詐又貪婪,充滿了劣根性。他們信仰神明,是因為能從神明身上獲取價值。

比如小信徒的母親,她的信仰來自于聽說祂救了姜絨那一刻。

人類就是這樣現實的生物,對他們有用,他們便信你。對他們無用,他們便不信你。

山神的衰弱并非無神論的普及,而是因為祂無法再給人類提供好處,于是信仰日益減少,以至于祂無法在人前顯形,失去了神明的權威,便也離消亡不遠了。

“絨絨,他們并不會信仰我。”

山神緩緩出聲,清澈的嗓音裏含着微微笑意,祂注視着她,仿佛年長的大人看着天真可愛的孩子。

姜絨睜大眼:“為什麽?”

“我的權能是生長與狩獵,并且只能作用于大山。我無法為人們提供便利,人們就不會信仰我。”

山神見過許多這樣的人,尤其是祂日漸虛弱的那段時日,大山裏的人紛紛離開,即便是曾被祂賜福過的村民,最終也都抛棄了祂,抛棄了大山。

“可是我……”姜絨想說她就不是,她不需要祂做什麽,也能給祂信仰,所以一定有跟她一樣的人。

神明卻搖搖頭,篤定道:“你是最特殊的那個。”

所以,她是祂最偏愛的孩子。

聽完山神這番話,姜絨心情整個低落下來。

她不信邪,抱着手機去查各種關于神明、信仰的說法,可惜搜到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內容,正經解釋一個沒有。

見她情緒消沉,祂便主動出聲道:“絨絨,你在玩什麽?”

姜絨擡頭,便見山神飄在她身邊,正垂眸看着她的手機。

姜絨打起精神來:“在搜索東西。”

突然,她看到一條新聞推送,熟悉的字眼讓她下意識點了進去,随後便發覺這新聞就是她報警的度假區案情後續。

警察辦案相當迅速,才一夜時間,警情通報就出來了,後續處理也爆到了網上,因案情重大,且涉及保護動物,很快就上了熱搜榜。

熱搜下網友熱議紛紛,大都是在罵偷獵者,心疼那些被獵殺的動物,要求嚴查度假區。

還有一些,便是姜絨預料到的,關于大山的诋毀。

【窮山惡水出刁民,古話誠不欺我。】

【還有被拐賣到大山裏的女孩子,要想跑會被整個村子阻攔,山裏人就是這樣,愚昧又惡毒。】

【我反正是不敢去山裏玩,據說這次報警的是度假區玩的游客,也是真有勇氣。】

【感謝曝出來的好心人,救了那些動物。】

【以後大家旅游度假還是注意點吧,盡量別去山裏,這回只是偷獵,誰知道會不會遇到拐賣呢?一旦出事,後悔也來不及了!】

姜絨看得心緒起伏,卻也沒辦法争辯。

事實就是如此,她說再多也沒用,況且要改變人們對大山的看法,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需要更多的實際行動。

看了一會,姜絨就要關掉手機,卻聽山神說了一句話。

“這東西還挺有趣,大家都在上面交流,看起來很熱鬧。”

見山神對手機感興趣,姜絨想了想,去了自己房間。

高中畢業後,媽媽給她換了個新手機,高中用過的舊手機還完好。姜絨想把舊手機翻出來,這樣山神想看什麽都能自己看了,不用再借她的方便。

打開裝舊物的紙盒,剛把手機拿出來,就聽身後傳來一道疑惑的話語聲:“這是……我的神像?”

姜絨驀然轉頭,就見山神也跟着她飄了進來。

祂無聲無息立在少女的閨房中,這房間被姜岚裝飾得一派少女心,粉色貓形頂燈,粉色的床單與被褥,米色的書桌還有地上鋪着的白毛地毯。

一襲青綠衣衫披着墨發的神明立在那裏,猶如山林間的一株修竹,與此處格格不入。

祂垂首看着箱子裏的漆黑石像,面色平靜,看不出多少情緒。

姜絨莫名臉熱,總覺得自己默默收集別人不要的東西這種行為,好像有點子癡漢。

現在還被正主看到了,更叫人不好意思了。

她努力揮散這奇怪的想法,小聲道:“這是我三年前去姜家村帶回來的,它碎掉了,後來我又用膠水把它粘起來了。”

瞧見少女臉頰上飛起的薄薄紅暈,山神默然良久。

祂曾聽小信徒說,她尋找了祂許久。

山神那時還未有多深刻的體會,此刻才漸漸有了實感。

原來,她是真的尋了祂很久很久。

哪怕只有那一絲虛無缥缈的希望,她也尋尋覓覓,從未有一刻放棄。

“絨絨,你想得到什麽呢?”短暫的沉默過後,神明突然問道。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少女猝不及防,她面上只有一片空白的茫然,“我、我沒什麽要的啊。”

山神一一抛出世人為之瘋狂的利益:“巨額的財富,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或者無病無災,健康長壽?”

