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莊繼北看向溫從,溫從壓了口氣:“聖上自從封祁王殿下為太子後,國事政事交了一大半,太子府是有軍事城防圖的,而且不止一份。”

有人驚愕:“你的意思是太子……怎麽可能!”

“太子怎麽會勾結外敵,他是不想要這萬裏江山了嗎?!絕對不可能!”

“諸位是不是忘了……我們的糧草可就是東宮批紅東宮押送,如今呢,照樣落了個空蕩蕩!”

或許還有人聽見此話後,不經意間将目光轉移到了溫從身上,上下打量,猜測此次洩密是否和他有關,溫從對這樣的目光招收不誤,從容不迫地拱手道:“諸位不放心在下,自從進城後,明裏暗裏可都讓人監視着在下呢,在下從未拒絕,要跟就跟要看就看。現在出了差錯,又将這個罪名落在本人身上……”他微微一笑,笑意不達眼底,“實在當不起呢。”

滿座諸将紛紛低下了頭,被說的羞愧難忍。

他們都是軍中好手,個頂個的都是從沙場上厮殺出來的一身軍功,今日出了纰漏,不先找自己問題,反而去猜忌他人,還惹得人家撕破臉說出了監視的事情,越發羞愧。

莊繼北對他的們的話不感興趣,腦海中只剩下了東宮二字。

他眼睫微低,默不作聲,沒有旁人的驚訝,像是早就猜到了,只是如今得到證實以後,徹底失望了。

對大梁朝的失望。

太子都是這樣一個人,等來日其就位,大梁朝還有什麽指望,要讓他們去給這麽一個人賣命嗎?

溫從輕聲對莊繼北說:“太子早年就主張求和,并與敵軍多次有聯絡,那些人承諾過他,只要得了邊境幾城,絕不侵擾,所以太子是有心放棄了這邊的,另外……”

他聲音低了些,“太子的生母淑妃娘娘乃是南疆貢女,雖說南疆如今與大梁交戰,是為仇敵,但在太子心中未必這麽想,南疆或許是太子的一大助力。”

莊繼北轉頭,竟笑了:“怪讓人絕望的,我有種預感,太子上位後,恐怕我們這些人就要一個個都沒活路了,大梁也就要被滅得差不多了。”

溫從聽出了莊繼北的灰心,他握緊莊繼北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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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告訴莊繼北的是,太子可能更想讓你死,他雖對太子殺莊大人的動機還不明确,可太子既然能殺了莊大人,又怎會再留莊繼北這個隐患呢,只怕這次也有意讓莊繼北葬身在襄州城。

有人道:“難道我們真的就要被困死在這座城裏?”

“我有一個辦法。”溫從輕輕說,“他們知道我們兵力空缺,糧草不足,無法和他們正面交戰,既如此,我們就随了他們的意,幾位主帥就在這襄州城內待着,該困鬥就困鬥,該打就打,另一批人則趁作戰間隙,從南邊的水路離開,能走多少人走多少人。”

“那城裏的人……”

“中郎将,現在的局勢已經不是說要全部活下去了,能保住一半很不錯了。”

其餘人對視幾眼,拍桌道:“我最初也是這麽設想的。我和那些人交戰多了,眼熟,我不能走,你們走吧!”

“哎我也不行,我是主力軍,我要是走了,他們立馬就能看出來!”

“我更不行,我官位比你們都高,你們走吧,反正我是得留下。”

莊繼北聽得心裏發酸。

他道:“我要留下。”他擡手止住衆人的話,“不論如何,我要留下,不用勸我。”

溫從道:“中郎将既然要留下了,那我肯定也要留下。”

莊繼北欲意開口,但一看那邊的幾位将軍還吵個沒完,都不肯走,于是道:“抽簽決定吧你們。木棍,長的留下,短的走。”

那幾人面面相觑,開始抽簽,等放到手心,公布的時候,莊繼北挑眉:“我沒記錯的話,我是一半長一半短發下去的,怎麽到你們手裏只剩下長的了?誰使詐?”

幾人互相推搡,都不肯承認,莊繼北重新抽簽,這一次,他來盲抽,不交于他人之手,選出了一半人,而後道:“生死一戰,勞煩各位了。”

這一夜,莊繼北沒敢休息,只等作戰,能拖得久一點活的人就多一點,溫從端了杯清水,道:“喝口水吧。”

莊繼北道:“嘴裏沒味道,不想喝。”

溫從又道:“我有糖,你吃嗎?”

“咦哪來的?”

“你喝了我給你吃。”

莊繼北欣然接受,幹了一碗水,眼睛發亮:“糖呢?!”忽然,腦袋沉沉的,眼前也變得模糊,身體更是支撐不住了,他伏在桌旁,啞然:“我好像不太舒服。”

溫從低吟:“沒事,睡吧。”

莊繼北緊緊攥住溫從的衣角,罵道:“你、你又給我下藥了?!”

不等他回答,那邊的陸奇就來了,拱手道:“溫公子。”

溫從說:“帶他離開,別回頭。”

陸奇:“是!”

