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01
Chapter 01
Chapter 1
1.1
也許每個人分手時都曾設想過，再次與前任見面，會是什麽樣的光景。
和顧世鋆分手的時候，溫昕也想過，再次見到他，會是在虛與委蛇的社交場，還是在唯美浪漫的星光下——
她獨獨沒有想過，再次見到顧世鋆，會是在為外婆挑選養老院時的所做的背景調查裏。
外婆的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溫昕還在辦公室加班；她将手機的揚聲器打開放在桌面上，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金明市東區，‘溫馨之家’老年公寓……好，外婆，我查一下。”
金明市溫馨之家老年公寓，綜合性養老機構，民辦，五年前成立，有床位60張，根據老人情況按月收費。
官網上顯示的資料中規中矩，沒有引起溫昕的特別注意——
直到她點進“關于溫馨之家”一欄裏的“團隊介紹”。
顧世鋆的照片在網頁上跳出來的時候，溫昕手指一僵，眉心微微地一跳。
她對電話說：“外婆，我仔細看一下資料，晚些打給你好嗎？”
電話挂斷，辦公室裏重歸寂靜。
九點了，天色已晚，寫字樓也漸漸冷清；辦公室裏只剩下挂鐘指針走動的輕微的“嗒，嗒”聲音。
在這樣的安靜裏，溫昕看着電腦顯示屏上顧世鋆的照片，點擊鼠标，将它放大：
半身的肖像裏，顧世鋆穿着煙灰色的西裝，相貌英俊，笑容禮貌，但略顯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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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溫昕記憶裏那個氣質清隽冷峻的大學學長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和淩珑吃宵夜的時候，溫昕沒忍住，還是向好友說道：“我今天，在網上看見顧世鋆了。”
淩珑一怔，手裏筷子停下，神色意外：“顧世鋆？顧景集團那個顧世鋆？”
溫昕笑：“還有哪個顧世鋆？”
溫昕在笑，淩珑卻蹙起了眉頭：“當年你們鬧成那樣，提起他，連我都有點來氣，你還笑得出來。”
溫昕只是笑着搖搖頭：“當年兩個人都年輕，脾氣又都倔犟……算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淩珑，你猜猜他現在在做什麽？”
好友想了想：“咱們畢業也快五年了，他應該早就回去繼承家業了吧？”
溫昕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原本也這樣想，所以才驚訝。他現在在經營一家養老院。”
聽見溫昕這樣說，淩珑也意外地挑了挑眉毛，溫昕低下頭去，在手機上調出“溫馨之家老年公寓”的資料，舉起屏幕，向淩珑展示：
官網的“團隊介紹”裏，“金明市溫馨年華養老服務有限責任公司”于五年前成立，執行總裁的名字赫然是顧世鋆。
淩珑掃了一眼，回憶了一下：“顧景集團做金融起家，沒聽說集團旗下有這麽個做養老的實業公司啊。”
溫昕已經收好手機，重新低下頭去吃宵夜了。她平靜地将燒烤夾在碗裏：“總之，和我也沒有什麽關系了。”
淩珑看看她，卻沒動筷子：“怎麽沒有關系？你不是說，你外婆想去這一家養老院，這周末還要去參觀。萬一你碰見顧世鋆怎麽辦？”
溫昕倒不在意：“應該不會碰見吧。他一個公司的執行總裁，再事必躬親，也不至于親自接待前來參觀的客戶。”
話說得雲淡風輕，卻不想，溫昕真的在周末見到了顧世鋆。
九月的時序，金明市的天氣已經入秋了，溫度卻還暖和。
溫昕自己只穿了一條長褲，一件雪紡的上衣，但是給外婆仔細地圍了圍巾，披上厚實的外套。
小老太太卻不太滿意：“我不冷，不穿。春捂秋凍，秋天穿太多也上火。”
溫昕笑眯眯的，還是把外套披在外婆身上：“這話你以後和養老院的護工阿姨說，你看看阿姨會同意不？”
外婆橫了她一眼，還是把外套穿上了。兩個人絮絮叨叨地拌着嘴，相攜着走進養老院的大廳。
然後，溫昕就看見了顧世鋆。
1.2
顧世鋆沒有穿西裝，只松松地穿了一件白襯衫，卻依然有一些長身而立的味道：
畢竟，顧世鋆那張臉實在長得好，眉目深邃，斧刻刀削一樣的輪廓，也許有些過于冷峻，可是依然富有魅力，所謂“任是無情也動人”。
