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馬戲團

馬戲團

遍布着陰雨的街道上,一個男孩坐在陰暗的角落裏,抱着膝蓋打量着不遠處匆匆走過的行人,漸漸的眼睛感到有些酸澀時才低下頭揉了揉,等到再次擡起頭時,一個陌生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個人他不認識,應該說,他不認識任何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活着……

“嘿,你叫什麽名字?”來人打着看似昂貴其實手柄已經磨掉了漆皮的雨傘,在法國這片土地上一個躲在角落淋雨的孩子絕不會對任何人是一種威脅。

男孩張了張嘴,随後又再次閉上了。

很明顯,這是一個不會說話的癡傻兒童,甚至說不出一個簡單的音節。

“可惜了,是個傻子。”打着傘的男人依舊用着貨物的目光打量着男孩,說完後歪頭想了想:“不過還好……”他正好需要一個漂亮的花瓶來吸引游客們的目光。

“和我走怎麽樣?”男人向着孩童伸出手去:“至少不用淋雨。”

男孩用一雙茫然的眼睛看着他,盡管無神,可那漂亮的水藍色瞳孔卻依舊散發着獨特的誘惑力。如果面前的是一位妙齡少女,男人敢保證自己會在這雙眼眸望向他時瞬間為之傾倒。

“我的上帝,你簡直是造物主的神跡。”男人一把将男孩的後領子拎起來,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孩童輕飄飄的,一點都不費力:“今天真是好運,居然讓我撿到了這麽漂亮的小玩意兒。”

男孩像個布偶一樣的被拎了一路,直到他的眼睛看到了一個高高的紅色帳篷矗立在自己面前。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男人提在手裏,現在也許會将他扔進那個紅的大三角裏面。

張了張嘴,他依舊發不出聲音,只能聽到微小的“嗬嗬——”聲以氣體的形式從他的喉嚨裏發出。可這樣的微弱響動顯然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男孩最終放棄了自己的最後一點想法,至少他努力過了。順應着男人的意思,他随後被丢在了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的房間裏。

明明外面只是一個高高的紅色三角罷了,看起來并沒有多大,但裏面的空間确實大到了讓人感到驚嘆的地步。男孩并不了解這個世界,魔法這樣的東西他也同樣沒有概念。今天是他第一次和人有實質上的衣服接觸,很新奇,這樣被提着走的感覺。

與他同住的是一個女孩子,聽那個男人稱她為納吉尼,是個讓他聽不出來好壞的名字。未來的幾天,男孩依舊抱着膝蓋坐在角落,和平常沒有什麽區別,甚至不用吃飯。

當納吉尼再次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回來時,依舊只看到男孩子面前的飯沒有動過的痕跡。納吉尼一開始還覺得男孩是在絕食抗議,可後來她發現男孩似乎真的不用吃飯就能活下來,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很新奇的事。

坐在男孩的面前端起他可以算得上器皿的餐盤:“我叫馬勒迪克塔斯,你呢?”這是男孩來這裏的第二十三天,領事的似乎在醞釀一個大計劃,所以并沒有在這幾天強迫男孩去做什麽事。

用叉子輕輕紮着蔬菜送到嘴裏,女孩咀嚼着食物的動作一抖,嘴角的傷口又開始湧出鮮血來,疼痛的感覺讓她不自覺的就想把自己團成一團窩在角落裏。

男孩從沒說過話,所以她并不指望得到回音。扒拉完所有的食物後把餐盤放回到男孩的面前,納吉尼有點害羞的抿了抿唇:“謝謝你每天留食物給我。”

納吉尼這些天來老有一種直覺,男孩子是有意這麽做的,盡管他們連一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可男孩子在某天晚上聽到了她肚子咕嚕嚕的聲音。也是從那以後,男孩子再也沒有動過每天的飯菜。

這是兩人相遇以來納吉尼說的第四句話,可就在話音落下時,男孩子擡起了頭,一雙宛如蕩漾着湖泊光澤的藍瞳直直的對上了納吉尼的眼睛,使得她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的心裏驚嘆着這雙眼睛的美麗,同時又不自覺的欣賞着男孩精致的面容,這是男孩第一次擡頭看她,所以她控制不住的有些激動。

可令她感到激動的遠不止這些……

男孩伸出手指在她受傷的嘴角處輕輕戳了一下,一直淌着血的嘴角瞬間感到一陣緊繃,血也在同時結成了血痂,所有的疼痛幾乎在瞬間停留在了過去。

納吉尼很好奇男孩是怎麽做到的,可當她反應過來時男孩又把頭低了下去。

意識到自己對着男孩發呆了好幾分鐘的納吉尼耳廓瞬間就紅了,擡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傷口還在,可确實不疼了。作為一個擁有蛇人血統的家族,她明白世界上有魔法這回事,可那些人總是會用魔杖加上咒語來施展它們,男孩卻不用。

但是這樣的能力她絕不會告訴那個斯肯德,也就是這個魔法馬戲團的主人,如果那個人知道自己帶回來的男孩除了好看以外還有這樣的能力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納吉尼偶爾一次驚奇的發現:男孩與她目光相觸的次數變得頻繁了,甚至會從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細響。這一突破讓她有那麽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以至于她激動的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

“嗬嗬”的聲音太小了,還不足以支撐他發出人所能運用的任何音節,可對于蛇來說,這樣的聲音已經足夠了。

“哈嘶,嘛咖枯……”用蛇語發出幾個簡單的音節,男孩看着納吉尼的眼神一亮,張開嘴輕聲重複着納吉尼的話。他不明白這句話意思,但納吉尼卻很開心,當她勾起嘴角的時候,男孩也有樣學樣的将嘴角提了起來。

