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3

Chapter 23

Chapter 23

23.1

七年前，溫昕和顧世鋆以這樣一種并不體面的方式分了手；他們沒有在分手之後再見過彼此。

顧世鋆搬回了顧家大宅，溫昕亦搬出了他們曾經相濡以沫的小家。

搬走的那一天，溫昕看着自己曾經那樣用心布置過的家變得空空蕩蕩，心口鈍痛，淚水蓄在眼眶裏，稍一眨眼，就有大顆的眼淚落下。

然而她還是決絕地将鑰匙從鑰匙鏈上卸了下來，放在玄關的鞋櫃上，然後轉身離開。

她和顧世鋆鬧得這樣兇，不知道顧世鋆和顧女士之間又發生過什麽，K.P.Group最終還是沒有投資溫芯智能。

團隊的夥伴怕她想不開，反過來安慰她：“大學生創業嘛，哪能有不碰壁的。就像老大你說的，我們能力還不夠，這個結果也許反而才是順應自然，沒有過早地拔苗助長，讓我們先腳踏實地去社會上歷練歷練。”

溫昕笑笑，只說：“謝謝你，我知道的。我們太年輕，經驗不足，這确實是本來該有的結果。我沒事。”

她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第一次創業失敗的事實。

團隊散夥之後，溫昕留給顧世鋆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要離開華平了，如果你願意，房子由你全權處理。”

這句話發送給顧世鋆沒多久，房子的一半首付款就被不多不少一分不差地打回了溫昕的賬戶。

而溫昕在收到錢的那一天買了一張機票，頭也不回地飛出了華平。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也許都不會再見到顧世鋆了。

所以，七年後，當溫昕在金明市再次猝不及防與顧世鋆重逢，她一時恍惚，只能說得出一句：“顧世鋆，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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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世鋆說：“溫昕，好久不見。”

兩個人面色如常地寒暄，仿佛只是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問起彼此的近況。

然而兩個人心裏都清楚：

其實沒有那麽輕易可以釋懷。

溫昕說：“再怎麽樣，我們都曾是彼此的初戀。初戀情人多年不見，有喟嘆，有心緒起伏，不奇怪。”

所以，當顧世鋆在養老院驚怒地劈手握住她的小臂，對她和小護工白健行沉着臉說：“你們在做什麽？”

溫昕的心裏有一些難以自抑的壞情緒在起伏。

憑什麽？她想。

你憑什麽立場握住我的手臂，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堂而皇之地質問我？

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溫昕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冷冷地說：“當年發生的事不會消失。我們回不去了。顧世鋆。”

她這樣說，頭也不回地離開，将顧世鋆一個人抛在養老院的大堂裏。

溫昕通常不是一個喜怒形于色的人，但她離開養老院時臉色冷淡，坐進車子的時候，車裏的氣壓似乎都低了下去。

駕駛座的助理田争争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姐，你這是……和顧總鬧矛盾了？”

溫昕只擺擺手：“不提他。”

她這樣說，頓一頓，揉揉眉心，勉強扯出一個笑：“是我有點私事不順心，和公司的合作沒關系。不好意思，小田，将私人情緒帶給你了。”

田争争當然說“沒事”。

溫昕不是會将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發洩給下屬的老板，田争争熟知她的為人，并不怕她；只是溫昕明顯情緒不佳，車裏的氣壓便依然有些低。

為了緩解尴尬，田争争主動伸手打開了車載的音樂電臺。

電臺裏正在播放近期熱映電影的主題曲，清亮的女聲随着動人的旋律有些缥缈地吟唱：

“如果過去還值得眷戀，別太快冰釋前嫌。誰甘心就這樣彼此無挂也無牽？”①

溫昕眉頭一蹙，無意識地抿了抿嘴唇。

電臺裏還在唱着：“我們要互相虧欠，我們要藕斷絲連……”①

“啪”的一聲，溫昕伸手将電臺關掉了。

“抱歉，”她說，“我整理一下和養老院合作的思路，先不聽歌了。”

田争争似乎也意識到什麽，趕忙說“ok”。

車子在一路寂靜中駛回了溫芯智能的辦公樓，溫昕下車的時候，還是有些沉默。

直到田争争跟着她走進電梯，溫昕在手機上快速查閱處理了幾封郵件，才漸漸回到工作的思路中。

“小田，”溫昕說，“今天下午的例會時間，麻煩你和各部門說一聲，先不開例會。參觀養老院回來之後我有一些想法，我們臨時讨論一下養老産品的戰略方向，讓大家有個準備。”

田争争記下，連忙去了。溫昕也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将辦公室的大門在身後關上。

靠在門邊，她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

小臂上隐隐還有被人握住的觸感，溫昕伸出左手，覆住自己的右小臂。

“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再跌倒第二次。”她說。

23.2

會議召開的的時候，溫昕已經恢複了處理公事時的冷靜。

“臨時将例會的結構改變，”溫昕說，“辛苦大家抽出時間做準備。”

