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 41 章
慕遲夜喘了一口氣。
方才那一串動作實在是太耗費心力，他趴在車把手上，緩了半晌方才回過神，然後便擡起頭，下意識去尋找跟着他的無人機。
但後面空無一物。
慕遲夜愣了愣，探出身去仔細看了看。
确實沒有。
他與沈筵秋面面相觑了片刻，後面的道路上忽然響起了細細簌簌的走路聲，旋即一道聲音響起：“你們在做什麽？”
二人下意識回頭看去。
是左言湫，他慢慢的順着小道走下來，而本應當跟在慕遲夜二人身後的無人機正跟着他。
慕遲夜轉念間便明白了。許是左言湫知道了他們所面臨的困境，于是尋了個他們看不見因而不必停下招呼但無人機看得到的小道穿出來，因為前些天他曾經出現過一次，直播間裏頭觀衆有至少三成是湧過來蹲守他的，他一出現，無人機理所當然地便跟着他去了。
這樣在小三輪失控時便沒有觀衆的圍觀，自然而然便也不會有人因此借題發揮說慕遲夜的不是了。
慕遲夜投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左言湫不動聲色地望了他一眼，微微蹙起眉，像是詢問，卻沒什麽詢問的語氣，似乎一切正了然于胸，問話不過走個過場而已：“你們在做什麽？”
慕遲夜還沒說話，沈筵秋便先笑道：“擱這兒停一停，等等他們——節目組規定了這小三輪不能載人但沒說不能拉貨，正好小慕也能歇歇。”
慕遲夜忍不住望了沈筵秋一眼，他算是弄明白了“滴水不漏”是什麽意思了，一句話，不僅賣了他一個好，還不動聲色地為自己刷了一波好感，娛樂圈裏頭人，果然都是人精。
左言湫應了一聲，在他們身邊站定。
Advertisement
沈筵秋閑聊似的問他：“你不是想去山市嗎？”
左言湫道：“既然遇上了，就一道走吧。”算是給直播間裏頭的觀衆一個交代。
雖然是等人，但這還在直播，幾人木楞楞相顧無言實在不太妥當，于是慕遲夜便随意抛了幾個話頭，與沈筵秋閑聊起來，左言湫也不時接幾句話，一時間倒是其樂融融。
半晌後，道路盡頭終于出現了另外幾位嘉賓的身影。他們見到慕遲夜三人吃驚不小，但當沈筵秋說明之後，無論心中怎麽想，面上自感激不盡。
一番客套，慕遲夜載着兩個人——沈筵秋與左言湫，與一堆貨物——三人份的雞蛋與果蔬，上了路。
後半程再沒遇到什麽阻礙，三人偶爾閑談幾句，氣氛倒也不顯沉悶，很快便到了山市。
左言湫沖二人颔首道謝，卻并不走，在一邊站了片刻，見他們拆卸得手忙腳亂，便問：“需要幫忙嗎？”
慕遲夜有些驚訝：“來都來了，不去逛逛嗎？”
左言湫道：“也不過随意看看而已。”
慕遲夜便笑道：“那一起來吧，正好兩個人還有些忙不過來。”
左言湫微微颔首，四下略一環顧便邁了步，很快消失在人流當中。
不片刻他又回來了，帶着一張硬紙殼和一支水筆。他掃了一眼慕遲夜卸下來的東西，将紙殼折了一折，在一面上寫下大大的“雞蛋”二字。
然後一頓，握着筆回頭：“多少錢？”
慕遲夜放下一箱子雞蛋：“你先別寫價錢，我回頭找一圈看看別人的多少錢。”
但當他們将一切收拾妥當時價錢已經寫好了。慕遲夜摟了一眼，兼顧了收益與平均價格，的确是個很合理的價錢。
這當口另外幾人也陸續趕到，兩位女生是結伴而行，然後是劉敬，他到了好片刻，狄青才喘着粗氣姍姍來遲，許是年紀确然有些大了，走這些山路的确不比年輕人輕松寫意。
他一露面，劉敬便愣了愣，立刻起身去扶他，面上浮現一片不知是真是假的憂色：“您當心些，這山路可不好走。“
彈幕上殺出一片諷刺：“路上怎麽就不知道去攙扶人家。“
“惺惺作态，啧。“
“以為所有注意都在左導身上就沒人看你了？明明是你把人家落下的。“
即刻，便又有一群粉絲聞訊而來，彈幕上一片混亂自不必說。
慕遲夜也略皺了一下眉。不論何時，在人前惺惺作态之人都很難讓人有好感。
但也只皺了一下而已。這不過是個小小插曲，很快，各嘉賓都準備就緒，開始吆喝着販賣了。
慕遲夜小組人流量居最後，其他兩個小組來往的人倒是都差不多。但這般平衡只維持了不長的時間，很快，劉敬的攤位前駐足的人便多了起來。
交易間隙，慕遲夜不經意往那邊一望，便覺出些許不對來，正欲仔細看看，便聽沈筵秋輕聲道：“那些應該都是他的粉絲。”
慕遲夜回頭望了望二人。
沈筵秋與左言湫皆望向劉敬的攤位，左言湫還好些，只淺淺蹙了蹙眉，而沈筵秋面上已經明顯的流露出厭惡之色了。
“他将任務地點透出去了。”見慕遲夜看來，沈筵秋多解釋了幾句：“應該是早要到的臺本，提前假作不經意讓個粉絲在群裏散出去，再由大粉組織一同過來，來的時候便’正好‘是山市了，就順理成章的組織一波團購……”
沈筵秋忽住了口，搖頭笑笑：“算是娛樂圈老黃歷了，一些腌臜事，我随口一說，你權當聽個樂呵，反正有老左在，你也必定不用這麽做。”
慕遲夜回過神，沖沈筵秋笑了笑：“我這麽大個人了，判斷是非的能力還是有些的。”
