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托了是“貴重商品”的福,沒有人能夠越過看守對他們進行肢體接觸,門口的看守也頂多透過鐵栅欄說幾句下流話,聽多了就麻木了。

關押他們的房間一直點着一盞昏暗的燈,叫人分辨不出時間,起先厲非還能确定時間的流逝,但漸漸的,他偶爾也會意識恍惚。他反應過來,是提供給他們的水和食物裏摻了東西。

在他已經無法記清這是被關押的第幾天的時候,一直緊閉的房間鐵門被打開了。他們又一次被帶去了那個洗浴的池子,像是牲畜一樣在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被剝幹淨洗刷。

然後,他們挨個分開被帶進了不同的房間。

燈光刺目,忽然從昏暗環境被推入這個耀眼的純白色房間裏,厲非忍不住閉上眼睛,生理性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下。

他聽見相機的“咔嚓”聲,有人在評價,“很好,就是這樣!”

他不知道又多少相機對着他,想來人和相機都不少,因為按下快門的聲音和腳步聲交織在一起,顯得異常雜亂。

“他怎麽還穿着這破衣服,快給他把衣服換上。”

立刻有侍者走上來扒下厲非身上的睡袍,給他換上輕薄的絲綢襯衫,很透的料子,襯衫很大,蓋過他的臀部,勉強擋住一些。

厲非熬過了眼睛的不适應期,睜開眼後能看見模糊的東西。

這似乎是個攝影棚,幾個抱着相機的攝影師在對他的造型和場景指手畫腳,一些穿着襯衫馬甲的像是酒吧服務生的男侍者在搭建好的場景上做細節調整,女侍者則根據攝影師的要求将厲非穿上的襯衫解開更多的扣子,拉大領口。

厲非表現出了十足的羞恥和瑟縮,一邊恐懼地看幾眼鏡頭,一邊試圖用手去阻擋女侍者對他的擺弄。

他不配合的模樣讓女侍者十分生氣,女侍者開口威脅厲非,要将看守叫過來。

厲非顫抖了一下,松開了拉住衣服的手。白色的襯衫拉下大半個肩膀,他被推倒在場景上。

幾乎完全由白色枕頭堆疊起來的場景不至于摔痛,但倒下的姿勢,讓襯衫下擺幾乎蓋不住他的下半身,厲非不得不蜷縮起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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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影響拍攝,女侍者已經退出了鏡頭,距離厲非有一定的距離。

攝影師不停要求厲非修改姿勢,厲非完成得不算好,但攝影師也沒有過多要求,給商品拍攝就是這樣,反正現在這些也不是重點。

按快門的聲音停了下來,厲非以為他們結束了,不料男侍者拿着水桶、紅繩等道具走了過來。

衣服沒有完全脫掉,卻也不算完好地穿着在身上,朱紅色的棉繩将他緊緊捆縛,脖子被黑色皮帶勒住,勒得很緊,有人拽着皮帶的另一端迫使他擡起頭來。他開始覺得呼吸困難,眼眶泛着微紅。

這讓幾個攝影師興奮起來,并要求他挂幾滴眼淚。

厲非被生生勒到眼前發黑,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滾落下來,腦中有一段時間幾乎空白。

再次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時候,他嗆了一下,咳得撕心裂肺。不等他緩過來,一桶冰水兜頭澆下。

吸水後的棉繩收的更緊,那件本就薄透的襯衫貼在身上,能透出肉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下流的,鄙夷的,漠不關心的.....厲非能感覺到那些惡念像是黏稠的黑水包裹住他,幾乎将他完全淹沒。

門,忽然被推開。

青爺在衆人的注目禮中走了進來,他像是巡視工作一樣勉勵員工們好好工作,甚至捏着厲非的下颚,拿着他的終端拍了幾張近距離的照片不知發給了誰。

攝影師殷勤地跑上前和青爺套近乎,青爺回他一句:“好好拍,錢少不了你的。就——”他目光一掃,掃到道具堆裏的一條鞭子,“有買主喜歡這個,你懂怎麽拍吧?”

那攝影師立刻笑了起來,“我就是拍這種片子出道的,您放心,包您滿意。”

青爺又說:“貴重商品,不能弄壞。”

“那是,您這兒的化妝師都很厲害,痕跡嘛,畫上去就行。真要動手,也得等拍賣時候讓買家動手啊,我懂,我都懂!”