姜絨愣了好一會,見祂似乎一定要給她點什麽東西的樣子,思索一陣後道:“這些我現在還不想要,等以後我有了想要的東西,再告訴您好不好?”

“……好。”祂答應下來。

不論小信徒要什麽,祂都會給她。這一刻,神明暗暗做下決定。

這一話題告一段落,姜絨将舊手機開機,遞給山神:“好啦,手機還能用,我供奉給您,您能收到嗎?”

山神沒收過這樣的貢品,以前的貢品大都是食物以及香燭,祂好奇地伸手,順利從小信徒手心裏拿起那枚白色手機。

“诶,可以耶!”姜絨兩眼一亮,立馬高興起來,“我教您怎麽玩!”

她湊近過去,緊挨着神明的手臂,鼻息間那股森林的氣息頓時變得更加清晰,每當靠近祂,都能嗅到這股氣味。

山神才來家裏不到一天,姜絨就隐約感覺家裏空氣都變得清新多了,像住在天然氧吧,直叫人心曠神怡。

當然,最舒服的當然是那天被祂抱在懷裏,好似深陷在無盡的深林中,忘卻了一切現實裏的煩惱。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體驗……

山神忽而開口:“要抱嗎?”

姜絨:“???”

姜絨:“!!!”

“您知道我在想什麽?!”

這一瞬間,姜絨一陣頭皮發麻。倒不是恐懼,而是一股深深的、令人腳趾扣地的羞恥感,幾乎淹沒了她。

山神竟然知道她的想法!她才想了一下!就那麽一下下!

與此同時,她總算抓住前些天自己遺忘的那一條線。

那天,山神對她說,會實現她的心願。

當時姜絨沒想太多,卻沒想到,這個心願,竟然是真的“心願”!

她心裏想什麽,祂不會都知道吧!

這些天,她想的那麽多大逆不道的東西,祂都聽進去了?

姜絨整個人都不好了,恨不得扣開地縫,自己鑽進去再也別出來。

偏偏,山神根本不懂她的尴尬,還誠實地回答她:“是的。”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是所有心聲,只有你想要什麽,我才能聽見。”

姜絨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還好。”

對上神明澄澈中透着疑問的目光,少女使勁抿住唇角,試探着在心裏想了一些話,又仔細觀察山神的表情。

祂一臉淡然平靜地回視她。

姜絨又在心裏想:【可以把您手裏的手機給我嗎?】

她嘴唇沒動,這句話只響在心裏,下一秒山神卻擡起手,将那只白色手機遞到少女面前。

姜絨:“哇!”

竟然是真的!

雖然有點讓人社死,但不得不說這很神奇,有種彼此心意相通的親密感。

只是從此以後,她就得控制一下自己的心理活動,不能什麽都亂想了。

試驗過後,姜絨總算放下心,也沒那麽害臊了。

她恢複平靜,忍不住笑着問山神:“如果我剛才說要抱,您會答應嗎?”

祂反問道:“為什麽不會?”

“诶?”少女烏黑的眼眸瞪圓,猶如受驚的小貓。

随即她眼前一黑,迎面撲來一陣清涼。再回神,她已落入一個微涼寬大的懷抱,神明的手拖着她的腰,仍然是樸素的抱小孩式的抱法。

祂以實際行動告訴她,祂會答應。

姜絨一時說不出話來,被神明攬在懷中,她掀起眼簾,望見祂優美的下颌骨,往下便是雪白的頸項,微微凸起一點的喉結。

祂是男性,身上也有着男性的特征,卻比正常男人更柔美,宛若還未曾被世俗污染的少年。

“山神大人……”姜絨喃喃喚着祂。

【我可以,摸一摸您嗎?】

姜絨心想,她真的是大逆不道。

人大概就是如此,無法克制自己的貪欲。如同吃魚的貓,一旦聞見一點味道,就忍不住想要更多,更過分。

山神說她特殊,其實她也不能免俗。

等待的時間并不長,少女的心尖卻不由自主地顫抖,直至她聽見一如既往清澈又柔和的聲音,對她道:“絨絨想做什麽,都可以。”

