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4詛咒

第二十四章

姜絨暈乎乎回到家, 暈乎乎走進房間,暈乎乎在床邊坐下。腳下像是踩着一團雲,她一路飄過來, 如墜夢中。

她懷裏仍抱着那束鮮紅如火的玫瑰花。

低頭, 是滿目火紅的花瓣。擡頭,是祂淡然的側臉。

“山神大人, 您剛剛說……”

少女心跳如雷,眼裏藏不住的忐忑與期盼。

山神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你沒有聽錯。”

祂漆黑的雙眼猶如兩汪深譚,包容又溫和地凝視着自己的信徒,唇邊微微含笑,道:“我當你的男朋友, 你想要的是這個嗎?”

祂的耳邊傳來細細的心音,是極為肯定的答複。

然而面前的少女出口的話語卻言不由衷。

“您或許不懂,男朋友是很親密的關系, 是需要相伴一生的戀人, 有且只能有一個。您是神明,您确定要當我的男朋友嗎?或者,您可以再了解了解……”

姜絨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麽,明明心裏想立刻答應, 才不管祂懂不懂, 反正是祂親口說的不是嗎?

嘴巴卻像是不受控制,語無倫次吐出這麽一番話。

說完, 她又覺得心口像是落下一塊大石, 變得十分坦然。

姜絨緊緊盯着山神, 有種既期待又平靜的感覺。

沐浴在小信徒緊張的目光中, 祂狀似思索了一陣,又掏出手機像是去查東西, 眼見少女眼神逐漸變得暗淡,猶如星辰墜落,祂忽而輕輕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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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絨:“!!!”

這是祂第一次在她面前這樣笑,她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神明便已收起笑容,面色重新變得平和淡然。

祂包容地看着她,柔和地說:“絨絨,我說過,我會實現你的任何願望。”

少女的眼眸一點一點明亮起來。

祂說:“只要你想,你可以獲得任何東西——只要我擁有。”

姜絨眼眶一片濕熱,她輕輕咬住唇,已經拒絕過一次,她沒有更多的毅力再拒絕一次了。

“我……我想要。”這一刻,少女的聲音輕如蚊吶,卻又堅定不移。

“好。”祂溫和地點頭,毫不意外地答應下來。

姜絨垂下眼簾,臉頰一片滾燙。

祂肯定早就聽見她的心聲了吧?她這樣好像有點欲蓋彌彰……可是,可是,神明是她男朋友,這種做夢都不敢想的事,竟然真的成真了。

“這真的不是夢嗎?”

她忍不住喃喃。

“不是哦。”神明清潤的話語聲響在耳畔,少女下意識看過去,便見祂修長的指尖滑動手機,垂眼看着屏幕,“我得去學習一下,該如何當一個男朋友。”

“唔……牽手,擁抱,親吻……還有做/愛?”

姜絨:“!!!”

啊啊啊別說了,她要冒煙了!

“好,不說了。”祂語聲含笑。

嗚嗚嗚也不要聽她的心聲了!就算聽見也請當沒聽見,求求了!

神明果然就此安靜下來,少女的面頰的熱度卻越發滾燙,持續很久都不曾冷卻。

.

擁有一位神明男朋友,是一種什麽體驗?

對姜絨來說,生活似乎并未發生太大的改變。只是在姜絨要出門的時候,山神會要求跟她一起。

只因祂在網上看到有人說,女孩子出門最好有男朋友陪同,這是當男朋友最基本的素養。

于是姜絨每次出門,都得帶個包,把神像背上,耳朵上一直挂着藍牙耳機,方便與祂交流。

某天和夏恬恬一起約出來逛街,夏恬恬敏銳察覺到什麽,問姜絨:“絨絨,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姜絨愣了下:“你怎麽知道?”

她表現這麽明顯嗎?

夏恬恬白她一眼:“一看就知道啊,你天天挂着耳機,還是你那個網友對吧?”

姜絨:“……對。”

“我就知道。”夏恬恬得意地說,又一臉八卦地追問姜絨,“你見過他的樣子沒有?長得怎麽樣?有照片嗎?高中那麽多人喜歡你,你都沒接受,這人得多有本事,竟然能讓我們的校花喜歡?”