這使得納吉尼愉悅的蛇語瞬間卡在喉嚨裏面,雙頰在那瞬間就紅了起來,作為蛇來說,她明顯感覺到自己體溫升高了。這對她來說不是個好兆頭……

果不其然,夜晚的納吉尼回來沒有看到小男孩的身影,當她開始彷徨的想要溜出去尋找時卻被門上施加的雷魔法劈了個焦黑,疼的她直接化作蛇形窩在角落裏不動了。

直到半夜,納吉尼才聽到了門鎖響動的聲音,她本想變回人形,可奈何她的傷太重加上滿月的關系導致她的這個想法毫無懸念的落空了。進了門的男孩環顧四周,當看到角落裏那一團蛇便霎時放松了面部的表情,走過去将蛇抱進了懷裏。

對于男孩來說他們像是久別重逢一樣,納吉尼對他的這一舉動表示錯愕,顯然男孩早就知道她是一條蛇了。這樣的感覺不錯,她本來還擔心男孩會被吓到呢……

打開門的斯肯德看到這一幕挑了挑眉,他還以為男孩會因為那條蛇吓得半死,結果好像并沒有讓他如願。這使得他瞬間沒了興趣,關門離開了。

納吉尼吐了吐芯子,蛇身漸漸盤繞上男孩的脖頸蹭了蹭,渾身的傷口早在男孩把他抱進懷裏時就已經沒有痛感了,現如今也不再流血。

男孩有點疲憊,今晚居然在納吉尼之前便閉上了雙眼,呼吸逐漸平緩下來。

天知道那個斯肯德讓男孩幹了什麽,納吉尼這般想着,漸漸的就這麽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馬戲團照例開始了訓練,能變成蛇形的人,可以拆卸自己頭的大象,模仿他人樣貌與聲音的獅子……唯獨不同的是門口多了一個木偶一樣的漂亮男孩,金橙色的頭發讓他只是站在那裏就能吸引一大堆人的注意。

身邊的立牌上寫着:囚禁天使。

天使這兩個字放在男孩身上無疑是最好的形容詞,連同那雙空洞的雙眼都能夠被當做神明對于人間的憐憫,沒有人會去懷疑這是一位普通的人類孩童,因為他們從未見過人類可以精致到這種地步。如此一來,想要去觸摸的人便有了興趣。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三天,牌子上便多了一行字:如果你可以讓天使開口說話,那麽他将會預言你的未來。(注:任何方法)

本來已經喪失了興致的人們因為這幾行字便又像是瘋了一樣的買票,逗弄着關在籠子裏的男孩,甚至向着他投擲手中的随便什麽東西,只要誰能引起他的注意便可以獲得一片叫好聲。

扔來的不知什麽東西劃破了男孩的臉,使得他微微皺起眉頭,聽着那些叫喊的聲音讓他呼吸有些急促起來,紅色的血液順着臉頰滴落在手指上的時候,人群霎時安靜了下來,随後是更加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看吶,天使流血了!”

“反正傷口過幾天就不見了,可老板說并不會用恢複魔法,有人還親眼見證過。”

“我的天,我從沒有見過天使這樣的反應。”

“天使也會生氣嗎?”

男孩擡起手把指尖的血液含進口中,擡頭盯住了那個導致他受傷的男人:“哈咖咔。”

這是男孩在衆人面前第一次說話,忽然靜默下來的人群沒有人懂得他說了什麽,那個男人只惶恐的等了一會兒發現并無事發生後在他的腳邊唾了一口,随後便大笑着帶着自己的妻兒離開了原地。

就在不遠的籠子裏,納吉尼吐着芯子盤在一棵樹上,盯着男孩的雙瞳充滿了不解。她沒有辦法驗證男孩的說法是否會成真,因為他們出不去。

沒想到當天夜晚,馬戲團就忽的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男孩被斯肯德單獨帶了出去,随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納吉尼喃喃着男孩白天的蛇語,看着自己手腕上纏繞的一縷發絲發呆:哈咖咔,泯滅……

天使擁有預言的能力,而惡魔則擁有詛咒的能力。可男孩到底是天使還是惡魔,都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

白天的那個男人與他的妻兒死在了衆目睽睽之下,白色的火焰混雜着些微藍光就那麽在男人的身上燃燒起來,慘叫聲幾乎在瞬間就将恐懼傳遞給所有人。整個過程不過是幾分鐘便落下帷幕,可衆人依舊沒有從恐懼中解脫出來,甚至後知後覺的開始尖叫。

魔法馬戲團囚禁了一只惡魔,他詛咒了一個擁有着幸福家庭的男人,那個男人的妻子此時正跪在地上放聲大哭,并用盡了所有惡毒的語言咒罵着。

這件事情甚至驚動了魔法部的人,可當他們來到現場時男孩已經被割開了脖頸,大量的鮮血在地面暈染開來,旁邊的女子手中握着一把尖刀,滿眼都是仇恨與痛苦。

魔法部主席閉了閉眼,有些不忍的将目光從那個男孩身上移開,吩咐人處理好男孩的屍體并帶走了在場的所有人。

魔法馬戲團第二日便消失在了法國的街頭,據一位魔法部的編外人員透露,魔法俱樂部被勒令禁止在英國演出十年,妻子入獄,孩童被送入福利機構撫養。

“嗬嗬……”與此同時,墓地一個角落的棺材裏發出了輕微的響動,随後便陷入了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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