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12怪物

第63章 12怪物

翌日清晨, 段诩猛然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就皺緊了眉。

“老周，小河, 醒醒。”他推了推一旁的幾個隊友。

幾人掙紮着醒來, 睡眼惺忪地看向段诩。

“隊長，天亮了？”

段诩看着隊員們：“你們昨晚睡得怎麽樣？”

“挺好啊。”一人随口說着, 還伸了個懶腰。

年紀更大一點的老周說：“我一向覺淺，昨晚倒是睡得太死了，大概是這地方比較安全，就放下戒心了？”

段诩眉心緊蹙，沉聲說：“這地方不對勁, 昨晚我守夜，也睡過去了。”

他話音剛落，衆人頓時全都清醒了。

他們是異能者, 常年在野外出任務, 面臨着無數危險，警惕幾乎刻進本能，段诩是他們小隊裏最警醒的人，所以常常擔任守夜的職責。

就是在基地宿舍, 段诩都不可能毫無防備地入睡, 更何況是在守夜中？

“隊長，那、我們該怎麽辦？”

一個異能者看了看四周, 緊張地咽了咽唾沫, 總感覺好像這安靜明亮的研究所裏藏着某種不知名的危險。

段诩一錘定音道：“都起來, 盡快回基地。”

段诩一聲令下, 大家都行動起來，他四下轉眼看了看, 目光在不遠處的少年身上略微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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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似乎被他們的動靜吵醒，慢慢靠着牆壁坐起身，睜着好奇的眼眸看着幾人。

那種眼神，仿佛一個天真不知事的孩童在認真學習大人的一舉一動。

段诩心下閃過一絲異樣，卻稍縱即逝并未抓住，他沖少年微微颔首，提醒道：“我們準備回去了，你有什麽要帶的，也收拾一下。”

少年唇角彎了彎，友好地點了下頭。

段诩不再看他，轉身走到辦公室門口，擡手敲了敲門。

門很快打開，背後露出一張臉：“隊長？要走了嗎？”

段诩嗯了一聲，并未将昨夜的事告訴她們，畢竟衆人都沒受到傷害，他內心懷疑也許是研究所裏有什麽藥物外洩，那種藥物能讓人昏睡之類。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釋。

沒一會姜絨也被叫醒，自從半夜醒來出去走了一圈，後半夜她就睡得很好，沒有再做那種夢，一覺無眠到天亮。

一覺醒來就聽段诩說要趕緊回去，姜絨心裏有些疑惑，不過并未問出口，順從地跟衆人一起收拾背包準備離開。

剛将背包裝好，還沒背到背上，一雙手就伸了過來，将她的背包搶走。

姜絨：“？”

她擡眼，并不意外地看到少年的臉。

“給我，我自己可以背。”

少年一雙清潤潤的眸子向下垂着，專注望着她，語氣透出一絲執拗：“可是，我想幫你。”

姜絨：“……”

她指尖忍不住蜷了蜷，少年的眼眸太黑太亮，黑曜石一般，她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兩人四目相對片刻，旁邊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笑聲。

姜絨下意識轉頭，便見兩個異能者正湊在一起，笑眯眯瞧着他們。

見她發現自己，一人笑着打趣道：“姜小姐，你就讓他背吧，你看他的手攥的多緊。”

女人眉眼示意着，姜絨條件反射跟着看過去，便見少年修長白皙的指節緊緊拽着背包帶子，手指骨都泛出蒼白骨色。

不用猜，如果她跟他搶的話，一定搶不過他。

姜絨面頰發熱，被這麽一調侃，她也不好意思再拒絕了，搞得她好像很扭捏矯情一樣。

末日時代，人類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生存，哪裏還有心情去談情說愛？這個時代的人的感情大都很輕易，看對眼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每個人在感情裏都很潇灑，因為誰也不确定第二天醒來先見到的是太陽還是意外。