姜絨悄悄瞥一眼此刻就坐在她身旁的山神,輕輕搖頭:“我見過祂,但沒有照片。”

夏恬恬:“讓他發一張照片來啊,我幫你掌掌眼,好歹我還是你閨蜜呢!”

姜絨有些為難,山神就沒拍過照片,她上哪給她找照片來?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微微一震,姜絨轉頭,便見祂指了指她的手機。

自從學會上網後,神明對現代社會的了解幾乎日新月異,祂已然知曉,女友閨蜜是一個需要重視的存在,得到閨蜜的認可,男朋友的地位才能穩固。

“看手機。”山神道。

“絨絨,發什麽呆呀?”夏恬恬在她眼前揮手。

姜絨連忙收回視線,拿起手機:“沒有,我去記錄裏找找,祂好像給我發過照片。”

“讓我也看看。”夏恬恬湊過去,下一秒兩眼瞪得像銅鈴。

兩人的聊天記錄最新一條就是一張照片,夏恬恬看過去時,姜絨正巧放大圖片。

那張超越了人類審美的臉,就那麽直直放大在兩人面前,巨大的視覺沖擊迎面而來,讓人下意識屏住呼吸,頭腦一片空白。

姜絨倒是很快回神,還欣賞了一番。

照片背景是姜絨家的陽臺,山神背對着窗外,背後是盛開的花卉,祂應該是在試驗拍照,鏡頭是由下往上的著名死亡角度,還逆着光,普通人拍十個裏面九個醜,祂看起來卻依然好看得叫人失神。

那張臉上最吸引人的,卻是一股難以言說的氣質。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性。

如同高居于天上的神,幽邃的眼眸裏一片淡然與祥和,不染半點紅塵之氣,給人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渺遠。

夏恬恬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視線從那張照片裏拔出來,她恍恍惚惚看向姜絨,問道:“絨絨,你說我把林彬甩了,也去網戀,能遇到這種對象嗎?”

姜絨:“……”

夏恬恬擡手抹了把臉,“我說笑的,這種人一般人怎麽可能遇到。”說完,她盯住姜絨,一本正經地說,“寶,我現在好嫉妒你。為了平息這份嫉妒,你今天必須請我喝奶茶!”

姜絨哭笑不得:“好。”

夏恬恬沒有懷疑照片的真實性,那麽一張臉,p都p不出來。

接下來的時間裏,夏恬恬熱切追問姜絨的網戀過程,姜絨好懸應付過去,等兩人分開各自回家,她都出了一身汗。

姜絨一邊往地鐵站走,一邊跟山神聊天。

卻沒注意到路邊有個男生正死死盯着她,一雙眼充血發紅,眼眶青黑,面色憔悴不堪,似乎許多天沒休息好。

這人正是莊肖宇。

從度假區回到家後,莊肖宇便陷入無盡的夢魇中,每天夜裏都睡不安穩,做各種怪異的夢。

在那些夢裏,他會變成一個個女孩子,然後被人拐騙,被欺辱,備受各種折磨,他曾經想對別人做的事都會在自己身上發生,深陷其中難以醒來。

一開始他只當是巧合,卻不料每當他想到姜絨,他就會開始做這種夢。

他什麽也不想時,夢就會離去,他才能得到一絲喘息。

偏偏他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姜絨,那個讓他栽個跟頭的女孩子,他是真的喜歡她,在她拒絕他後,他更加想要得到她了。

于是夢魇反反複複,始終揮之不去。

次數多了,莊肖宇便意識到,這不是巧合,而是某種詭異的力量作祟。

莊肖宇的出身讓他見過許多隐秘的事,畢竟越富有的人越迷信這話不是假的,他父親就很信這類神神鬼鬼的東西,每年都要花一大筆錢請大師看風水算命。

莊肖宇以前不信,現在卻不得不信了。

他将自己的情況告訴給那位相熟的大師,大師一聽,就篤定姜絨身上一定有鬼。

大師讓他去觀察姜絨,看她身邊是否有異常。

姜絨對旁人的關注不敏感,山神卻不一樣。

那股窺視襲來的瞬間,祂便留意到了莊肖宇的存在。

不過姜絨很快進了地鐵站,祂便沒有提及。

不值一提的小蟲子罷了,以祂現在的力量,碾死他甚至不需要動手,一個念頭足矣。

眼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莊肖宇拿起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大師,我觀察過了,姜絨果然很不對勁,她一整天都帶着耳機,像是在跟人說話,可我看她經常看向身邊,也沒看手機,好像那裏走着一個人一樣。”

說這話時,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電話那頭傳來大師蒼老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威嚴:“那就是在養小鬼了,她還能跟小鬼溝通,帶着小鬼出門,這小鬼看來不是一般的厲害。”

莊肖宇面色發白:“那該怎麽辦?您能對付嗎?”

