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東窗事發(一)

東窗事發(一)

小孔雀破了殼,搖搖晃晃地不會走路,長的跟雞崽子一樣醜,程珏嫌棄好長一段時間,在後花園做了個豪華‘鳥窩’,總算是把它們從樂可房間裏摘出去。

時間悠悠閑閑,不肯停下。

終于在一年後,它們出落的精致漂亮。

樂可喜歡。

養孔雀成了程珏空餘時候的任務,是愛人發布給他的,他當然老老實實照辦。

又是一個夏末初秋,陽光和往常一樣明媚。

程珏穿着清涼的古巴領襯衫,下身一條花褲衩,踩着人字拖,蹲在梧桐樹下,捏着比他臉還大的綠葉子,前伸着晃啊晃,粼粼水波紋投映在他臉上,連濃密的睫毛都鍍了一層銀光。

靠近泳池邊站着兩只又肥又壯的白孔雀,趾高氣昂地不怎麽搭理程珏。

“再不給看開屏,炖了你們!”

程珏甩去葉子,其中一只孔雀爪子踩上去,揚着腦袋慢悠悠地走開。

擡表看了眼時間,四點二十分,就要放學了。程珏站起身,朝其中一只白孔雀腦袋蓋上個不重的巴掌。

孔雀氣的想啄程珏,啄了個空。

淺色布洛克皮鞋,絲質豎紋長襪,輕薄的白色綢質西裝,襯衫松開兩顆扣子,隐隐能看到一片綠寶石梧桐葉墜在極細的項鏈下。

過了這個夏天,他的樂可就能離開學府,出去實習了。

他都打算好了,帶樂可出國玩幾個月,再把他放公司裏當‘男秘書’。程珏在巨大的穿衣鏡中整理着衣領和頭發,唇角掩飾不住笑意。

起風了。

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晴空忽然暗下來,悶熱異常。後花園的梧桐樹枝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樹葉欲墜将要離開,兩只白孔雀躲回窩,将腦袋依偎在一起。

樂可沒有在校門口看見來接他的程珏。

程珏自從那天知道樂可在學府的處境,每次放學都會提前來接樂可,慢慢的,樂可被程二金主包養的傳聞變成被程二少爺追求,眼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同時來到了快實習的大四期。

今天是最後一天。

樂可穿着寬松的白T淺藍色牛仔褲,寬大的白色防曬衣頂在腦袋上,戴着副黑色墨鏡,站在路标旁,往程珏常來的方向張望。

東邊日出西邊雨,家的方向似乎布滿烏雲。

擡起腕表,程珏已經遲了五分鐘。

程哥從沒遲到過,今天怎麽了?

樂可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左手腕上的表帶松開,掉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樂可皺眉,撿起腕表,左腕上猙獰的傷疤暴露在太陽光下。

表盤碎了,樂可無數的倒影印在上面。

心口忽然一涼。

程哥?

撥通電話,無人應答。

再撥,依舊無人接聽。

“程哥呢?”樂可撥通家裏的座機,傳來得是黑發女傭不安的聲音:“先生,程先生,程先生有事,讓您不要擔心......”

“绫瑩,我在問你話!”

黑發女傭沉默,她擡眸看向程珏,十幾名SIR官帶着一張拘捕令,銀拷已經鎖上程珏的手。

程珏站在陰影裏,什麽也沒說,朝她搖搖頭。不要人動手,不要告訴樂可,不要讓他着急。

“樂先生?......”電話對面已經變成忙音。

在黑發女傭沉默的那一秒鐘,樂可就挂斷了電話,同時攔住一輛同學的銀色跑車,把人從駕駛位拽下來,連聲抱歉都沒來及說,速度幾乎飙到最快,趕到小莊園的時候,幾輛藍白警車已經朝反方向開走了。

樂可咬牙踩上油門,在第二個路口,漂移截停在第一輛警車面前。

Sir官差點罵出來,這人不要命了!

車上的程珏一直垂着頭,雙手手指捏着脖子上的梧桐葉項鏈。他在想,這次栽了,栽在他哥的手裏。他哥真厲害啊,死了也能把爛事栽贓在他身上......

五年前灰色俱樂部那個受虐致死的女人,程父的情人,埋了五年多的案子,被高跟鞋上芝麻大的血痂DNA撕開了裂口,而裂口中的重大嫌疑人,變成了他?

Sir官說,他是程珏。

他的律師在最快時間內趕來,将‘程栎’的資料擺在sir官面前,但他們只認DNA證據......

車輛猛然停下,晃的程珏回過神。

他聽到樂可的聲音,雙手開始發抖。樂可知道他是殺人犯嗎?如果知道了,會嫌惡他嗎?

不能...不能讓他知道......

可是,遲了,都已經遲了。

樂可推開車門,天幕陰暗,風沖四面八方湧來,吹亂樂可的頭發,他滿目猩紅,大步跑近警車,拳頭敲打在車窗上!

妨礙公務。樂可被一起帶往警司,被口頭教育一番。

今天,他沒能見程珏一面。

樂可奔波在警司、程家、雲家,低聲下氣地請求他們,程珏到底是他們家的後代,求求他們想辦法一起做保釋,哪怕是死緩...終身......不要被安樂死刑......

