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私生子程栎
私生子程栎
“你看起來家世也不一般。”
“......”也?
這是樂可在這幾個月裏,第一次問到關于程珏自己的事。
樂可擺弄着程珏給他買的薄手套。
右手為左手戴好了,左手怎麽都沒有右手靈活,樂可并不心急,坐在小沙發上等着程珏。
他嫌一頭銀黑相間的發色不怎麽順眼,索性染成了銀灰色,加上樂可這副消瘦娃娃的形象,簡直就是行走的BJD,娃娘看到都要瘋的地步。
程珏也為此瘋狂過一段時間。
程珏輕咳了一聲,把小行李箱放在腳邊,彎腰為樂可整理好手腕的搭扣,再檢查了圍脖确定不會灌進冷風,才拎過行李箱。
樂可站起身,敲着自己的手指,說:“能查到那老東西的墓地,還能在程家眼皮子底下拿到他母親老房子的契本。你這麽能幹,我都開始好奇,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這男人是哪家的人,這麽有路徑?
在樂可尋找程珏的那三年裏,樂可怎麽都沒想到程珏會是那個‘程家’的,所以他翻了個遍都沒能找到程珏。
而現在這個待在他身邊的男人,他還是問都沒問過。
時隔‘程珏’的死訊已經過去五個月,樂可不慌不忙的養着身體,覺得身邊這個男人好用,時不時的吩咐他去查些程家的事。
有時候是程家親屬的事,更多的是關于程珏的事。
樂可本來無所謂知道他身邊這個男人的身份,可這麽幾個月接觸下來,除了這男人‘學程珏’學的十成十的像之外,家世好像也不簡單。
手伸到程家那邊,還能全身而退?
樂可想,自己體質真好,挺招財的。
“因為是你想做的,我當然要幫你做到。”程珏乖順的說着。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又不想在言語上騙樂可,就說了這麽一句聽起來像是情話的折中的話。
至少不是假話。
“他母親是正常死亡?”問的是程珏的母親。
程珏聽到心裏還是咯噔了下,樂可這句疑問給程珏揭開了一道口子。樂可很少跟程珏說些廢話,但凡說了,都是差不多重要的話。
“是,死于分娩時突發心髒病。”
他那時太小,對母親沒什麽印象,程珏沒去Y國之前的大部分時間都住在母親留下的那幢別墅裏,只偶爾回K市和J市的程家。
“頭臉人物都是這麽做公關訃詞的?”
“什麽......”程珏聽到一臉詫異,再往深處想,血液都要涼了。因為自己的死訊,其中外發事宜,都是他父親處理的。
包括‘心髒病’。
樂可瞄了他一眼,說:“走吧,去看看那老東西。”已經冬天了,快過年了,他這個未亡人,該去看看他的程珏。
順便,幫那老東西看看他母親是怎麽回事兒。
樂可想,這樣算不算合格的愛人?
雖然從未來得及以愛人的身份和程珏相處過。
下了飛機,直奔老宅。
上世紀末的造景,前有外圍莊園,後有造景小山,占地比K市的程家還要大。
程珏的母親是雲家的獨生女,父母都是最早一批的文學家和金融學家,要說階級算起來都比程家高上幾階。
這是樂可從圖書館老舊報刊裏找到的信息。
覺得奇怪,就來看看。
‘程珏’的墓地就在老宅後的小山下,進了莊園,再開車幾分鐘就到了。
天幕飄起了小雪,落在樂可銀灰色的頭發上,融為一體。身邊的男人撐開黑色的傘,樂可揮開了他的手。
程珏沒說話,自覺的做隐形人,跟在樂可身後半步的距離。
一座青灰色的墓,面前立着個比樂可都高的碑。碑文刻的正經,程珏二字後面還跟了一行小楷‘未亡人樂可’。
程珏以為樂可到這裏之後會失态,會崩潰,會痛哭,可是樂可在墓碑前站了許久,久到睫毛上都結了一層霜,樂可壓着聲音,帶着責怪的說。
“老東西,死了還要把墓碑造的比我高。”
站在他身後的程珏:“......”
樂可摘下手套,掌心揮開照片上的霜,手指一筆一劃撫上‘程珏’的名字,帶着體溫,融化了上面的一層雪。
“三十三歲。好,好啊。你永遠年輕,永遠都不會老了,你永遠都是這副漂亮的樣子,滿意了吧。”
“我每天上學還要兼職養你都夠累了,回來還要聽你不停問我嫌不嫌你老,長沒長皺紋,這張臉還好看嗎。”
“好看,當然好看。”
......
樂可絮絮叨叨,慢慢悠悠說了很多,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小到根本不會讓人記得。
他都記得。
時不時的溫情,時不時的埋怨,哭也哭的沒有聲音,直到眼淚融化了樂可腳尖的雪,程珏才發現他已經流了很久的眼淚。
程珏擡了擡手,想安慰他,伸到一半,又放下。他拿什麽身份安慰他呢?他讓他做‘程珏’,他怎麽可能在這墓碑面前繼續做‘程珏’?
