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2

Chapter 22

Chapter 22

22.1

“兜兜轉轉,沒想到小姨還是要做小溫妹妹的天使投資人了。”

顧世瑜這樣說的時候,顧世鋆一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

他疑惑地擡頭看了看自己的表姐:“溫昕嗎?她參加的是華大的校友創投會,顧景沒有參與。”

顧世瑜一邊切着牛扒,一邊聳聳肩:“什麽校友創投會,這你也信?誰家校友這麽閑,去投資剛畢業的大學生。”

顧世鋆手中的刀叉倏地一頓。

這天只有兩個小輩在顧家的大宅吃飯,顧世瑜說話也随意了一些。姐姐沒發覺表弟微變的臉色,繼續低頭切牛扒,随口道:“發起華大校友創投會的那個K.P.Group,就是小姨手底下的殼公司嘛。”

手指微僵,顧世鋆有點茫然地擡起頭來。

K.P.,開平,顧開平。

他早該想到的。

顧世瑜猶自不覺地感嘆:“為了維護小溫妹妹那一點驕傲的自尊心,把這錢順理成章地給出去,小姨也真是煞費苦心了——”

“夠了。”顧世鋆說。

顧世瑜一挑眉毛,顧世鋆“喀”的一聲将刀叉撂在了盤子裏。

“失陪。”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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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風衣挂上圍巾,顧世鋆疾步離開顧家大宅,衣擺在身後卷出風。

開車回家的時候,顧世鋆手指冰涼,将方向盤攥得很緊。

不安與恐慌幻化成一只黑色的魇獸,在他的心底越長越大,越長越兇;顧世鋆回到家,慢慢在沙發上坐下,身體僵硬地深呼吸,竭力地想要将這一只兇獸壓下去。

他以為自己可以做到的。

可是,當溫昕回到家,當他聽見溫昕說:“我拿到投資了,顧世鋆。”

心底的那只黑色魇獸猛地向上疾沖,沖入腦海,将理智一口吞噬殆盡。

顧世鋆脫口道:“你還是接受了顧景的投資。”

溫昕一愣,顧世鋆說:“你還是決定接受母親的條件,離開我,是嗎?”

這句話說出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做下了糟糕的決定。

就好似一個顧世鋆失控地坐在沙發上與溫昕對峙,而另有一個顧世鋆慢慢在半空中升起,理智地冷眼俯視着眼前的鬧劇,心底清楚地知道:

錯了,都錯了。

完了,都完了。

而什麽都不知道的溫昕只是驚得呆了:“你在說什麽?給我們發郵件的天使投資是K.P.Group,和顧景沒有關系。”

K.P.Group,顧世鋆聽見這個名字,心裏繃緊的最後一根弦徹底地崩斷了。

“你知道K.P.是什麽的縮寫嗎?”他說。

溫昕一怔,顧世鋆說:“是開平——顧開平。”

溫昕一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只機械地跟着念了一遍:“開平?顧開平?”

喃喃地念了兩遍這個名字,在意識到這是誰之後,她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她驀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

“你是什麽意思?”她說。

顧世鋆嘴唇微動,正要開口,溫昕忽然在這一瞬間爆發。

“夠了!”她喊。

顧世鋆一僵,溫昕踉跄着後退兩步,身體搖晃,竟似搖搖欲墜。

顧世鋆下意識地站起身來,上前兩步,就要伸手去扶她,溫昕“啪”的一聲拍開了他的手。

顧世鋆僵立原地,溫昕連連後退,直至後背抵住牆壁,再無可退。她攥緊拳頭,胸膛因憤怒而劇烈地起伏:“顧世鋆。”

顧世鋆身體微微顫抖,溫昕定定地說:“很好玩嗎?”

“你們顧家天潢貴胄,把我這個灰姑娘當猴子一樣耍得團團轉,看我在你們面前賣力地表演,是不是很開心?”

溫昕說着,忽然站直身體,不知從哪裏爆發出一陣力氣,直沖向顧世鋆,狠狠地将他推了一個趔趄。

“你說啊,顧世鋆。”溫昕怒火高漲,呼吸急促,臉頰浮起盛怒之下的薄紅,“我的努力在你們眼裏就像是兒戲一場,對嗎?仗着有錢,就可以高高在上自以為是地将我的付出玩弄于鼓掌之間,你是不是覺得這很好玩?”

情緒失控之下的指控如此傷人傷己,顧世鋆心中那黑色的兇獸也抑制不住地咆哮而出。他短促地呼吸了一下。

“都比我重要,對嗎?”顧世鋆說,“投資,錢,創業,公司——這些都比我重要,比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和一起創造的回憶更重要,是嗎?”

溫昕冷笑一聲:“我的努力不重要嗎,我的追求不重要嗎?你從小含着金湯匙長大,你當然有錢有閑去滑雪,去潛水,去游歷大好河山,創造回憶。我不行,顧世鋆,我不行。我才畢業,我是個又沒錢又沒經驗的窮光蛋,連半分立足在社會上的本事都沒有——你說的很對,對極了,對我來說,能夠獨立地立足于這天地間,讓自己有自己可以倚仗的東西,這就是最重要的事。而你,”

她說,咬着牙齒,怒到極處,眼淚反而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你竟敢問我……你竟敢問我是不是收了你母親的好處……”

看見溫昕的眼淚,顧世鋆狠狠一震。

心中的魇獸在一瞬間灰飛煙滅,顧世鋆驚惶地向溫昕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拭去她的眼淚。

可是溫昕決然地轉開頭去,顧世鋆的手臂一僵,最終只能從半空中頹然地墜下。

“對不起。”顧世鋆說,聲音沙啞,“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呢?