姜絨咬着唇,緩緩伸手,輕輕觸碰神明脖頸上那一點凸起。

祂皮膚微涼,觸感細膩,像是某種植物的葉片。那凸起的軟骨藏在皮膚下,猶如一顆小石子,在她觸碰時輕輕滾了滾。

少女指尖一觸即離,并未逗留太久,很快便收回手,一張白皙的小臉紅得滴血。

見她就碰了這麽一下,祂還問:“這就夠了嗎?”

姜絨胡亂點頭,心口砰砰直跳,一顆心就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夠了,您、您把我放下來吧。”她磕磕巴巴道。

繼續下去的話,她怕自己會無法收手,做下真正不可挽回的錯事。

神明眼神澄明幹淨,猶如不知世事的孩童,一臉困惑地說:“可是你的心聲……”

話還未完,就被少女紅着臉打斷:“沒有,您聽錯了!”

又是這樣口不對心的情況,山神疑惑不已,卻只能将問題藏在心裏,等待未來尋找答案。

接下來的時間裏,姜絨再沒提出任何要求,甚至就連心音,都十分幹淨。

她教祂如何玩手機,把基礎的操作方式教完了後,便讓祂自己玩,有不懂的再去問她。

眼看着山神乖乖捏着手機,埋頭在一旁研究的模樣,姜絨心下狠狠譴責了自己一番。

山神什麽也不懂,就算活了很久年紀很大,實際上卻跟個孩子差不多。她剛才那樣做,就是仗着祂的縱容與好脾氣,故意誘騙祂!

等以後祂明白了人情世故,會如何看待她呢?

不能因為祂不懂,就欺騙祂,這是對山神的不尊重。

如此這般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後,姜絨心緒也随之平複。

高三畢業生的暑期實在悠閑,姜絨每天跟山神在一起,教一教祂現代知識,偶爾帶祂出門逛一逛,看一看現代都市的風土人情,日子過得輕松又愉快。

這期間還有個小插曲,度假區偷獵案結束,當初她報案的警局給姜絨寄來了錦旗和表揚信。

這些都被姜岚跟她學校裏得的獎狀一起,擺在了櫥櫃裏。

有天夏恬恬來找姜絨玩,看到櫥櫃裏的東西,又是一陣大呼小叫。

盡管姜絨常常對自己耳提面命,不要在心裏胡思亂想,讓山神誤會。但人的潛意識想法,并不能以自身的意志為轉移。

極偶然的時候,她內心總會不由自主冒出一些不受自己控制的念頭。

例如此刻。

背着包從游泳館出來,看到大街上來來往往皆是相伴的男女,幾乎每個女孩子都手捧一束鮮花。

姜絨還親眼目睹一位男生向女生送花和奶茶,女孩子臉上掩飾不住的驚喜。

再轉頭一看,路邊店鋪也都挂上了紅色的愛心和520圖案。

姜絨拿起手機,一看日期,才明白這天竟然是七夕。

七夕情人節,她之前一點都沒意識到,等到看到滿大街的情侶,才後知後覺。

她捏着手機,給夏恬恬發消息。

“今天是情人節诶!!!”

夏恬恬回:“你才知道嗎哈哈哈,我都跟林彬出來過節啦!”

姜絨:“……”

全世界就她一只單身狗。

打開朋友圈,不出意料看到一片曬狗糧的動态,姜絨翻了翻,突然在其中看到一條與衆不同的動态。

是她家的陽臺。

小小的陽臺上擠滿了花草藤蔓,繁茂的枝葉攀爬上圍欄,擠出窗外,無數花朵競相開放,嬌豔欲滴,生機勃勃,一看就被照顧得很好。

這動态就一張圖片,沒有文字,上面綴了一個字“岚”。

姜絨吃了一驚,山神竟然學會了發朋友圈!