他總不能一輩子都被那夢魇糾纏。

莊肖宇根本就沒想過,只要自己不打姜絨的主意,夢魇就會消失。

大師沉吟道:“這麽厲害的小鬼,我都沒見過,只能試試看。”

莊肖宇連聲道:“只要您能解決,錢不是問題。”

.

自己跟山神在一起的事,姜絨并未瞞着媽媽。

姜岚剛聽說這個消息時,神情一片空白。

她才剛接受神明存在的事實,女兒又給她扔下一個炸彈,直接把她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炸飛。

比世上有神更離譜的是,這個神成了自己的女婿。

姜岚根本沒法做出任何表情。

于是,她在呆滞了一會後,平靜地低下頭,吃了一口白飯,再擡頭,幹巴巴地對女兒說:“媽媽不管你跟誰在一起,反正你成年了,媽媽尊重你的選擇,記得做好措施就行。”

姜絨:“等等,媽,那是山神,我們不用做、啊呸,不是,祂又不是人!”

她媽不會被刺激傻了吧!

姜岚一針見血地問:“你們是柏拉圖式戀愛?”

姜絨一下子臉紅了個徹底,“那倒也、也不是……”

姜岚:“那不就得了?反正不管他是人是鬼還是神,你們自己注意就行,我也管不了你們。”

姜絨看着一臉平靜的媽媽,突然有種膜拜的感覺。

她媽不愧是女強人,思想觀念竟然這麽開放!

她都沒想那麽遠呢……

這麽想着,少女悄悄轉眸,看向不遠處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山神。

祂對人的注視很敏感,悠悠擡起頭,剛一對上少女的視線,就見她又猛然撇開眼,埋下了頭。

只不過少女藏得住臉,卻藏不住露在發絲外的耳朵,小巧精致,紅得滴血。

祂側耳傾聽,卻只聽到一些無意義的碎碎念。

“啊不要聽不要聽不要聽……”

好吧,祂不聽,但祂會上網。

神明的學習能力很強,才不過幾天時間,已經學會如何打字。

骨節分明的指尖在屏幕上輕點,敲下幾個關鍵字。

【柏拉圖式戀愛是什麽意思?】

——一種強調心靈溝通,排斥親密交流的精神戀愛。

【做措施是什麽意思?】

——指發生親密行為時所做的避孕手段。

祂心中微微一動。

唔……原來如此。

夏日的夜晚總是充滿燥熱,空調房呆久了又有種透不過氣的憋悶,吃過晚飯後,姜絨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沒一會就感覺身上又開始隐隐冒汗。

卧室剛開了空調,這時候,她只要鑽進房裏就好了。

然而也不知是晚飯時,媽媽的話提醒了她,又或是她心裏本身就有那麽一點想法。

總之,姜絨想做點什麽。

媽媽還在客廳裏看電視,姜絨抿抿唇,一聲不吭地往卧室走去,和以往沒什麽分別。

然而她剛合上房門沒一會,一個旁人看不見的影子就旁若無人地飄進少女的閨房——就在姜岚的眼皮子底下。

可惜除了姜絨,誰也看不見這一幕。

少女赤着雙腳坐在床沿,她穿着夏天的睡衣,是很清涼的短袖短褲款式,露出泛着粉色的胳膊和兩條細長的腿。

她實在不好意思說話,也怕被媽媽聽見,緊緊抿着唇,望着穿透門飄進來的山神。

好在,即便不開口,姜絨也能跟祂交流。

神明平時不會随意進姜絨的房間,大部分時候,祂都呆在客廳和陽臺,夜晚人們入睡的時刻,祂也會回到祂的神像裏去,神像便相當于祂的房子。

這是第一次,姜絨晚上喊祂過來。

是的,她剛剛在心裏呼喚了祂。顯然,祂也接收到了她的信號。

心頭閃過這一念頭,姜絨耳根發熱,不用看她就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了。

“絨絨?你要我做什麽?”