當年，剛上大一的溫昕就是被這一張清冷而英俊的臉龐輕易地吸引。
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在社團聯誼會上見面的時候，顧世鋆也是這樣，穿了一件很幹淨的白襯衫，即使在會場的角落裏略顯冷淡地一人獨坐，也像是畫面的視覺中心，時常有人向他投去若有若無的視線。
溫昕悄聲問身邊的好友淩珑：“那是誰？有點帥哦。”
淩珑順着溫昕的眼神方向看過去：“哦，白襯衫那個啊，金融系大三的顧世鋆。”
這樣說完，不等溫昕回答，好友回轉過頭來，沖她擺擺手：“你看上別人也就算了，這個不好追的。”
溫昕好奇心起：“為什麽？”
“顧世鋆是顧家的公子，校園論壇裏早扒出來了。你看過財經雜志上的華平市富豪排行榜麽？”
溫昕搖搖頭，淩珑笑起來：“前五十名裏，姓顧的占了三個，分別是他姥爺，他媽媽，還有他舅舅。這樣的人，誰敢輕易去套近乎？”
溫昕聽了，卻并不以為然：“21世紀了，大家自由戀愛，我的人格又沒有比他的人格低劣，看着合眼緣了，為什麽不能試着接觸呢？”
象牙塔裏的年輕人尚還有着理想化的天真，溫昕說着，端起香槟酒杯，就從自己那一桌上站起身來。
淩珑一挑眉毛，“Wow”了一聲，向她比個大拇指，吹了聲口哨；在聯誼會流光溢彩的燈光下，溫昕直直地走向會場角落的顧世鋆。
顧世鋆曾說：“你有一種特別的直接和清醒。你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東西，并且大方直白地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那時候，溫昕并不認為這有什麽特別。她只是十分坦然地走到顧世鋆身邊的位置坐下，在其他人或是好奇或是驚訝的目光裏，向顧世鋆打了個招呼：“嗨。”
顧世鋆也看她一眼，略微颔首，回應得很禮貌，也很疏離。
溫昕說：“你叫顧世鋆，是不是？我叫溫昕。”
那時好友将他的名字誤念作了“顧世鈞”，溫昕便也這麽稱呼了，沒想到顧世鋆微微蹙了蹙眉，說：“勻。”
溫昕一愣，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顧世鋆說：“我的名字，顧世鋆——最後那個字念二聲，yun。”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世鋆眉目冷淡，聲音也冷淡，其中拒絕的意味已經很明顯，然而溫昕說：“對不起，我剛剛才從朋友那裏問到你的名字，确實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哪幾個字，怎麽寫。”
顧世鋆一怔，沒有想到對方将話說得這麽坦然。他不由得略略側過身去，看向身邊的女生：
女生身形瘦小，皮膚有些黑，但是眼睛明亮專注，像一只神采奕奕的幼獅，身上散發出一種朝氣蓬勃的生機。
顧世鋆不自覺地将放緩了語氣。
“沒事。”他說，“鋆，就是金字上面一個均。”
顧世鋆說着，用手指在空中虛虛地寫了一個“鋆”字。
溫昕點點頭：“世鋆，确實比世鈞好聽啊。而且世鈞這個名字也不太吉利。”
顧世鋆揚了揚眉毛，顯露出不解，溫昕看看他：“你有沒有看過張愛玲的《半生緣》？世鈞算是裏面的男主角，他和女主角的愛情故事……結局不算太好。”
何止是不好？簡直是向人心裏紮鈍刀子。溫昕尤還記得上初中時，自己偷偷躲在被子裏看《半生緣》，看到最後一章，男女主角久別重逢，女主角低低地說：“世鈞，我們回不去了。”溫昕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造化弄人”。
但顧世鋆顯然沒有看過《半生緣》。他聽見溫昕這樣說，像是聽見了什麽有意思的事，終于略略地微笑起來。
“我不覺得有什麽必然關系。”他說，“叫世鈞，不一定愛情結局就差；不叫世鈞，也不一定愛情結局就好。”
現在想，真是一語成谶。
即使他叫世鋆，不叫世鈞，他們兩個的愛情，也如同《半生緣》裏寫得一樣：回不去了。
當溫昕站在養老院的大堂裏，看見顧世鋆清俊的側顏，她有些微微的怔忡。
直到外婆看了她一眼：“囡囡？”
溫昕才如夢初醒。
她輕輕地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她的眼睛已經清明許多。
“顧世鋆，”她輕聲說，“是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