可是,樂可遭受的是無盡謾罵甚至毆打,他才意識到:程父斷腿,對他親生兒子懷恨,雲家有雲家的後人。是程父和雲家聯手,準備給程家‘換血’了。

在巨大的利益和權力面前,程珏的命就是他們的養料,親情就像路邊低賤的野草。

最終,最終——

程珏逃不過锒铛入獄的結局。

當在做檢查的時候,連許多獄警都倒抽口涼氣,不忍心再看下去,這犯人的身體,怎麽會殘缺到這種程度?

‘程栎’的名字在刑案薄上被改為‘程珏’,或許是因為公審宣判死緩兩年執行,二審後因殺人手法惡劣,被判立即執行的原因,後來,分給的宿舍是程珏一個人住。

程珏松了口氣。幸好,樂可沒有看到他這麽狼狽的一面。他希望在他眼中,永遠是他最愛的‘程哥’,就算是程珏的替身也沒關系。

程珏心想,多巧啊,他竟然到死,都逃不出‘程珏’這個名字。

再次見到樂可,是在二十天後。

程珏被一個不熟悉的獄警帶到破舊問訊室改成的休息室,這位獄警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程珏還沒問出什麽,那人就把他推進去,說了句“十分鐘”,關上了門。

四目相對,程珏怔然。

樂可還穿着簡單的白T和淺藍色牛仔褲,就像很多年前的少年一樣,他站在小小的房間裏,光線順着又高又小的窗子投射下來,落在樂可蒼白削瘦的臉上,透明得好像随時都會消失。

眼前的人微笑着張開雙手,說:“程哥,不抱抱我麽?”

程珏的心都要跳出來,他怎麽能來?他到底做了什麽能來這兒?!他想撲過去擁抱他,親吻他,他想念了那麽久的人,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能在處刑之前再見到......

可是程珏的雙腳控制不住地一點點往後退,在樂可非哭非笑的視線裏,抵上兩步後的門,退無可退。

程珏不敢看他。

樂可主動走向他,貼近他,擁抱他。

樂可把自己埋進程珏的胸膛,感受着心跳,呼吸裏是熟悉的味道。樂可感覺自己疲累的身體是活着的,他還活着。

“程哥,我有點累了。”

程珏咧開一個難看的笑:“以後早點睡覺,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才不會累啊。”

樂可搖搖頭,喉結哽咽了幾次,才說出清晰的話。

“程哥。這次,我,救不了你了。”

“嗯。”程珏緊緊回擁他,下巴抵在樂可柔軟的頭發上,才發現,樂可的黑發是染過的,發根幾乎是銀白色,程珏揪心的疼,嘴裏半開玩笑的說:“我知道,你一直喜歡的都是他。你看吧,我最後成為了他。”

最後成為他,死去。

樂可不再說話,死死箍着程珏的腰,踮起腳,親吻他,最終意亂,不知道樂可哪來的力氣,死死摁着程珏掙脫不開,他單膝跪在程珏腳邊,輕輕親吻他的殘缺,告訴他:“程哥,我愛你。”

無論你是程珏還是程栎,一直是你。

程珏手指穿插在樂可的頭發裏,閉上幾近血腥的眼,眼淚落在樂可的肩膀,“你是不是見我快死了,可憐我?”

樂可搖頭。放松了緊箍程珏的手,幫他整理好衣服,站起身,握住他的雙手,在指尖印下一吻,“程哥,我來不及告訴你了。”

樂可眼神閃爍,一直極小的空置針,紮進程珏的手指。

程珏沒有驚訝,抽出另一只手,在樂可腦袋上揉了揉,像在地下室那次一樣完全信任樂可,他帶着寵溺說:“樂老師,你又在搞什麽鬼呀。”

樂可舔去程珏指尖上的血珠,哭着搖頭。

“程哥,我救不了你了。”

程珏低下頭,嘴唇顫抖着親吻樂可的額頭。

“我不想你救我,因為我忽然想當程珏了。這樣,我就是你真正的愛人。這世上不存在我哥,也不存在我。我沒有傷害你,你也沒有傷害過我。你只有程珏,你只有我。好不好?求你......”

求你放過自己,別再為了我奔波勞累。求你照顧好自己,別為一個殺人犯賠上一生。你還年輕,你才二十歲啊,怎麽能長白頭發?求你了,求你了......

“好。”

-

回憶到兩天前,是老二找到他。

老二聽到消息之後就一直在跟着樂可,他本來想用在警司獄裏舅舅的關系威脅樂可,沒想到程珏背後是樁惡劣命案。後來,他以為程珏死了,樂可就會死心了。最後,他看到樂可在短短二十天變得不成人樣的求遍那些......

他站出來,說:“我有辦法幫你見他。”

樂可先是一愣,緊接着有些癫狂地掏出幾張銀行卡塞到老二手中,“多少錢我都給,哪怕只能見他最後一面。”他沒時間了,他們沒有時間了!

對面的人推回他的手,搖頭,“我不要錢。”

樂可看着這張濃顏面孔,忽然想起什麽。他擡起沒有光的眼睛,嘲笑說:“不要錢?呵......好,只要你幫我,讓我能單獨見他一次,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你,你別誤會,我什麽都不要。你,不用這樣......”

......

樂可離開警司獄後,撥出一串陌生電話。

“我還有一件事,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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