山神站在小信徒面前,不動聲色垂眸,唇角微微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您、您走近一點。】

面對神明清澈如水的眸子,姜絨眼睫緊張地忽閃,舔了舔發幹的唇瓣。

祂順從地走近幾步,直到垂落的衣擺觸碰到少女白嫩的腳趾,墨綠色将那雙雪白的雙足掩蓋了一小半,才在少女急促的心音裏停下步伐。

涼意從腳上蔓延開,好似炎炎夏日裏把腳探入清涼的水中,姜絨渾身毛孔都舒服地張開了。

此時此刻,姜絨已經不敢再看祂的眼睛,她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開始思考,該怎麽跟祂提那個有些過分的要求呢?

正當她糾結又害臊時,頭頂突然落下一道輕飄飄的話語聲:“是要做/愛嗎?”

“轟”的一聲,宛若原子彈爆炸。

姜絨陡然仰頭,速度之快差點扭到脖子,她臉上不僅是熱,簡直像是火山噴發,一雙烏亮的黑眸瞪得滾圓,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您聽誰說的啊啊啊!”

是誰把她單純的山神給污染了!她竟然從祂口中聽到了“做/愛”這個詞!

一瞬間,姜絨火燒屁股似得蹦起來,方才說不出口的話,這會也順暢地冒了出來:“我就是想您抱着我睡覺,沒有想做、做那個事!您不要亂想!”

“是嗎?”

聽了她的解釋,祂歪了歪頭,淡淡吐出兩個字,神情依舊平淡不起波瀾。

姜絨用力點頭,誓死證明自己的清白:“當然!”

“哦。”山神微微颔首,面色平靜,看不出多少情緒,“那來吧。”

祂張開雙臂,山林草木清醒的氣息撲面而來。

姜絨:“什、什麽?”

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山神眼簾垂落,看着呆呆的小信徒,眼底閃過一絲細微的、稍縱即逝的笑意。

祂不再征求她的意見,彎腰俯身,徑自将少女嬌小的身體裹進懷中。

“抱你睡覺。”

清淡如山間清泉的嗓音鑽進耳朵,明明祂的懷抱清涼至極,驅散了所有暑氣,姜絨的面頰卻猶如火燒。

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發現頭腦一片空白,只好又閉上了嘴巴。

世界傾倒,是山神抱着她躺在了床上。

祂墨綠的衣衫鋪了滿床,少女整個被藏在祂懷裏,蓋着祂寬大的袖擺,臉貼着神明的胸膛。

姜絨下意識去聽祂的心跳,随即卻發現,祂的胸膛裏一片寂靜。

祂沒有心跳。

姜絨緩緩地、緩緩地眨了眨眼,飄飛的神思逐漸回歸,她小聲問:“您沒有心跳嗎?”

祂說:“神沒有心髒。”

不知為何,姜絨突然感到一種深切的悲傷。

山神對她予取予求、百依百順,以及那些舉動,總會讓她誤以為自己得到了祂,可實際上,祂永遠是神。

神沒有心髒,那祂會愛人嗎?

“神不會愛人。”

耳邊響起神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祂在解答她無意識間說出口的疑問。

姜絨其實更想問,您會愛我嗎?

可她問不出來,嘴巴都張不開,只因她早有預料,答案一定不是自己想要的。從一開始答應祂當自己的男朋友起,她就明白這一點。

然而口能閉上,心卻不能。

祂聽到了少女的心音,以及她內心無意識的悲傷哭泣,祂沉默許久,忽而沉沉開口。

“絨絨,我無法給予你愛情,但……你會是我最心愛的孩子。”

微涼的指尖落下,輕輕拂過少女的側臉,像是在為她拭去無形的淚水。

祂對信徒發下神明的誓言。

姜絨将臉埋進山神碧色的衣襟,呼吸着滿腔的草木清香,感受着祂的懷抱,聽着耳邊神的承諾。

這就夠了。

她想,人不應該太貪心,她該滿足了。

“我知道了……”