姜絨雖然沒戀愛過，但見多了，也大概知道一般人都是怎樣的，她對此倒也沒什麽意見。

想一想，其實遵從自己的內心才是對的，畢竟在末日裏，生命真的很脆弱。

想到這裏，她便慢慢松開了手。

少年立馬笑逐顏開，歡歡喜喜将背包背到背上，一張漂亮的臉孔宛若一朵盛放的花，誰都能看出他的心情有多燦爛。

姜絨瞅了瞅他，默默轉過臉，擡手摸了摸耳朵，觸手一片微熱。

衆人很快收拾好，排成隊走出地下，姜絨跟少年是被保護人員，一起走在隊伍中間。

上了地面，走出實驗大樓，段诩突然停下腳步。

只見樓外的草地上，一片濕漉痕跡，好似下過一場大雨。

“別碰這裏的水，大家保持警惕。”段诩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南林市有一只青蟄蟲，就像懸在衆人心頭的大石，一行人也不耽擱，沿着原路回到車輛所在地地方，上車坐穩，車輛迅速啓動。

上車的時候，少年毫不猶豫跟着姜絨一起，坐在她旁邊。

姜絨本以為段诩會阻止，一輛車上一個需要保護的人才是最合理的安排，不料段诩只是淡淡回頭看了一眼，便又視若無睹地轉了回去。

段诩都不說什麽，姜絨也不好說了。

車子在道路上疾馳，姜絨早飯沒吃，讓少年把包給她，她從裏面翻出一個壓縮餅幹，剛拿出來就撞見少年直勾勾的眼神，姜絨頓了頓，将手裏的包裝袋遞過去。

“……給你。”

少年愣了愣，沒接。

姜絨抿抿唇，直接把餅幹塞進他懷裏，小聲道：“你別那麽看我。”

每次他那樣看她，她都會産生一種錯覺，仿佛他想吃掉她。

反正在那個夢裏，他露出這種眼神時，她都要小死一回。

記憶深刻，忘都忘不了。

少年眼睫顫動着，乖乖轉過了眼，姜絨餘光注意到，接下來的時間裏，他真的沒再盯着她看了。

不知為何，發現這一點時，女孩心底又浮現一絲微不可查的小小失落。

盡管很微弱，卻也始終存在。

回去的路依然毫無波瀾，別說異種，路上就連動物都沒見到幾個，每每遠遠望見，車輛一靠近就倉惶逃竄走了，都不用異能者出手。

行駛的道路許久沒得到修繕，路況實在算不上好，車輛一路颠簸着，姜絨心頭漸漸泛起睡意，突然身側一沉，像被什麽東西壓住，她猛地一驚醒過神。

雙眼一轉，映入眼簾的便是少年白皙俊秀的臉。

那肌膚雪白無暇，比一般女人還好，纖長的眼睫毛覆蓋下去，在眼下投出一個小小的扇形陰影。少年睡顏安靜，襯着那張漂亮的臉，乖巧可愛叫人心憐。

姜絨靜靜看着他，默然半晌，到底還是沒把他推開。

路途漫長枯燥，最後姜絨也不知不覺睡去。她沒看見，少年悄悄睜開的雙眸。

祂深深凝視着倚靠在自己肩頭的女孩，眸光暗沉深邃，祂輕輕伸手将她攏入懷中，那小心翼翼的動作，仿佛在對待稀世的珍寶。

副駕駛上的段诩明明看到這一幕，卻似乎什麽也沒看到一般。

過了許久，男人的眼底陡然一清，想到方才看見的場景，心頭浮現濃濃的困惑。

他不是打算好了讓那個少年去另一輛車嗎？怎麽就莫名其妙忘記了呢？

這樣的念頭剛一浮現，還未成型，緊接着又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驅散。

很快，段诩便再也想不起這件事了。

暢通無阻地回到南方基地，吉普車在研究所門口停下來，段诩帶着衆人去交任務。

到了交任務的辦公室，姜絨看到一張熟面孔。

竟然是研究所的負責人戴教授！

姜絨有些吃驚，沒想到這個任務竟然能勞動戴教授親自來接收。

她站在一旁沒說話，看着段诩将收集到的資料都交給戴教授，又講述了一路上發生的事，事無巨細毫無隐瞞。

說到最後時，段诩把少年領到戴教授面前。

戴教授推了推眼鏡，眯着眼看向少年，冷不丁說：“我之前就在南林市研究所工作，怎麽沒見過你？”

姜絨心髒微縮，緊張地看着這一幕。

少年鎮定地擡眼，回視老人，說：“我是個實習生，大概戴教授不記得了。”

戴教授沉吟着，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對，我好像記起來一點，你是不是劉琴教授實驗室裏的？她跟我說過一次，實驗室來了個好看的年輕人。”

