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你也看到了,別說襄州糧草短缺,其餘幾個較為富庶的城池,這三個月都已經供不上了,百姓供不上,将士們的口糧也供不上。打一場仗,流血死人,大家都能理解,可斷然沒有被餓死的道理。如今尚且是父親的餘威還在,我還能帶兵撐數日,可沒了補給,後續力量又跟不上,等我們的人死完了,大梁可真就要完蛋了。”
溫從沉眸,“每年戶部與兵部都會給各地撥款五千兩白銀按季度發放,就算中間有貪墨,到你們手上也合該能剩……”
“呵……”話還沒說完,莊繼北就笑了,他擺了擺手,譏笑道,“哪怕能給我們剩一千兩都是好的!五千兩,那是寫在明面上的文書,朝廷真正能撥下來的能有兩千兩就算是大恩大德了,中間經手不少人,你若是想及時拿到補給,少不得給些油水,這就又剝去了五百兩,剩餘的一千五百兩,分發到各個府衙,府衙填了一部分爛賬,再剝去五百兩,僅存的一千兩交到我們手上後,還沒有要給下面士兵犒賞呢,就先要被巡查禦令們督促着去巡防維穩給各州城修葺補給,忙活完了,活兒我們幹了,錢,一分也沒得。”
“怎會如此……當初莊大人……”
“我爹……”莊繼北側首,擦了擦眼角的淚,“你們只知道我爹看起來位高權重,但權力的背後就是壓力,朝廷不給撥錢,那錢從哪裏來,只能自己想辦法,開辟的荒山,過往的商客,都是私下想辦法籌謀,能保證不餓肚子就行了,可我沒我爹的本事。”
越說,聲音越發哽咽。
莊繼北捂臉,淚水抹了一手。
溫從握住他的手,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安慰。
莊繼北破涕為笑:“如今想想,小時候的我真他娘不是人,仗着家裏得的賞賜多,把錢不當錢,我爹就我這麽一個兒子,不肯讓我手腳寒酸了,從來都是嘴上教訓我,讓我儉省,我一聽,轉頭随手一把金瓜子就賞了下去。”他自嘲一笑,“如今……如今要是有人能給我賞一把金瓜子,我又何愁今日之困。”
溫從沉默了,“別擔心,我離京的時候聽說下放的糧草馬車已經在路上了。”
莊繼北呼口氣:“但願吧。”說完,又納悶道:“你怎麽會突然來襄州?是京城有什麽動亂?”
“沒。”溫從笑,“就是擔心你,想看看你。”見莊繼北目光狐疑,又一笑:“我……我已向東宮提了辭呈。”
“哦?”莊繼北樂了,“太子能舍得放人?”
“我決意要走,他想攔也攔不住。”
“那就是說太子至今還是沒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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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從一笑:“怎麽,太子不放了我,你就不敢見我了?”
莊繼北撇撇嘴,“我手下的人說,恐太子忌憚我擁兵過重,你小子這個時候來了襄州,該不會是來算計分化我手下兵力的吧?”
溫從一陣無語,“嗯,是。你打算如何,現在把我腦袋砍了,挂城門示衆,除去威脅?”
被怼了的莊繼北反笑起來,“那不能,我舍不得,真把你腦袋砍了也不能放城門上,我藏我被窩裏。”
“呸!”
莊繼北笑了笑,他挑起一塊炙羊肉,“托你的福,我三個月沒碰葷腥了,今天讓群人抽空去山上抓了點獵物,還算能吃。不過這邊山地不多,我們這些兵痞子,吃不上飯,山都薅空了,這點肉,來得不容易。”
溫從咬了一口,烤得正正好,他不禁側目一笑:“我記着你以前都是要讓一群丫鬟伺候着用膳的,不肯自己動手碰碗筷,脾氣大得很呢。”
“是啊,你家小少爺如今了不得了,自己端着碗筷吃飯,還給你親手烤肉呢,你偷着樂吧。”
這晚,兩人就宿在了府衙內,府衙的房子早前被叛軍打砸的不成樣子,勉強一兩間能住人,但溫從來的突然,房間暫時還沒收拾好,莊繼北提議晚上住一起吧。
洗漱後,一張大床,看樣子也是簡陋搭成的,下面是木板,上面只鋪了一層薄薄的褥子,莊繼北眼也不眨地躺了上去,好似沒有覺得硌得慌。
莊繼北以前毛病可多。
多到什麽地步呢。
比如睡覺的床褥,從來都是三天一換新,換新的那一層還必須是太陽暴曬過的,床底下的硬板都是用了南陽而來的漢白玉,上面的棉褥一層一層都是繡娘們精心縫制的,裏面的棉花一點也不敢馬虎,全是北邊送來要進貢的軟綿,就那樣,莊繼北還挑剔的不得了,直言京城的床遠比不得襄州的床舒服,鬧着要将襄州的床走水路運到京城,為此還在家中鬧了好久。
時事造就人。
如今是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木板也不硬了,說躺就躺,說睡就睡。
嬌縱的小少爺也要嘗嘗苦日子了。
可……
溫從默然。
可在他心裏,莊繼北不該過得這麽苦的。
溫從悲憫的眼神讓莊繼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止住:“你別別別!”