謝謝您,山神大人。遇見祂,本來就是她最大的幸運,能得到神的偏愛,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夢。

少女忽然伸出手,試探着一點一點抱住祂的腰,在感受到祂的無聲縱容後,緊緊摟住了祂。

這一夜何時睡去的,姜絨已記不清了。

總之她睡得非常好,一覺無夢到天亮,醒來時精神滿滿,睜開眼看到仍乖乖躺在自己身下給她當墊子的山神時,心情更是愉悅。

暑期還有一個多月,姜絨不想每天在家無所事事,打算出門找個兼職賺點零花錢。

恰好她上散打課的俱樂部招人,聽說她想兼職後,那位教她的教練立馬給她內部推薦,一天不到,姜絨便走馬上任,開始擔當新學員的散打教練,教新來的女孩子學散打。

她的學生大多都是年紀不大的初學者,還不能很好地掌握分寸,姜絨作為教練和陪練,身上時常會挂一些彩。

這時候,姜絨又發現和山神睡覺的一個好處。

每天晚上跟祂一起睡後,第二天她身上的淤青就會消失,原本酸痛的位置也都恢複如初。

如此一來,姜絨便再也沒有獨自睡過。

當然,這事她是不敢告訴媽媽的。姜岚半點也不知曉,她乖巧懂事的女兒,其實天天晚上跟男朋友睡一起,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不過姜絨發誓,他們只是單純的睡覺,其他什麽也沒幹。

日子就這樣平淡地流淌下去,這天姜絨從俱樂部下班,走在回家路上,經過一段僻靜的道路時,她四下望望,見周圍沒人也沒監控,便伸手接過山神遞來的奶茶。

也不知祂從哪裏學來的,愛給她買奶茶。

買也沒什麽,姜絨還蠻喜歡喝的,可是祂買奶茶的錢都是她轉過去的啊!

心下這般腹诽着,少女咬着吸管,一雙明眸還是忍不住悄然彎了彎,像兩抹小月牙。

“絨絨,我聽見了。”山神走在她身旁,淡聲道。

姜絨吸了一口奶茶,轉眼看身側的神明,笑眯眯地說:“我知道呀。”

她本來就是在心裏故意調侃祂嘛。

祂默默瞅她一眼,突然向她擡起手,青綠的衣袖流水般滑落,露出來的修長如玉的手掌上,放着一塊黃橙橙的金屬,陽光下幾乎閃瞎人的眼。

姜絨:“!!!”

“這是……”

姜絨打量着那塊巴掌大的金色,心底浮現一個猜測,眼睛瞪得溜圓。

山神:“是黃金,拿去。”

猜想得到證實,姜絨捧着奶茶杯,有種風中淩亂的感覺。

她沒接那塊金子,結結巴巴解釋道:“我、我就是說着玩的,不是找您要錢……”

神明垂眼注視着受驚到語無倫次的小信徒,莫名覺得她兩眼圓溜溜的樣子很可愛,像被吓到的小貓,讓人想揉一把。

祂放柔了嗓音:“是之前人類落在山裏的東西,不是很重要。而且我不是要給你,你幫我存起來,以後用它給你買奶茶。”

姜絨:“啊……那、那好吧……”

雖然不是要給她的,可是祂這麽說,她反倒更加不好意思了。

怎麽回事……怎麽有種自己反被調戲的感覺?

姜絨紅着臉轉頭,忽然看見一輛黑色轎車直直向她這邊開來,随後精準地在她面前停下。

她還沒反應過來,車門打開,裏面先是走出一個男生,是她認識的莊肖宇。莊肖宇下車後,去後座親自開門,迎下一位蓄着白胡須、身穿道袍,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人。

之後車裏又下來兩個穿着黑西裝人高馬大的保镖。

四個人齊齊轉頭看向她,姜絨腳步緩緩停下,她有種預感,他們是來找她的。

果然,一行人目标明确地走過來,莊肖宇率先開口招呼。

“姜絨,好久不見。”

才幾十天沒見,男生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臉色青黑,眼神陰鸷,白眼球裏布滿猙獰的血絲,陰沉沉地盯着她。

姜絨餘光一掃,頓時發現周圍都被封鎖,那兩個保镖似乎是練家子,牢牢堵住了她的去路。

莊肖宇留意到她的神情:“我知道你能打,這回帶了人來,你別怕,我不是要對你不利,就是想找你解決一點事。”

姜絨其實并不怕,山神就在她身邊,她害怕什麽呢?