真是糟糕的一天。

在攝影棚裏被拍了一天,又累又餓的“商品們”終于被放了回去。

厲非發現,并不是所有人都拍了那麽久,只有少數幾人和他回來的一樣晚。那個向導青年,身上有多處淤青和擦痕,和厲非身上畫出來的鞭痕不一樣,傷是真的,仿佛他和人狠狠打過一架。

他們不能多做交流,厲非也無從得知他究竟經歷了什麽。

當天到點放餐的時間,食物給的比往常多,送餐的武裝分子心情極好,從他們和看守簡短的對話裏,厲非得知,拍賣會就在明天傍晚。

他靠在陰冷的牆壁上閉目小憩,喉嚨大概是傷到了,連呼吸都帶來一刺一刺的疼痛感,剛才吃飯的時候,他已經無法正常吞咽,只勉強喝了點水。

後半夜,厲非感覺到越來越冷,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并沒能摸出什麽,他的手心和額頭是差不多的溫度,呼吸出的灼熱氣息也分辨不清到底是喉嚨的損傷引起還是別的什麽。

他意識到自己在發燒還是睡在他邊上的青年碰到他的身體,小聲告訴他“你渾身都在發燙。”

厲非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問題不大。通過碰觸青年的手背,他發現他們的體溫确實差別很大,怪不得青年能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兩人在安靜環境裏的對話引起了看守哨兵的注意,大概是害怕拍賣會前“商品”死了,很快就來了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

醫生提議給厲非打一針退燒針好的快,“到明天拍賣會一定能退燒。”

“不。”看守哨兵說,“青爺的意思是,讓他保持這個狀态。聽說有些有錢人就喜歡幹發燒的,是洞裏特別熱?”他說完,連帶着一群看守一起淫笑起來。

厲非始終保持着低垂腦袋的模樣,斂下的眼眸裏一片冰冷漠然。

最終醫生給他喂了點沖劑就離開了,昏暗的牢房裏,有人麻木,有人絕望,有人對厲非投來同情的目光,有人受不了心理壓力沖着鐵門尖叫。

看守毫不客氣地開了兩木倉,凡是不聽話安靜下來的都粗暴地迷昏過去。

“都給老子消停點,要是賣不出去,讓你們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已定位拍賣場,明日行動。(小狼生命體征完好。)】

隐蔽在植被下的指揮車內,蘇一秒将編輯好的內容通過加密頻道發送出去,坐在他身旁的楊靖亭瞥到他的動作,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蘇上校彙報很積極啊。不知道前線現在如何?”

蘇一秒橫了他一眼,“楊上校說笑了,勾陳也有部隊在前線,還能不知道前線戰況?”而且楊靖亭本來也應該在前線部隊,秦老爺子把指揮權拿過來就相當于就把楊靖亭踢出局了,誰知道這家夥居然以普通執行人員的身份又跟了進來。

這裏面一定有問題,蘇一秒不動聲色地給某個燭龍成員發了個暗號,示意他時刻看好楊靖亭的動向。

楊靖亭一點不尴尬,轉了個話題繼續說:“你倒是和秦二關系很好,秦家那個天之驕子還在的時候,你卻不太顯眼。當時是誰一直跟着秦家大少爺來着?好像是你的堂兄弟蘇兼旬?他現在在幹什麽?聽說被扔去了蘇家的奔駒軍團?我們這波人也算一起長大的,現在卻散在各個地方,一年到頭的,連見個面都難。”

蘇一秒哼笑一聲,“你對我們家的事情知道不少啊。這麽關心我們家?”

楊靖亭:“畢竟我是要追求零秒的人嘛。”

“哦?”蘇一秒挑了挑眉,并不把他這話當真,何況楊家已經在接觸瑤光洛家的向導,但他不想和楊靖亭争這個,他只是轉過頭,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陣旁邊的哨兵,道:“你知道那麽多,那你知道我們家零秒喜歡大胸長腿的女哨兵嗎?”

蘇一秒的目光落在楊靖亭的胸口,男性哨兵的胸肌再怎麽發達,受限于生理因素都不可能變成女性哨兵那樣,他吹了個口哨,露出遺憾的表情,“你還是放棄吧,除非先去變個性。”

楊靖亭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滞。

兩人背後,晨星的一個随隊向導——性別男,愛好女——默默點頭評價道:“是這樣沒錯。本來女哨兵就稀有,怎麽還有女向導和我們競争呢!?”