兩人一同躺下來,溫從好奇道:“怎麽不回原先的莊府呢?”
如今他們正在襄州城,莊府老宅也沒賣,裏面的奴仆也沒有遣散,随時回去随時住。
莊繼北扯笑:“不回去,兵荒馬亂的,我如今日日披甲,煞氣重,我娘的棺木靈牌好不容易安置回故地,經不得沖撞。”
溫從會意,點了點頭。
莊繼北像是真的累了,沒一會兒眼皮就耷拉下來了,如今初夏,蚊蟲猖狂,嗡嗡的不得安寧。
溫從沒睡,在外随手撿了個枯死的芭蕉葉,一下一下給莊繼北扇着風。
莊繼北舒服地嘟囔一聲,一夜清眠。
次日,又是個烈陽天,早早的外面的士兵就已經操練起來了,陳東所攜兩部三隊整頓即将去周邊的諸城巡防,莊繼北過去送行,囑咐道:“保重好自己。”
陳東一笑,先是拱手謝禮,而後趁人不注意,上前壓聲,“中郎将可曾問出溫氏來此地何為?”
莊繼北唇線抿緊,哪裏肯說,“溫從是好人。”
陳東呼吸一滞,“您沒問?”
“總之他不是來害我的就對了,以他的城府,真想害我,直接從京中想方設法劫了我的補給,就夠我死一百次了。”
“中郎将……”陳東思前想後,尋了個委婉的說法, “我知道您與溫從情投意合……”
莊繼北險些被這個四個字噎死,面上緋紅。
“不過感情歸感情,床上的事兒,下了床就不必再提了。你二人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是東宮謀士,這些年我們雖未與東宮結仇,但您也知道,皇上和太子關系并不融洽,我們就是皇上用來制衡太子的一枚棋子,就算溫從人沒問題,但若是皇上知道您跟東宮走得近,恐生嫌隙啊。”
勸人難。陳東從來知道這個道理,若是對旁人,他半句廢話也不想說,愛死不死愛活不活,自有天命,可面前之人是自家主子唯一的兒子,是他家主子臨死也未必能放得下的人,他跟了主子半生,就算不為了莊繼北,也要為了老主子說出這些話。
莊繼北眸色一黯,像是被說動了,陳東适時而止,笑了笑:“好了,我先走了,中郎将留步。”
待送走陳東後,莊繼北身邊的副将陸奇又靠了過來,低聲道:“下面人對溫公子的出現頗有異議。”
莊繼北手拍在木樁上,重重地砸了三下。
陸奇見莊繼北心情不佳,立刻給了其他副将眼神,衆人按下了想要彙報的事兒,暫且退下了。
莊繼北去了遠方烈火焚燒後的荒原,踩着黑焦的土地,聽見了後方輕緩的腳步聲,頭也不回,“你怎麽來了?”他蹲下身,用手抓了一把土,略顯頹靡,“襄州的水土是最好的,種什麽得什麽,收成也快,這麽好的土地,如今被火藥炸成什麽樣了……”
眺望遠方,天光鴻亮,地下焦土漆黑,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裏本該是風吹麥浪一片田野,小時候他經常叫上書院裏的三五好友來野地裏抓泥鳅,而現在……土地幹涸,別說抓泥鳅了,想摸到一點雜草都難。
溫從跟在後面,“我給你帶來麻煩了。”
“沒。他們那些人,跟我爹一樣,老古董,見不得人身邊有個親近要好的。沒了你也會有別人,你信不信,就算哪天煜寧來找我,他們也會對我說:那是丞相家的公子,那是壽康侯府的女婿,我們應該怎樣怎樣……唠叨個沒完……”
溫從垂眸,驀然止步,提聲道:“中郎将。”
被叫官稱,莊繼北立馬停住了。
“中郎将需要我嗎。”