她平靜地看着他:“什麽事?”

那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手持一八卦盤,上前一步,語重心長道:“小姑娘,人不能做錯事,否則會遭報應,快把你養的小鬼交出來吧!”

姜絨宛若聽見了天方夜譚:“什麽?養小鬼?”

老道士手裏的八卦盤此刻正瘋狂轉動,幾乎出現殘影,這昭示着此處存在巨大的、肉眼不可見的能量源。

這老道實則還真有點本領,被許多富豪奉為座上賓,平時誰見了都喊一聲大師的人物,這會都忍不住露出凝重的表情。

“不錯,我們已經查清楚,你身邊養了只小鬼,還用小鬼對莊小先生下了咒,這是喪天良的事,若不及時止損,你恐怕會死于非命!”他沉聲喝道,語氣十分嚴厲。

如果可以,老道并不想跟那小鬼對上,對方太過強大,結果只會是兩敗俱傷。

他年紀大了,更希望用言語吓退這小姑娘。

卻不料聽他這麽說,面容溫軟乖甜的少女竟絲毫不怕,似笑非笑道:“你能看到我身邊的小鬼嗎?”

說着,她還向一旁瞥了一眼,明晃晃表示小鬼就在那裏。

這一瞥落在幾人眼中,無異于挑釁。

莊肖宇神色更加陰沉,冷聲道:“姜絨,我只是想追求你,何必要這樣趕盡殺絕?”

姜絨回視他:“你打的什麽主意,你自己清楚。”

莊肖宇默然不語。

老道說:“小姑娘,若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也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姜絨好整以暇看着他:“你出手吧,我也想看看,你要怎麽給我吃罰酒。”

老道眼底閃過一絲忌憚,他反手從背後抽出一把桃木劍,一手羅盤一手劍,口中開始念念有詞,揮舞着劍做出一番旁人看不懂的姿勢後,他猛地咬舌,沖着桃木劍吐出一口鮮血,血将劍尖上貼着的黃符染紅。

下一刻,那把劍穩穩地指向了山神。

“哇。”姜絨小小驚呼了一聲,轉頭對山神道,“他雖然看不到您,但竟然真的能找到您诶。”

神明袖手而立,瞧着眼前的鬧劇,以及眉眼間滿是激動興奮的小信徒,輕輕搖了搖頭。

“此人承襲自術士一脈,但學藝不精,遠不及他的先人,否則他便不會将劍對着我了。”

祂話音剛一落下,那老道便像是遭受了重重一擊,噗的一聲口中嘔出血來,蒼老的臉瞬間蒼白,滿頭華發變得枯槁,活生生老了十歲。

“……怎麽、怎麽可能?!”

老道腳步踉跄,被莊肖宇扶住才站穩,他佝偻着腰,望着姜絨的眼裏只餘驚駭。

“怎麽回事,搞得好像我們才是反派似的……”姜絨小聲嘀咕了一句,對驚恐的幾人道,“我真的很佩服你們,都不知道我身邊跟的誰,就來找我麻煩。”

老道嘴唇顫抖,眼神恍惚,“是神、是神對不對……”

姜絨沒有回答他,她看向莊肖宇,男生親眼目睹這番變故,似乎徹底被吓住,在她看過去時下意識後退一步,畏懼道:“姜絨,我、我沒想對你怎樣,就是怕你誤入歧途,你別怪我!”

姜絨又看那倆保镖,人高馬大的男人,竟在她的目光中畏縮不前,冷汗淋漓。

“沒意思。”少女咬住奶茶吸管,吸了顆珍珠到嘴裏,“大人,我們走吧。”

“好。”祂從幾人身上收回視線,含笑應道。

她擡腳往前走,四人一個都沒敢動,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她走遠。

等到少女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街角,幾人才慢慢有了動作。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莊肖宇戰戰兢兢地問,他看不到神明,也感知不到神明,只是方才有種強烈的恐懼壓在心頭,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存在注視着,只要他有任何妄動,都會立刻死去。

老道推開莊肖宇的手,面若金紙,喘息道:“她身邊養的不是小鬼,是、是……”

剩下的話,他竟不敢吐出來。

一名保镖問:“是什麽?”

