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2交換
第30章 02交換
因太後病情緊急, 姜絨只在皇宮待一晚便要離開,前夜她醉酒休息得早,第二天收拾好行囊被宮女領着去辭行, 天還蒙蒙亮。
剛走到門口, 便聽見屋內傳來細細的交談聲。
“以後可不許再像昨日那樣任性了,她到底是你姐姐。”是姜皇後的聲音, 含着笑意,責備也顯得寵溺。
少女嬌嗔着道:“哎呀,我就是跟姐姐鬧着玩嘛,況且……我也擔心姐姐來了,爹娘哥哥姐姐們會不喜歡我了, 才過了些……”
“別多想,你可是我們養大的女兒,怎會不疼你?要不是你祖母的病, 至多給她個宅子安置罷了, 也不會如此興師動衆……”
領路的宮女站在門口,讓姜絨聽完這番話才出聲通報,屋內立馬安靜下來,随後傳來姜皇後的傳喚聲。
姜絨垂着頭走進去, 面上已是一派平靜。
姜皇後大概是愧疚, 拉着她說了好些話,又拿來一張厚實的披風給她披上, 囑咐她在外好好祈福, 宮裏必不虧待她, 這才讓姜絨走了。
嫣然公主在一旁言笑晏晏, 給姜絨送了一匣子珠翠,據說都是她戴過的, 半匣子都是滾圓的東珠。
珍珠得膚色雪白才配,嫣然公主生得珠圓玉潤,平日裏最愛南海東珠,她親自上前給姜絨戴了一支珠釵,戴完又竊竊地笑,誇贊姜絨好看。
姜絨擡手摸了摸頭頂的釵,一句話沒說,安安靜靜地福身道謝。
從鳳儀宮裏出來,姜絨上了一輛馬車,快要出宮時皇帝也來相送,不過想也知道,他送她絕不是因為她是他女兒,而是為太後的身體憂心。
走到宮門口前,姜絨撩開車簾,問随侍的宮女:“我家裏原先有只狗,可以接來跟我一起嗎?”
大黃不見她回家,怕是要急壞了。
姜絨昨日就想提起這事,卻總找不到機會。這次離宮肯定要不少時間,把大黃獨自丢在家裏,她怎麽也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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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宮女原是姜皇後身邊的貼身婢女,面帶威儀,十分嚴厲,聞言冷聲道:“時間緊急,公主還是別為難奴婢。弘善寺乃佛門清淨之地,怎能讓一只畜生污了去?”
轉眼見面黃肌瘦的少女趴在窗沿,一雙烏溜的眸子眼巴巴望着自己,眼底浮現一絲哀求,宮女心下不自禁軟了軟,口氣也和緩了些:“公主若實在心急,不若等太後病好,從弘善寺回來再請求皇後。皇後心善,必定會答應您。”
聽她這麽說,姜絨便明白這事沒得轉圜了,長長的睫羽黑漆漆壓下來啊,蓋住眼瞳裏的光。
好在大黃是鄉下的狗,只要不遇見狗販子,也能自己找食物吃。就像它的主人一樣,野草般生長。
弘善寺離皇城不算遠,馬車走了大半天就到了,還是走一半下雪才慢些,不然趕到寺裏剛好用午膳。
跟姜絨一起來的人不少,一隊護送的精兵,還有從宮中撥過來的太醫。
太後此刻就在弘善寺養病,太醫一茬茬往裏送,盡顯皇帝的孝心。
到了地方後,姜絨便被安置在太後居住的院落一處偏殿裏,很快就有人來告訴她每天的任務。
每日天不亮她就得早起跟随主持一起為太後誦經一個時辰,用完早膳後抄經一上午,下午得撿佛米一下午,到晚上才能休憩,卻還要去親自服侍太後喝藥。
所有的流程,全都要她跪在地上。
一天下來,姜絨膝蓋一片青紫,幾乎站立不穩。最難熬的還不是跪,而是抄經。
姜絨不識字,只跟爺爺學過幾個中藥名,那些經書裏密密麻麻的字在她眼裏就像天書。
聽說她不識字,伺候她日常起居的宮女們,全都忍不住露出詫異又嘲笑的目光。
要知道這宮裏頭,就連宮女都識字。
撥過來監督她祈福的太後侍女皺皺眉,道:“不識字也沒關系,依葫蘆畫瓢就行。”
只是在不識字的基礎上,依葫蘆畫瓢還要寫端正,該是多難的一件事。
姜絨慢慢地抄,才幾天的功夫,手腕就腫了一圈。
幸運的是,也不知是她福星的名頭作祟,自她來弘善寺後,太後的身子果然慢慢好起來,一日比一日痊愈。
一開始太後只能昏昏沉沉躺在榻上不省人事,有天姜絨例行去給她喂藥,老人已醒了過來,半靠在床頭歇息。
見到她,太後慢慢笑了:“你就是姜絨吧?我那個小孫女?”
姜絨輕輕嗯一聲,然後就被太後握住了手,老人慈眉善目,看她的眼神很和藹。
見她手腕紅腫,太後心疼地說:“好孩子,等祖母病好了,便給你大大的賞賜。”
這一刻,沉默寡言的少女終于出聲:“太後,我不要賞賜。”
太後看着她:“哦?那你要什麽?”