只是害怕被放棄?

只是太沒有安全感?

只是不敢賭,我在你心裏的優先級?

兩個人相對而立,呼吸起伏,客廳裏空氣凝滞,落針可聞。

落地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墨雲壓城,天空漆黑一片,月光沒有出現,一顆星星也看不見了。

兩個人在越來越暗的房間裏這樣對峙了不知多久,溫昕驀地伸出手去,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顧世鋆,”她說,“我們分手吧。”

22.2

很久以後,溫昕曾和淩珑說過:“我們那時分手,是因為彼此之間已經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她這樣說的時候,笑得很黯然:“細究起來,并不是誰的錯,可是,也無法再繼續了。”

時隔很久再想起來,依然覺得苦,而分手的當天,更是痛,非常非常痛。

當溫昕說:“顧世鋆,我們分手吧。”

一種幾乎是生理性的疼痛襲上她的心口,再一陣一陣地随着心跳與血液從心口擴散到全身。

而顧世鋆臉色蒼白,死死地抿着嘴唇,伸出手來,倔強地握住了她的小臂。

“不。”他說。

溫昕沒有再拍開他的手。

她只是疲憊地轉過頭去,用手背抹了抹臉。

“我累了,顧世鋆。”她說,“我真的……很累很累了。”

顧世鋆一顫,溫昕笑了一下,那笑容說不出的疲倦。

“顧世鋆。”她說,“我要的東西和你要的東西,不一樣。”

溫昕這樣說,終于擡起眼睛,望向顧世鋆。

她的眼角還殘留着一點淚痕,可是她的眼睛裏已經沒有淚水了。

“顧世鋆,”她說,“你要的東西,現階段的我給不起;而我要的東西,我只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換取,我不想要你給。”

溫昕的話說得如此決然,卻又如此清醒。顧世鋆的眼中浮現出一種近乎于絕望的恐慌。

他緊緊地握住溫昕的手臂,好似溺水之人緊緊地抓住最後一塊浮木。

溫昕沒有拂開他的手。

她那雙一貫開朗明亮的眼睛裏,如今只剩下一種無可奈何的悲涼。

她說:“你自出生起便衣食無憂,職業道路更是順風順水,所以,比起其他的,你更需要陪伴,需要安全感,需要共處的時間,需要伴侶帶來的相濡以沫的情緒價值。”

顧世鋆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溫昕輕輕地搖了搖頭。

“在大學的時候,”她說,“這完全沒有問題。那麽多的路,我們一起走過;那麽多的事,我們一起嘗試。可是……”

“可是”什麽,溫昕沒有再說下去;但顧世鋆明白的。

時過境遷,現在的他們,已經不再生活在大學校園裏了。

溫昕自嘲地一笑:“顧女士說得一點也沒有錯……如果我心裏,個人追求重于家庭與愛情,那麽我總會誤你。”

就算沒有創業,也會有別的工作。

如果他的24歲生日,她可以和投資人一起度過;那麽他的25歲,26歲,27歲,會不會又有經銷商,采購廠,上市的團隊?

顧世鋆想要的東西,剛剛步入社會的這一個溫昕,她給不起。

至于她想要的東西,更是最一開始,便已經早早地和顧世鋆說明:

“原生家庭的經歷,讓我對‘受人恩惠’這件事受到了太深的創傷——于我而言,我想要的東西,必須通過我付出自己的辛苦與能力得到,不能通過你,不能通過任何人。”

她想要的東西,她不要他給。

顧家越是想盡辦法要給她,越是将她推遠。

“我不怪你媽媽。”溫昕說。

顧女士的擅專只是矛盾爆發的導火索,矛盾的本質出自兩個人自身。正如顧女士所言:“那問題不出在我,不出在外在的任何人,只出在你們自己。”

溫昕與顧世鋆站在愛河的兩側岸邊,彼此眺望,卻都給不了對方最想要的東西。

他沒有錯,她也沒有錯,可是他們要的東西不同,彼此之間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已經無法再繼續了。

溫昕輕聲地說:“放手吧,顧世鋆。”

顧世鋆呼吸急促,只是緊緊地握住她的小臂,固執地說:“不。”

他原本是最理智講理的人,這時候卻像一個執拗的小孩子,只是不肯接受現實。

溫昕的心髒仿佛一只落入蛛網的蝴蝶,越是掙紮,越是被密密的絲線縛緊;看不見的絲線勒在心上,勒得那樣緊,緊得就要勒出血來。

如果必須要有一個人率先掙破這樣令人疼痛的心上的繭,她想,那麽,就讓我來做那個人。

溫昕咬咬牙齒,高高地舉起手來,驟然之間,狠狠地将顧世鋆的手臂拍開。

她拍的那樣狠,“啪”的一聲脆響,他的手背上迅速地浮現出紅色的指印。

顧世鋆瞳孔急縮,溫昕收回手臂,決然地說:“分手這件事,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顧世鋆。”

而顧世鋆手指顫動,終于慘然一笑。

“我真希望從來不曾遇見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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