“啊?”莊繼北嬉皮笑臉,“需要啊需要啊,你在我身邊我踏實多了。”
溫從沉沉的望着他。
并非開玩笑的意思,而是認真地在詢問他這個問題。
莊繼北收斂笑意,“你看不上我的。”他指腹磋磨着泥土,一陣酸楚蔓延而來,“我浪蕩半世,一無所長,唯一會帶兵打仗,用的還是我爹的兵。你看,我這麽一個糟糕的人,等我爹死了,徹底成了個我自己都瞧不起的廢物。”
“那就是需要了。”溫從聳聳肩,放松一笑,“我早已給太子遞了辭呈,他同不同意不重要……良禽擇木而栖,我選中的人,一定是最拔尖的那個。”
莊繼北愣住。
“以前那麽自負,如今卻妄自菲薄。中郎将,勿要偏頗。你總覺得是莊大人為你鋪了路,可這路本就是坎坷崎岖的,鋪路是讓你能朝前走,可卻不會保證你不摔跤。換作任何一個人來把控局面,都未必會有你更好,你已經盡力了。”
莊繼北眼睛發酸,他背過身去,呼吸急促。
從父親死後,再也沒人給他說過這種話了,他聽不到任何寬慰,所有人都認定了,他必須要做得足夠優秀,他必須要能做到他父親能做到的地步,他必須承擔這一切。
他一直在拼了命地朝前趕,不敢停歇,他害怕歇下來以後周圍人看他的目光。
溫從走上前,從後方探了個頭過來,“不會吧?又哭了?”
“……你走開。”
“怎麽這麽大個人了,還動不動老哭呢?”溫從繞上前,用手輕輕幫他擦掉眼淚,“哎呦呦,再哭下去,一會兒回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欺負了呢,冤枉死我。”
“你還能欺負我?從來都是我欺負你好不好!”
“你還挺得意?”
“那是。”
“成,我們中郎将最喜歡欺負我了,以後我就挨着中郎将,您愛怎麽欺負怎麽欺負,随便您。”他用手撥弄莊繼北的嘴角,扯出一個大大的笑來,“笑一笑。”
“我不。”
“真不笑?”
“不要。”
“我親你一下也不笑?”
“……不。”
“哦好吧,那就算了。”
“算了?!”莊繼北趕忙追上去,“別算了啊,笑呢,笑呢!”
“晚啦!”
又是一月時間,守備軍整整苦守了一個月,浴血奮戰,慘烈迎敵,敵軍有預謀的将力量彙集成三股,每一股力量都是他們駐守兵力的兩倍之多,每一場對戰衆人都是豁出命去的,莊繼北也是,舊傷沒好,又添新傷,身上的血口子一道接一道。
每日聽到的都是各種噩耗:“報!!八百裏加急!!雍州守備軍已全軍覆滅!!”“報!!濟州一帶突發暴.亂!!請求支援!!”
莊繼北吃飯的時間都沒有,面色鐵青,直奔營地,商量對策,調配兵馬。
溫從也沒閑着,莊繼北将他的身份公之于衆,衆人雖心有異議,卻也沒挑在這個節骨眼上去争執。
溫從負責後勤安防,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條,不過也有些人喜歡生事,瞧不上溫從,故意刁難,但和一個文人比嘴皮子,只會讓自己丢人難堪,和一個謀士比心機,也只會讓自己輸得一敗塗地。
這日,莊繼北一大清早就沖到了南邊的補給倉,搓着手,急不可耐,欣喜地說:“卒兵說糧草今日就能到!”
衆人都激動了起來,紛紛眺望,恨不能親自去迎接。
看着一列列馬車駛近,無不是眼含熱淚,大力擁抱,喊着:“有救了!有救了!”
莊繼北狂奔而去,見到了押送官,那官員道:“給中郎将問好了。”
莊繼北道:“免禮!一共來了幾車?”