姜絨跪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在這些人眼裏猶如蝼蟻,所以她從未想過要跟他們對抗,那必然如蚍蜉撼樹,毫無作用。
“我想回家,”少女仰起臉,殷切地望着這唯一給予她善意的老人,“我什麽也不需要,讓我回原來的家,可以嗎?”
姜嫣然說的沒錯,這樣的生活不屬于她,她也并不需要。
太後沉默片刻,問:“孩子,皇宮不好嗎?你看你每日有人伺候,衣食無憂,往後你就是公主了,誰也不能欺負你。”
來到這裏快有十天,姜絨也過了十天養尊處優的生活,少女臉上漸漸長了些肉,膚色也白了些許。
這樣的日子當然很好,但姜絨不喜歡。
她微微搖頭,并未解釋什麽,只是說:“求您。”
太後深深看着她,許久後嘆一口氣,道:“皇帝已經答應封你為帝姬,我不能忤逆皇帝。”
少女眼底的光亮驀然熄滅,只剩一片死寂。
太後身體漸好後,姜絨身上的重擔也卸下,她不用再每日抄經念佛,只需一日三餐侍奉太後喝藥便好。
太後待她不錯,還讓身邊的嬷嬷教她規矩、學認字,似乎将她當成了親孫女。
這期間,一日春光正好,皇帝來弘善寺看望太後。
姜絨偶然聽見太後勸皇帝,讓他好好待她。也不知皇帝聽沒聽進去,反正他離開前,賞賜了姜絨一大堆金銀財寶。
這一天,天氣晴好,弘善寺後的桃林開了一片,粉色的桃花林恍若雲霞,飄蕩在半山。
姜絨去林中散心,讓侍女不要跟随。
太後身體徹底好轉,再過幾日她們就要回宮,姜絨已經預感到即将到來的麻煩。
只是在弘善寺,身邊只有太後一人,都讓她感覺到難以喘息。
每時每刻都有人盯着她,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提醒她哪裏不妥,要如何做才是名門貴女。
甚至姜絨觀察到,每天她身邊那位大宮女都要給皇宮傳信一封,寫的都是她的一言一行。
至于對面接收信的是誰,她不得而知。
姜絨是在鄉野裏長大的孩子,以前她是一只鳥,現在她如同落入塵網的蝶,無力掙脫。
等到回宮,她的命運更加不被自己掌控。
桃林地面一片落花,柔軟的粉色花瓣鋪在青草上,姜絨往青草地上躺去,仰望着頭頂碧空上的雲彩。
突然密林深處傳來腳步聲,她下意識起身,撫平衣裙上的褶皺。
轉頭卻見林子裏沖出來一位身穿紅嫁衣的少女,少女明眸善睐,一張臉嬌美動人,面上卻帶着焦急惶恐之色,像是不滿婚事倉惶逃婚的世家小姐。
兩人會面,皆是一愣。
“這位姑娘,可是需要幫助?”姜絨主動出聲問。
看到這少女,她有種同病相憐之感,想幫幫她。
嫁衣少女站住腳步,神色間劃過一絲驚詫,她兩眼在姜絨身上一番打量,意味不明地問:“你願意幫我?”
她這一開口,姜絨也察覺到不對了。
她們二人的聲音極其相似,如果不是面對面,或許會以為只有一個人在這裏。
姜絨不懂她為何如此問,但還是好心答道:“姑娘若有需要,我當然願意幫助你,路見不平伸出援手罷了。”
嫁衣少女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謝你了。”
姜絨還未反應過來,忽見少女猛然擡手,一道明亮的光從指尖發出,落在自己身上,下一刻她便驟然陷入了黑暗。
失去意識前,姜絨心底只餘駭然,一時以為自己遭遇了山野裏的精怪。
她不會要被吃了吧?
桃林裏,嫁衣少女——洛清咬咬牙,兩指相并為刀,狠狠劃過自己的手腕。
鮮紅的血流出來,她迅速在空中繪制符文,血液飛落在符文上,懸停半空,最後被她一掌打入地上昏迷的宮裝少女體內,瞬息間,宮裝少女面貌漸漸變換,成為洛清的模樣。
而洛清,也變換成少女的樣子。
“是你說要幫我的,那就去替我送死吧。”洛清冷笑着,飛快将兩人身上的衣裙裝飾等物交換,哪怕是她的儲物戒,也狠狠心摘了下來,“雖然只是凡間界,但好歹是個公主。你受的委屈我為你讨回來,也算償還你的恩情了!”
半刻鐘後,洛清悄然從桃林離開,半路遇見來尋她的宮女。
“公主您去哪裏了,可叫奴婢好找!”
洛清冷聲道:“本宮是公主,要去哪裏何須向你秉明?如此與本宮說話,尊卑不分,罰你去院子裏跪半個時辰。”
宮女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懂這往日裏沉默寡言好脾氣的公主,今日怎麽變了個人似得。
另一頭桃林中,半空突然憑空出現幾抹人影,一個個身穿道袍、腳踩飛劍。
當先一人手持羅盤,來到桃樹下昏迷的嫁衣少女面前,道:“橫跨十萬以裏的傳送符,倒叫我等好找,将她帶回去。”
“她怎麽暈倒了?需不需要檢查一下?”
“不必,羅盤指向她,不會出問題。獻祭陣法已開,容不得耽誤,走!”
停留不到瞬息,幾人身影再次消失,桃樹下的嫁衣少女也不見蹤影。
不遠處的弘善寺內,洛清感知到恐怖的氣息遠去,緊繃的脊背徹底放松下來,微微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