聽聞這話，姜絨高懸的心倏然掉下來，穩穩落了地。

戴教授知道他，那他就真的是研究員！

少年卻說：“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太久，忘記了很多事情。”

戴教授板起臉，不茍言笑道：“沒錯，你私自占用了實驗室的冷凍櫃，不過念在事急從權，就不追究了。稍後我去查一查你的信息，你跟我來。”

少年跟着老教授離開，走出門前，他深深看了姜絨一眼，姜絨沒看懂他神情裏的含義，但總覺得那好像并非不舍。

段诩等人也都一一散去，姜絨其實很想問問少年後續會被如何安排，但這好像跟她無關，她也沒資格去問。

回到基地才下午，索性無事，姜絨便換了衣服去實驗室。

她發現這兩天01號異種表現得十分安靜，與之前觀察到的情況不同，這不同尋常的沉寂讓她有些擔憂，害怕它是否出了問題。

才兩天沒來，實驗室變得十分冷清。姜絨一進門，就看到室內中央的玻璃池裏空空如也。

趙瀚宇與林月潔不見蹤影，林銘一個人在座位上看着資料。

“林銘，01號異種組織呢？”姜絨問。

林銘聞聲擡起頭，“姜絨，你回來了？任務完成得怎麽樣？”

見姜絨看着空蕩蕩的水池，林銘嘆了一口氣，接着說：“研究所把組織要走了，說是從01號身上發現了很重要的東西，不給我們研究了。”

姜絨恍然，瞬間明白趙瀚宇與林月潔的去向。

“那他們……？”

“就是你想的那樣。”看出姜絨內心所想，林銘苦笑道。

有關系的人當然不會留在沒前途的實驗室，01號異種被調走，兩人自然也跟着走了。

姜絨悄悄伸手，摸了摸手腕的位置。

研究所是發現01具有排斥其他異種的能力了嗎？

這并不出姜絨所料，比她強的研究員有很多，她能研究出來的東西，其他人自然也能。

事實上，她本來就打算回到基地就寫一份報告上去。

現在既然基地接過了手，那她也可以放心了。

當然，研究還是要研究下去的，組織被收回，但小觸手還在她手上。

她相信研究所能做出成果，但也更想自己可以盡一份力。

這麽想着，姜絨擡腳便往隔離室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對着神色沮喪的林銘安慰道：“不用太難過，就算01還在，研究出來的成功也不是我們的。現在01走了，他們也走了，也算因禍得福不是嗎？”

林銘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窺見女孩眉眼間的恬淡，最後又閉上，釋然地笑了笑說：“你說的對，因禍得福。”

見他這樣，姜絨也放松下來。

她進入隔離室，拿出一個幹淨的培養皿，裝滿營養液，将手腕上的小異種摘下來放進去。

小異種浸泡在透明的液體中，揮舞着幾根柔軟的觸角，猶如水母一般浮游着，動作緩慢。

姜絨蹙眉觀察着它，确定它真的有異常，不如前些天精神。

以前每次靠近她，它都極為活潑，從未如此刻這般萎靡不振。

因為她沒有給它投喂嗎？

姜絨只給01號異種喂過一次血，當時就效果顯著。後來她害怕會把它胃口養大，再沒給它投喂過，而01也不能吸收營養液。

年輕的研究員猶豫了一瞬，随即便做出了決定。

她擡起手，脫下手套，再次戳破自己的指尖，将殷紅的血滴入營養液中。

霎時間，小小的異種迅速膨脹起來，觸手在營養液中扭動着，變得活躍，乃至于有些瘋狂。

這次姜絨割出的傷口有點大，流了不少血，都被她毫不浪費地滴進了培養皿。

不過短短幾分鐘，異種的身軀一再漲大，觸手從身體裏伸展而出，原本個位數的腕足，頃刻間暴增到數十根。

那個玻璃罐子都要盛不下它了，01就像泡發了的海帶，從培養皿罐子裏争前恐後擠了出來。

姜絨心驚肉跳地看着這一幕。

異種細長柔軟的深藍色足肢在實驗臺上蜿蜒游走，如蛇一般，在臺面上留下潮漉漉黏答答的水痕。滑膩的腕足上漸漸顯現出若隐若現的黑色扭曲暗紋，若仔細觀察，便會使人不受控制地陷入到難以掙脫的幻夢中。

女孩注視着面前的怪物，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一只修長的手倏然從斜裏穿來，一把握住了姜絨仍懸在半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