祂的微信是姜絨之前用過的一個小號,只加了姜絨跟媽媽兩個人,這樣平時也方便交流。

姜絨指尖輕動,給那條動态點了個贊。

下一秒,她收到祂的微信消息。

祂還沒學會打字,發的是語音消息。姜絨連忙從口袋裏翻出耳機插上,然後再悄咪咪地點開。

“絨絨,還有多久回家呢?”

清冽又柔和的話語聲直直鑽進耳膜,如此近距離響起,像是曠野的風穿透靈魂,姜絨反複聽了好幾遍,才打字回複。

“還有半小時哦。”

那邊頓了頓,又問:“我能用你手機裏的零錢嗎?”

姜絨啪啪打字:“當然可以,那本來就是給您用的呀。不過您要買什麽嗎?不方便的我可以幫您買。”

時日流逝間,山神的信仰日益增加,如今人前顯靈的時間也能更久。而一座神像覆蓋的範圍不小,想到偶爾山神會自己出門逛逛,姜絨怕祂不方便,給祂轉了一筆錢讓祂花。

“您還記得支付密碼嗎?”

“記得。”

對話随即告一段落,姜絨上了回家的地鐵,一路上都在想山神到底要買什麽。

盡管一再告誡自己,山神是獨立的個體,她不能要求祂什麽都告訴她,可姜絨心裏仍不免産生一種,未來他們或許會越走越遠的感覺。

回到自己的身份上,成為一名合格的信徒,恭敬地對待祂,教導祂适應這個陌生的社會——這是她做下的決定。

可為什麽,她又難以抑制地感到失落?

姜絨垂首坐在座位上,突然一道聲音傳來。

“這位同學,你好?”

她擡頭,便見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子站在自己面前,耳根微微發紅地看着她。

“有什麽事嗎?”姜絨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

男生舉起手機,微微笑道:“那個,可以加個微信嗎?”

姜絨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對方來意。

面對這種場面,姜絨早就駕輕就熟,禮貌地搖頭拒絕道:“不好意思,我有喜歡的人了。”

這是她一貫的托詞,基本無往不利。

面前的男生卻并未退縮,而是道:“我認得你,你是姜絨對嗎?我是三中的學生,聽說你拒絕了莊肖宇。如果你有男朋友,今天也不會一個人。我很喜歡你,給個機會怎麽樣?”

姜絨皺起眉,這種對方很了解你,你卻對他一無所知的感覺很不好,像是被陰暗的東西窺視。

少女冷下臉,語氣也強硬起來:“我說了我有喜歡的人了。”

男生不依不饒:“那你喜歡的是誰?叫出來看看我才信。”

被人糾纏的滋味很糟糕,姜絨厭煩不已,偏偏在公衆場合,她又不想鬧太大引來關注。

好在地鐵很快到站,她連忙下車,不料男生也跟着她下來,追在她身後似乎要纏到她答應。

她從出站口出來,埋頭往前走,對身邊男生喋喋不休的話充耳不聞。

忽然耳邊一片寂靜,整個世界像是陡然按了靜音鍵,所有的人聲一瞬間消失,就連空氣都變得安靜。

姜絨若有所覺,猛然擡頭,便見不遠處大廳中一抹高挑修長的身影。

那人似乎一直在看她,她一擡頭,頃刻撞入一雙深邃又悠遠的黑眸中,好似落入幽暗靜谧的深海。

一剎那間,心跳都漏了一拍。

又猛然間,砰砰直跳起來,耳膜都跟着鼓噪不休。

祂仍然穿一襲墨綠色寬松長袍,烏發垂墜下來,長長拖至腳踝。

祂脊背挺直,那張美麗到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臉瑩白如玉,整個人若芝蘭玉樹,所有看到祂的人,這一刻都失去了言語能力,連眼睛都不會轉了。

姜絨每天跟山神朝夕相對,免疫力倒是強上不少,很快便回過神來。

眼看周圍所有人都看着祂,就連那個糾纏她的男生,都望着山神失了神,路都走不動的模樣,姜絨頓時急了起來。

她立馬加快腳步,向着山神小跑過去,來到祂面前時,還在小小喘氣。

“您、您怎麽來這裏了?”