談話就此告一段落，又一人上前詢問價格，慕遲夜轉而認真與他交涉，而許是被帶動，這生意一下來了好幾單，一時間，砍價的、要買的，甚至是被踩了鞋子抱怨的，種種聲音不絕于耳，三個人都幾乎一時忙不下，恨不得每人生出三頭六臂才好。
好片刻，這一段生意終于告一段落，慕遲夜松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肩頸，目光也随之下意識向四下望去——
他注意到了攤位正前一對年輕的母子。
那小孩不過四五歲年紀，正抱着母親的腿哇哇大哭，而他手中死死攥着個原本應當是極精致的小汽車玩具，但此時，那玩具已經七零八落‘殘破不堪了。
那位年輕的母親滿面焦躁，不安地四下環顧着，卻無計可施。
但最終引起慕遲夜注意的，卻是二人身上無需開天目也得以感知一二的怨氣。
——大抵一般修行者是感覺不出的，但他一則與怨氣打了不少交道，二則身為天目的擁有者天生便比一般人敏銳些，到如今，即使單單靠第六感，也能粗略感受出些不對了。
但想要弄明白這些不對，還需得用天目看看。
他于是開了天目。
那一對母子身上，果真纏繞着絲絲縷縷的黑氣。
慕遲夜四下一望。
這山市雖說是市，但到底開在山上。幾條縱橫崎岖的小路之外，便是因為太多踩踏已略有些稀疏的草地。
慕遲夜眯了眯眼，沖身邊二人含混交代了聲，匆匆走到遠些的草地上去揀了些柔韌的草，十指靈活地飛舞，不片刻，便編織出來了一只草螞蚱的雛形。
許是觀衆瞧得新奇，無人機還靠近了些，徹底聚焦在了他的手上。
慕遲夜渾不在意，飛速地将這草螞蚱編織好，便帶着它徑自走向了那對母子。
無人機最後給了螞蚱一個特寫，然後慢慢拉開了距離。‘
慕遲夜趁這當口将食指在草螞蚱上看似随意地劃了幾下，以此為媒介注入些靈力，然後緊走幾步到那對母子跟前，半蹲下去，将聲音放的緩和了些，對那孩子道：“來，看看這個。”
他将草螞蚱舉到那小孩面前。
許是見得新奇，小孩慢慢停了哭聲，眼裏仍然含着淚，但已睜着一雙朦胧的淚眼好奇地望着草螞蚱了。
慕遲夜見達到效果，便将這小螞蚱往前一舉：“來，給你。”
這下，那小孩不僅止了哭聲，反倒慢慢笑開了。
母親也大松一口氣，催促：“浩浩，跟大哥哥說謝謝。”
小孩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大聲道：“謝謝大哥哥”
慕遲夜微微笑了笑，答了句“不必“，開着天目看纏繞他們的絲絲黑氣散的差不多，方才閑聊似的問：”二位……是來這兒度假的嗎？“
小孩不哭之後，那位年輕的母親明顯感覺焦躁之意散的差不多了，甚至隐隐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些。他們是跟着團來的，一看團定是追不上，心下又感激這年輕人，便幹脆站到一旁，閑聊幾句：“可不是！好不容易帶孩子出來一趟，哎，也挺倒黴……”
她還欲細說，忽然背後一個穿着黑夾克、帽檐壓得低低的青年斜刺裏沖出來，一把拽起那母親的包，然後撒腿便跑。
猝不及防，那年輕的母親被帶着踉跄幾下，挎包帶脫手而出，在手上勒下一道血痕，就要倒下去。
她還呆滞着不知所措，身邊忽一陣風過，一只手在她肩頭微一停留，幾乎未曾覺出觸碰感來，她便穩穩站住了。
然後，随着一聲驚叫，四邊人群潮水般散開，露出之中二人來。
那方才搶東西的夾克青年一只手被絞到身後，許是下手過重，他已不堪力道地跪在地上，連連哀嚎。
而身後那人……她依稀記得，方才她與那個編了草螞蚱的年輕人交談時，那人正站在不遠處，遠遠望着他們二人，應當與那個年輕人是同伴。
慕遲夜微一怔愣，心中卻大驚。
別人不知，他卻知道的清清楚楚，左言湫的右手雖然已微微能動彈了，卻依舊是個擺設，完全用不上力！
他立刻搶上前幾步，不動聲色地道：“我來吧。”順便從左言湫手裏交接過了人。
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很隐晦的瞪了一眼左言湫——天知道他因為被面前母子別了一下一時沒能沖出去卻發現左言湫搶先一步時那種肝膽俱裂的心情！
周圍人這才緩過神，鬧哄哄圍上來，無人機更是給了左言湫與慕遲夜一個特寫，可想而知直播間現在已經鬧成了什麽樣。
慕遲夜草草應付過身邊來詢問的人，将在方才的混亂中被甩到一邊、沾了草泥的包撿過來遞給那位母親，問：“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那位母親愣了愣，但這位是恩人的同伴，于是，盡管有些摸不着頭腦，她依舊是答應了下來：“好……好呀……”
慕遲夜便微微肅了面色。
這才是重頭戲——若他猜的不錯，那點黑氣，實在用心險惡。
但他需要佐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