團隊之間彼此信任熟悉，自然沒有意見。溫昕敲敲身後的投影屏幕。

“會議的主題是與‘溫馨之家’養老院的合作，以及智能養老産品接下來的研發與推廣的戰略思路。”

養老産業相關的智能産品企劃，從溫芯智能創立開始，一直就是被提出的方向之一；只是養老産品的目标客戶群不如養寵人群和年輕父母精準，因此在優先權上被擱置。

如今溫芯智能提出與養老院合作，銷售部的經理顯然十分積極：“這确實是很好的切入點。如果每一戶老人房間都按單獨的住戶算，那麽僅僅‘溫馨之家’這一家養老院的需求，就相當于——”

經理低下頭去，在筆記本上确認數據，“60張床位，60個客戶。且最近我們也與其他養老院有所接觸，相當一部分養老院對于智能家居監控産品可以使院方免責這一點表示出了興趣。即使養老院床位虛置，也依然可以配備相關産品。這于我們的銷售是有利的。”

溫昕也颔首：“不錯，如果借養老院的需求，将産品打出名聲，不說其他的養老院的需求，居家養老的個體客戶也會聞風而來。”

“是的，”銷售部經理點點頭，“目前市場上來看，居家養老的老人還是占絕大多數，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如果可以在這部分人群裏将産品打出去，利潤不可估量。”

“很好，”溫昕一拍手，“所以，我們以‘溫馨之家’為突破點，近期的工作會集中在養老産品這個項目。但我們的目光并不僅限于‘溫馨之家’，更着眼在其他養老院，以及居家養老的大市場。大家還有什麽問題嗎？”

研發部門的技術人員自然沒有問題；無論是智能監控還是智能手表檢測體征，都沒有大的技術難題，只是具體落地實施的個中細節。

只是銷售部經理猶豫一下，還是向溫昕提出自己的疑慮：“溫總。”

“嗯？”

“這個‘溫馨之家’，”銷售部經理沉吟，“忽然提出要和我們合作，靠得住吧？這裏面不會有……？”

溫昕一頓。

複雜的神情在眼中一閃而過，她垂了垂眼睛。

顧世鋆的為人，溫昕并不懷疑。

即使兩人往日有所龃龉，但顧世鋆為人正直誠實，是可以在商場上被信任的合作夥伴。

只是，這一種理由，卻難以為外人道。

溫昕擡起眼來，笑了一下。

“好問題。”她說，“我會與溫馨之家的負責人聯系，敲定書面的合作。好了，沒有別的問題，我們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

各部門經理陸續離開會議室，工作又如同齒輪一樣轉動起來；溫昕心裏有事，在辦公室加班到半夜，才揉一揉微微僵硬的脖頸，站起身來。

精神疲憊地走出辦公大樓，卻遇見了意料之外的來人。

月明星稀，秋夜的風有些生冷，一道麗影抱着手臂站在寒風中，看見溫昕走出來，向她笑一笑：“溫昕。”

溫昕一頓，有些意外：“世瑜姐姐……顧小姐。”

顧世瑜沒有在意她的稱呼，只是笑了一下：“我打你的電話，你沒有接。網上寫了溫芯智能的地址，我就來了。”

溫昕一怔，低頭去看手機：果然有未知號碼的未接來電。

“不好意思，”她歉仄地點一點頭，“今天一下午在開會，看見是未知號碼就沒有接聽。”

“沒關系。”顧世瑜笑笑，“我只說兩句話。說完我就走。”

顧世瑜說：“顧世鋆住院了。”

溫昕一怔。

顧世瑜的笑容漸漸淡了：“是急性胃腸炎，老毛病了。”

黑夜中，溫昕垂下眼睛，緘口不言。

辦公樓旁的路燈從高處俯照下來，她微低着頭，臉上是一片陰影，看不清表情。

顧世瑜慢慢地說：“他第一次住院，是七年前。第二次就是今天。”

溫昕心裏忽然有些煩躁。

她擡起頭來：“顧小姐。”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溫昕說，“顧世鋆生病與我有關，那麽你可以直說：你想要我做什麽？”

顧世瑜停了一下，才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不是要道德綁架你。”她說，“我沒有立場，你也沒有義務。我是來請求你——懇求你。”

溫昕一怔，而顧世瑜卸下精英投資人的華美外衣，這樣看，神色微倦，也只是一個憂心手足的長姐而已。

“醫生說，他的病因可能是情緒郁結于心。”顧世瑜苦笑一聲，“而我們都知道那是為了什麽……溫小姐。”

溫昕低着頭，沒有說話，顧世瑜有些苦澀地望向她。

“我懇求你，”姐姐說，“可不可以去醫院看一看他？溫小姐。”

注①

歌詞出自王菲《匆匆那年》，作詞：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