“是神!”

一股微風拂過,随着老道擲地有聲的話響起,一道清冽的語聲驀然響在幾人耳畔。

“對吾不敬,爾等将受到神的詛咒,餘生經受人間千萬苦楚。”

那聲音裏飽含着莫大的威能,猶如從天而降的雷霆,直直烙印在幾人心頭。

老道驀然雙膝着地,沖着空無一人的街道跪拜道:“求神寬恕,是老道老眼昏花,作孽多端,我以後一定給您立神碑,塑神像,供奉您千年萬載!”

他在水泥地上磕破了頭,血流了一地,卻再未等到神的原諒。

莊肖宇與那兩名保镖都傻了,一個個面無人色,看着老道磕得頭破血流,也跟着跪下來。

然而神明早已遠去,不曾給予分毫注視。

有路人經過這裏,向他們投來異樣的眼光,幾人才恍惚着離去,回程的車上,也不知是心神不屬還是精力不濟,車子遭遇了一場車禍。

四人都受了傷,卻都沒死,被好心路人送往醫院。

經過搶救,莊肖宇下半身癱瘓,老道躺在icu奄奄一息,兩個保镖好點,卻也遭了大罪。

如此飛來橫禍,以前他們或許會當做意外,但現在誰也不會這麽想。

這是神罰,一定是神罰!

莊肖宇坐着輪椅來到icu,兩眼血紅地看着老道,死死追問:“大師,您救救我,我該怎麽辦?怎麽樣神才會原諒我?”

他不能接受自己變成一個廢人!

老道戴着呼吸機,他年紀大了,不僅受了傷,背負着神罰,還有指向神明的一劍的反噬,這些加在一起,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呼吸都感到疼痛,只能躺在這裏備受折磨。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什麽都末法時代了,還會有神。

而傳說中的神明竟會陪伴在一個人類少女身邊,為她提供庇護。

說到底,是他犯下的罪孽,如今報應來了。終日打雁,終被雁啄了眼。

老道凝視着雪白的天花板,沉沉嘆息道:“忏悔吧,用餘生,去忏悔……”

“不,我不接受!”莊肖宇紅着眼,不甘道。

老道蒼老渾濁的眼珠動了動,最後的一絲善心讓他出口告誡道:“不要去找那個小姑娘,她是被神明守護的人。你若打她的主意,只會遭到厄運。”

“這是我對你的,最後的忠告。”

聽着老人疲憊的嗓音,這一刻,莊肖宇終于落下悔恨的淚水。

如果他及早收手就好了,可惜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莊肖宇出車禍癱瘓的消息,姜絨是從夏恬恬那裏聽說的,她早就删了他的好友,聽聞這事時,她正在床上玩游戲。

電話裏夏恬恬唏噓不已,姜絨跟她聊了兩句,挂斷電話後,少女猛地撲進山神懷裏。

一起睡久了的後遺症,就是她開始變得放肆。

沒事就往祂懷裏滾,誰讓祂的懷抱清涼又舒爽,在這炎炎夏日堪比人體空調?

有時睡着後,姜絨還會無意識把手探進祂的衣襟,緊貼涼涼的皮膚。

一大早醒來,就能看到一個衣襟散亂,露出一片白皙胸膛的神明。

“莊肖宇出車禍,您知道嗎?”少女攬着祂的脖頸,仰起臉,兩眼亮晶晶地問。

山神熟練地伸手,自背後扶住她的腰,微微颔首:“嗯。”略微一頓,祂淡淡道,“他們想傷害你,那是對他們的懲罰。”

姜絨默了默,沒說話。

她不是聖母,別人明擺着對自己不利還要原諒。

“不會對您有影響吧?”她只在意這一點。

祂柔聲說:“不會。”

“那就好。”姜絨放下心了,瞬間把這事抛在腦後。

她垂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脖頸,親昵地将臉貼了上去,深吸一口氣,喃喃地說:“好喜歡您啊……”

祂溫柔地擁抱着自己的小信徒,低垂的眉眼間,只有一片無聲的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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