後半夜,城門大開,突襲開始,莊繼北暈暈沉沉地被人扛着走了,他強撐的意志讓他不停地低喃:“放開我……放開我……”但那些将軍哪裏肯聽,誓死要護住他,見他醒了,就又是一擊,将他打暈,再帶着逃離。

待莊繼北等人離開後,那是一場惡戰,溫從也披甲上陣,他以為自己會怕,卻沒想到,戰場上的生殺遠比朝局之上暗潮湧動的無形殺人來的痛快得多,他手上的鮮血沒斷過,唯有這一次,他無比清醒自己正在做什麽。

父親說,他們沒辦法光明磊落地行走在陽光下。

“我看未必。”溫從喃喃道。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已經完成了一半的抱負。

他不是在守大梁的江山,而是在守自己心裏的最後一片淨土。

敵軍攻城,他們節節敗退,死傷無數,唯一幸運的消息就是那邊已經撤出去了,長矛對準了溫從的脖頸,他眼神淡漠,沒有絲毫表示,那敵軍卻一笑,“他就是溫從?”說完,收回長矛,“帶走他!”

敵軍将人帶了回去,手下人不理解,怎麽就要單獨把這個人留下呢,那敵軍恨得牙癢癢:“我就是聽了可惡的大梁太子的話!說是那個溫氏在哪裏,莊繼北就在哪裏,才疏忽大意,覺得姓莊的還在,誰曾想讓他們暗渡陳倉将人轉移了出去!”

那人來回踱步,“将人扣下來,看一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會不會來贖走他。”

“還有姓莊的!會不會也回來救他?”

“想什麽呢,他們好不容易逃出去,要是還能折回來,那就真是找死了。”

“那大梁太子若是不贖走他呢?”

那人沒有回答,視線在溫從身上掃了眼,不懷好意,哼笑一聲,走了。

溫從被綁在了木樁子上,腳下四方皆是柴火,他看着夜晚的皎潔月色,心無旁骛,旁人問的說的仿佛從未聽見,那人捏住他的臉,陰恻恻地問:“你知道他們的逃跑方向對不對?!”

溫從低低笑了下,“你看起來比我還閑,我死就死了,你要是死了,邊疆三道防線,你們可就要全敗了。”

“你放屁!老子都打到襄州城了,你們大梁離被滅……”

“那怎麽不繼續打呢?”溫從唇角勾起,笑意綿綿,“因為你打不過去了,因為你們也受限于人。與大梁敵對之勢力不止你們一個,而你們又互相争鬥,若等到大梁真的被滅了,都想瓜分這塊地,誰能打得過誰呢,我猜,那時就是你們的亡命路了。”

一番話正中下懷,那敵軍面色發青,心也沉了下來。

這也是他為什麽不繼續追擊逃兵,繼續進攻的原因。

他冷冷笑道:“巧舌如簧,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溫公子啊。”

“赫赫有名?不敢當。”

“你說你們東宮的那位太子會不會讓人來救你?”

“你想要贖金?”

“怎麽?”

“想要多少?”

“你覺得你值多少?萬兩黃金,少一分都不行。”

“那我還挺值錢,但太多了。”

“那你想多少?”

“五千吧。”

“五千?不行。”

“八千?”

“最少九千。”

“好的。”

“你料定了太子會來救你?”

“沒有啊,他肯定不會來的。”

“……那你跟我讨價還價?!”

“閑着沒事兒,找人聊聊罷了。”

幾句話,溫從心底就有數了。

萬兩黃金,用來幹什麽,自然是軍費挪用。

他們缺軍費,卻又不能問他們上面的主子要,說明有人不支持他們繼續進攻,他們也有壓力,甚至不敢拖得時間太長。

他們盯着大梁的城防圖,專注于糧道和兵需道,只怕也有這個緣故。

今年又是個蝗蟲多發的災年,才夏日,已經諸州連報災情,這些敵軍的領土估計也未能幸免,秋日糧少,等到了冬日的大雪天,糧草、布匹、棉衣、硝火,哪一個不是用錢的,他們也該擔憂起來了。

如此推斷,這些敵軍大概率是想趁着秋日之前,将大梁的幾座州城攻下,緩解冬日之急。

另外,從那人對自己用的那句‘赫赫有名的溫公子’可見對京中局勢十分了解。

既如此,怕是京中也有人在和他勾結,太子嗎?

短短一炷香,溫從将來龍去脈前因後果捋了個清楚。

他還捕捉到了關鍵一點。

那就是這些境外勢力似乎是有意于扶持太子上位的,畢竟太子更好把控。正常情況下,誰人不知皇上就太子這麽一個兒子了,不傳位給他還能給誰,景王嗎,那麽小,不算其內。可這些人以及太子卻像是深有懼意,生怕位置不保。

難不成……

那位和太子同齡的皇子真的還活着?

之前他受命替太子查另一位皇子時,一度懷疑,是不是那個皇子已經死了。

再之後,太子派了別人去查,讓他專門負責京中事務,後續如何,一概不知。但就目前形勢來說,看樣子那位皇子是還活着了,甚至還有可能會威脅到太子的地位,還是個重要人物……

溫從晃了晃腦袋,甩去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不想自救,已經準備好了慷慨赴死,他只希望莊繼北能跑得遠點,再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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