“下官劉吉,回禀中郎将,此次運送共一百八十三輛。”
“好!”莊繼北拍手道,“來人!卸貨!快!”
劉吉眉心一跳,按住莊繼北的手,“您要卸貨咱們絕對不攔着您,但是下官也是奉命運送物資,如今物資到倉,也該您給下官簽了字,下官也好回京中交代一聲,您看是嗎?”
莊繼北道:“這……”
他想說,且不急,能不能等我們驗了貨。
可劉吉卻搶話,笑道:“以後咱們都要常見的,您還能信不過我嗎?”
莊繼北一想,也是,他不想得罪了以後要給自己送補給的人,讨好還來不及呢,正要大手一揮,一旁的溫從卻笑語晏晏地站上前,按住了莊繼北準備按手印的手,面不改色:“您有您的規矩,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中郎将乃軍中之主帥,若是自己先違反了規矩,日後又怎麽給下面人立規矩呢?”
劉吉一定,身子僵住,他認出來了,這不是太子身邊的嗎?!怎麽會又在中郎将身邊了??他慌了神,只見溫從側過身,輕笑:“中郎将,還是先點單子吧。”
劉吉背後一身冷汗,還欲開口,莊繼北非常信任溫從的說:“行吧,那要不你就再等等,不在乎這一刻半刻的,陸奇,速速卸貨!”
陸奇道:“是!”
若說卸貨時,莊繼北還抓了一把糧食,一把糧食能換來多少條人命啊。
劉吉面色發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聽見一點風吹草動,立馬就起身道:“下官去城外候着吧。”
莊繼北道:“不用,坐下喝杯茶吧。”
半個時辰後,陸奇吼了一聲:“中郎将!不太對!”
那劉吉竟直接吓得跪地磕頭:“中郎将饒命!中郎将饒命!”
莊繼北一驚,快步而去,只見每一輛車子都是上面鋪了一層糧食,下面別說草了,全是用沙土堆出來的,莊繼北勃然大怒,到了劉吉面前,一腳踹了過去,吼道:“你說!”
劉吉哭訴道:“下官也是情非得已啊……實在是沒有糧食……”
莊繼北長刀出鞘,抵在了劉吉脖子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劉吉吓得瑟瑟發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泣不成聲,他想到了溫從,但沒敢看。
他深知溫從是太子一黨,可如今對方又跟了中郎将,連這樣一個謀士都倒戈了,難道是太子真的跟不得?
他家中在京城也有耳目,知道如今局勢緊張,兵部尚書之死、丞相之震怒,幾遭下來已經讓人起了疑心。
運送糧草一事,他不願接的,是東宮施壓,他不得不接。
此刻想來,這不就是個送命的活嗎!
故而這會兒也不再遮掩,大哭大喊道:“中郎将!求您放過在下,在下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及地孩童,全家都靠我一個人養啊!我也是受人所迫!”
莊繼北咬牙切齒:“你有爹娘你有妻兒,但你的爹娘妻兒是誰在守?是前線的将士們守着的!沒了他們,誰能活?!他們就沒老母和妻兒嗎?他們就活該去死嗎?!”
震怒之下,劉吉惶然哭訴:“是……東邊那位,下官不敢不從啊,下官也想讓大家都活命,可是東邊那位的安排,下官怎能反抗得了?!”
莊繼北驚住,身子朝後傾了下,不可置信:“東……”東宮……
來不及多想,軍中本就人心不穩,光靠着等糧來活了,若讓人知道這些糧食都是假的,軍心就散了。
莊繼北忍聲道:“陸奇!把這些糧草全部收下!”
陸奇道:“可這……”
“先收下!”莊繼北拎住劉吉的衣領,陰沉沉地說,“你也別把自己甩得那麽幹淨,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哪裏是你不敢違逆那邊,你明明就是打量着我新官上任,好欺負是不是!?”
“不敢!下官萬萬不敢啊!”
“怎麽譚家那邊就能領到足車的糧食,我這邊就領不到,你掌管糧庫這麽多年,你手底下貪了多少私糧,用我全部給我抖摟出來嗎?”
“我……”劉吉煞白着臉,無以言對。
莊繼北松開他,收刀回鞘,“我不要你的命,但我要你手裏的餘糧,有多少送多少,三日之限,我不管你從哪裏給我調,總之,三日後我要是沒見到,我就拿你開刀祭軍!滾!”