程珏沒了身份,只能安安靜靜等着。
等他的主子,主動跟他說話。
樂可拿黑色手套擦了擦眼淚,眼眸恢複來之前的冰冷。
他側過身,擡手掐住程珏的下巴,沒給程珏反應的機會,不顧手裏掐沒掐疼男人,更不顧男人踉跄了一步有多難堪,就生硬的拽到身邊,讓這張臉對着墓碑上的照片。
“看,這張臉怎麽樣?”樂可嘴角笑着,眼底是森寒一片,“可比你年輕幾歲呢。”
樂可的手掌冰冷,程珏的下巴溫熱,男人沒有生氣,作讨好狀的蹭了蹭樂可冰涼的手。
樂可的眉頭抽了抽,想說的話到了嘴邊最終沒說,甩手扔開程珏的臉,戴上手套,最後深深望照片一眼,朝老宅的那幢別墅走去。
程珏忙跟上,說:“我去開車。”
樂可頭都不回的扔下三個字:“我、走、路。”
程珏老老實實跟在樂可手邊,大氣都不敢吭一聲,他打開黑傘撐在兩個人的頭頂,再拂去樂可頭發上的雪,把樂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都看了一遍,确定了正常,還是以前那樣。
程珏想,沒受刺激。沒受刺激就好。
走了幾分鐘,莊園裏有老園丁在修剪四季青枝,看到程珏和樂可兩個人,恭敬稱了聲:“栎少爺。”就走開了。
他們來的時候是開車進來的,車牌是錄入莊園各門系統的,這裏留下的老人少,打理這幢房和地的總共也就百十個,來時沒跟人打照面。
這會兒回來,樂可步行從小山後走的小路,正巧撞上還沒下工的幾個老叔園丁。
園丁認識‘程栎’,雖然不歡迎,但也不能明面上得罪,畢竟是程家僅剩的這唯一繼承人。
樂可曾讓程珏去查‘程栎’。
這小半年裏,程珏對樂可一直都是百依百順,除了這件事,程珏找借口推掉了,之後樂可就沒再提起。
程珏心裏的石頭剛落下,這會兒又提到嗓子眼兒。他緊張的看着樂可,樂可也轉頭看向他。
雪越下越大,整個莊園都灰蒙蒙的。
程珏低下頭,沒有說話。
樂可忽然覺得疲憊,這種無力感,就像是那天淩晨看到程珏的訃告時一樣。
第二個陪在他身邊的,把他從鬼門關裏拉出來的,讓他懷疑自己心動而不想背叛程珏的,竟然就是程家接回來的那個私生子?
“程栎?”
“怪不得你不想查程栎。”
“原來你就是——程栎。”
“是。可我對你,”程珏沒說完,樂可打斷他的話,接着說:“你對我真心?還是占有欲在作怪?吞了本該屬于程珏所有的家産,還要來奪走程珏的愛人!你可真不挑啊,呵,程二少爺?”
樂可笑的越來越大聲,聲音反被吹散在風雪裏。
“你,還有程珏,你們都騙我跟騙個小玩意兒一樣,好玩嗎?啊!我問你們,好玩嗎?!”
樂可雙眼通紅地撲上去,兩個人倒在雪地裏,黑傘滾到一邊,樂可掐着程珏的脖子,雙手一點一點收緊,咬着後槽牙,“你,是你這見不到光的私生子想搶他東西!是你把他殺了!是不是!是不是!”
一切都對得上了,發生的奇怪的一切事都好像明白了。從他十五歲救下程珏,到後來程珏和他分開,從十八歲在小巷子遇到的那三個男人,再到後來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像一顆顆珠子串聯了起來。
那麽,三年前,程珏的傷,是不是也和程栎有關?!
樂可發了瘋。
既然那麽喜歡争搶,你們一起去下面争個夠吧!
失去理智的樂可手上力氣越來越大,他再怎麽瘦弱也是個男人,樂可跨坐在他的腰上,地上的人又不舍得反抗,再這麽下去,不多十分鐘就會搞出人命。
不是,不是的。我只想用幹淨的身份和你在一起啊!
可是程珏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程珏倒在地上,眼角通紅,黑色大衣落滿了雪,下颌角開始有針點狀的紫色瘀斑,嘴巴失去氧氣開始發白。
可程珏顧不上自己脆弱的脖頸快要被身上的人折斷。他擡手,覆蓋在掐他脖子的那只左手上,試着往外拉扯一點,又擔心拉扯的重了,傷到樂可,程珏咬牙忍着痛,輕輕扯了很多次,才把樂可的左手扯開。
才剛好沒多久的手腕,不能太用力,會落後遺症。
程珏終于呼吸到一口冷冽的空氣,冰得他喉嚨發癢,咳了幾聲。他想說話,他想哄他,可另外一只手還在往下掐摁着他。
程珏想,他不能死在樂可手上,至少現在不行。如果在這裏出事,樂可肯定要吃官司,挨槍決。
“不...不是的......你...你聽我說。”程珏啞着嗓子,聲音像三年前初見時那樣幹癟。
樂可聽到熟悉的聲音,恍惚間猛然卸力,程珏順着拉開樂可另一只手,把他兩只手都抓在自己胸前,喘着粗氣,喉管裏帶着嘶鳴的氣音。
“我沒有做你猜想的那些事。”
樂可看身下男人的嘴巴開開合合,他聽不到他說什麽,耳邊除了熟悉的聲音,樂可聽不進去任何內容。
是程珏?不是程珏,是程栎!
程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