不知是跑太快還是怎麽,少女白皙的臉頰染上一層淺淺的緋紅,烏黑的雙眸亮晶晶的,仰臉望着祂。

神明眉眼柔和低垂,與小信徒對視,将背在身後的手拿到身前,淡色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個細小的弧度。

“來給你送花。”祂輕輕地說。

少女眼瞳放大,愣愣看着神明手中那束火紅的玫瑰花。

家裏沒有種玫瑰,不久前,祂的問題也随之浮現在腦海。

所以,這是祂特意去外面買來,送給她的花?

“轟”的一聲,心底像是炸開一朵煙花。

周圍的寂靜也轟然破碎,人們震驚之後的話語聲窸窸窣窣傳來。

“天吶,那個男的好帥!是明星嗎?還是什麽coser?”

“啊啊啊太帥了吧,女生也好漂亮,天啊這是什麽絕美愛情!!”

“我都不敢直視他,真的好好看,簡直不像人了,那個女孩子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嗎?怎麽能找到這麽好看的對象!”

“這真的是現實存在的顏值嗎?我不信!”

“她為什麽不接花啊啊啊啊,我都想幫她接了,嫉妒到眼睛都紅了,這種好事怎麽沒我的份?”

姜絨一個激靈,陡然從呆滞的狀态中蘇醒過來。

少女面色嫣然,耳朵尖都漫上紅暈,心頭一片亂麻,想要多說點什麽,最終出口的卻是:“這裏人太多了,我們先回去。”

路人的注目讓她無所适從,神明的舉動更加令她心浮氣躁,她來不及思考太多,快速接過祂手中的花束,便拉起祂的袖擺,腳步匆匆走出地鐵站。

至于那位糾纏的男生,早被她忘在腦後,對方也不知為何沒有跟上來,依舊呆呆站在原地。

抱着花走了一段路,離開被人圍觀的環境,被外面的涼風一吹,姜絨總算慢慢拾回理智。

玫瑰花濃郁的香氣随着微風鑽進鼻腔,少女轉頭,看向身側與她保持一個步調同行的神明。

她注意到,路上的行人并未對她加以關注,顯然祂又隐匿了身形。這也讓姜絨松了一口氣,提起的心悄然落下。

“大人,剛才好多人看到了您,我有點擔心會被人發現。”姜絨心裏亂糟糟,習慣性沒話找話。

“不必擔心,他們很快就會遺忘這段記憶,只要神不允許,沒人能記住神的樣子。”

姜絨“哦”了一聲,默然下來。

出地鐵站就離家不遠,二人一直走到小區樓下,姜絨才再次開口。

“您送我花,是又聽到我的心聲了嗎?”

除了這個原因,姜絨想不出任何祂在七夕這一天送她花的理由。

祂的答案也不出所料:“是的。”

姜絨撇開眼,盯着前方的路,低聲問:“離得這麽遠也能聽見嗎?”

山神說:“不論你在何地,只要還信仰我,我就能聽到你的祈願。”

“那……您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少女輕輕抿唇,聲音裏含着一絲忐忑。

祂并未遲疑,道:“我在手機上看到,聽說今天是你們人類的情人節。”

姜絨腳步一頓,睜大眼看過去:“那您還送我花?”

“這是你希望的,不是嗎?”祂反問道,“為什麽要不開心呢?”

姜絨語塞,對上神明澄明通透的雙眼,忽然有些自暴自棄。

“因為只有情侶才會在情人節送花,我是希望有人送我花,但您不是我男朋友。所以,您送我花,我不會感到開心。”

姜絨近乎賭氣地說出這麽一番話。

她心裏的确有氣,但更多是氣自己,明明說好了要守好分寸,不要再癡心妄想,不可以有亵神的念頭。

祂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行為,卻讓她構築已久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

偏偏,她在這邊兵荒馬亂,祂仍一無所知。

如同一場盛大又無聲的暗戀,明知道對方永遠也不會回應你,卻止不住生出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姜絨又氣又難過,心裏酸澀得不行。她埋下頭,眼眶都紅了,淚花在眼眶裏打轉。

山神若有所思地望着耷拉着腦袋的少女,眉心微蹙,沉吟片刻後,祂緩緩道:“若你需要,我也可以是你的男朋友。”

“……什麽?”

少女陡然擡眼,像是聽到什麽不可置信的話,驚詫地向祂看來。

神明端詳着少女的神情,忽而微微一笑。

“我明白了。”祂道。

祂終于知道,小信徒需要的是什麽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