劉吉吓得屁滾尿流,趕忙跑了。
莊繼北從未有過一刻會對太子如此失望,如此厭惡。
太子……“什麽狗屁太子!”他忍不住罵出聲來。
溫從緩步上前,“劉吉三日後就算能運來糧,恐怕也不到五十車,遠遠不夠。”
莊繼北道:“我已經讓人私下去聯系瑞之和郭允他們了。”
溫從道:“也可。”
“你是還有什麽法子嗎?”
“有,不過劍走偏鋒,有些不仁義。”
“且說說看。”
“臨近我們的呂陽城,幾乎已經是座死城了,我在想,要不要讓那邊的兵防松一松,敵軍以為我們大意了,有概率會直接破城,那時我們再從外夾擊,說不定能剿滅一波敵軍,還能順勢得到不少他們後續的糧草補給。”
莊繼北皺眉,“那城中百姓呢?雖說是死城了,但裏面也不是真就一個人都沒,敵軍進去了占領那座城,等我們後續包圍絞殺,那裏面的人都死了啊。”
溫從靜了靜,良久,才道:“所以我說有些不仁義。”
“不行。”莊繼北果斷否決。
溫從點頭,他知道莊繼北的性子,若非走投無路,他不會抛下任何一個人的。
上面瞞住了糧草一事,下面的士兵們大喜過望,人人叫喊,有糧食了!
莊繼北回到府衙後,看着自己桌上的兩碗白粥,沒了胃口,道:“分給下面人吃吧。”
溫從端起一碗,“保重身體最重要,你要餓出病了,誰來撐着?”他看向一旁人,“另一碗端走吧。”
窘迫。
如今也要兩人對付一碗稀粥了。
說是粥,其實也就是添了點米花的水,莊繼北不想吃,坐在臺階上,心情沉悶,溫從就在一旁一勺一勺喂,喂了大半碗以後,莊繼北忙道:“你也吃啊。”怕溫從不肯,莊繼北捂住嘴,堵住了勺子過來,“你吃,我不吃了,飽了。”溫從一笑,将剩餘的半碗飲盡了。
正是同日,莊繼北召集了好幾位大将,籌謀退路,就算他借來的糧食能用,可朝廷的糧食下不來,他們也最多就是幾天的活頭,這幾天時間就是給他們用來撤退的。
分批撤。
城內尚存的百姓,想辦法送往崇州一帶,兵将則沿路掩護伏擊。
兵防圖上的旗子插得密密麻麻,每一步的部署衆人都想到了,可偏偏也是這個時候,外面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吼聲:“急報!急報!!城門被破,外城突圍!!!!”
待莊繼北帶人殺過去的時候,正好和敵軍首領碰面了,對方沖不進來,而莊繼北顧忌軍力有限,也沒敢殺出去。
那敵軍首領說了這麽一段話:“窮途末路,困獸之鬥,就算我不殺你們,你們也活不了多久了。”
而後那些叛軍很快就在外面駐守了軍力,每一處的糧道、兵道,無一不是他們的人,徹底将莊繼北等人封死在了襄州城內。
也是這時,陸奇才道:“……他們對我們駐軍地怎會如此了解?就像是他們在拿着我們的城防圖和我們作戰!”
莊繼北面色沉沉,看着地上的圖,道:“城防圖……洩密……”
滿座将士紛紛跪下,悲憤不已,自證清白。
莊繼北道:“我沒有懷疑你們,而是想知道,究竟是誰洩的密,洩密之人的身份如何,洩密了多少內容,這才能讓我們後續有改動的餘地。”
陸奇道:“城防圖向來是軍事機密,除去幾位大将,無人知曉,況且城防圖每年都有變化,去年襄州城一帶剛剛變動,糧道也有遷移,布軍之數更是大變,可眼下敵軍直擊要塞,顯然是拿到了最新的城防圖。”
另一人沉聲道:“除去我們手裏的,便是給朝廷遞交的,遞交到兵部和聖上的兩份中間不轉任何人之手,京中兵部都是老莊将軍安插的自己人,絕對忠實可靠……如此算下來,并無他人了啊。”
正當衆人沉思時,一道聲音輕緩響起:“還有……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