前線戰場。

激光武器掃射過後的荒野一片狼藉。

地面上滿是殘肢斷軀,有異種的,也有行政區士兵的。

焦糊味、血腥味、一些異種産生的黏稠體液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對普通人來說都難以仍受,更別說五感敏銳的哨兵。

這是一種煎熬,但戰場上,每個人都必須忍受。

秦是抹開終端上的黑紫色血液,看着屏幕上跳出的信息,氣息柔和了一瞬間。下一秒,沒有死透的異種擡起脖子朝他咬來,哨兵不躲不閃,手中尖刀精準地切入異種頭頸連接處的薄弱點,橫拉用力,掙紮中,異種半個腦袋被切割下來。

哨兵的動作并沒有停,尖刀緊接着扔出,在半空刺穿了一只小型變色龍拟态異種。

異種落下,位于下方的士兵敬畏地看一眼秦是,緩了口氣,繼續抓緊事情給沒有死透的異種補刀。

秦是慢慢往營地走去,終端界面調到了厲非的通訊界面上,他盯着那個界面看了一會兒,最終什麽也沒做。

他重新打開蘇一秒發給他的消息,回了一條【萬事順利。】

他不是會做期待的人,他自來只相信一切萬無一失都源于自己。唯有今天,現在,他由衷地期望,期望一切順利。

暗星地下拍賣會。

黑暗的荒野之中,連綿起伏的山脈光禿禿一片,這是未探索區域裏一種有毒植物的生長區,連異種也不願意接近。

但就是這樣一塊荒蕪貧瘠山體的內部,隐藏着歐亞版塊最大的銷金窩點,黑市上管它叫“不夜城”。異種焚燒後的膠質組織提煉的能源讓這個銷金窟終年燈火通明。

華麗的穹頂,巨大的水晶燈,光可鑒人的陶瓷地板,穿梭在人群中的兔女郎和男侍者帶着妖嬈魅惑的笑容讓進來消費的金主們大把大把撒錢,整個會場充滿了窮奢極欲、紙醉金迷。

“歡迎各位來到——不夜城!”

拄着一根紅寶石手杖的男人從拍賣臺側上方的臺子上朝着下方所有買家做了個歡迎的手勢,他臉上挂着幾條皺紋,但并不顯得蒼老,在這裏,他就是黑暗世界的皇帝,沒有人可以撼動他的權威。

厲非和其他幾個商品被裝進了籠子裏,這些四四方方的籠子剛好容納一個人,籠子外罩着紅色絲絨布,他們被推進拍賣會現場後臺,換了一批人掀開簾子挨個檢查。音響聲裏,主持人介紹着商品,不多久,一聲比一聲高的競價被喊出,從主持人興奮的語氣來看,應該是賣了個好價錢。

厲非有些焦急,一旦“商品”被交付,後續很難進行營救。而至今為止,他還沒等到特戰隊的來臨。

好在,被賣出去的商品不是當場交給買家,厲非聽見籠子輪滾的聲音,掀起絨布一角向外瞥去,發現剛才被推上拍賣臺的籠子又推了回來,只是籠子上都貼上了號碼牌,想來是買家的號碼。

不等他再多觀察兩眼,有腳步聲朝他靠近,他放下絨布,籠子被推動起來。

他被推到了拍賣臺上,主持人帶着引誘傾向的話語蠱惑着買家躁動的心情,後方大屏幕上滾動播放着之前拍攝的照片。

在現場氣氛被炒熱之後,主持人才一把揭開關着厲非的籠子上的絲絨布。

刺眼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因聚光燈太亮,厲非甚至能感覺皮膚上的灼熱。

突然出現的視野讓他渾身感官有一瞬間發生變化,主持人說話的聲音和拍賣臺下嘈雜的講話聲摻雜在一起,厲非有那麽一小段時間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講什麽。

臺下開始叫價,厲非緩過神,目光掃過跳下拍賣者,看見了好幾個白澤記錄在案的黑名單成員。

他被喊到了三百多萬的價格,主持人尤嫌不夠,示意侍者上臺打開了他的籠子,他身上那件薄透的襯衫被主持人扯住領口,大力之下,紐扣崩飛,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半片胸膛。

他的脖子上還殘留着皮帶的勒痕,不知道是不是被淩虐過的模樣刺激了賣家,緩慢下來的競價又激烈起來。

主持人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青爺,後者滿意地點了點頭,擡手示意繼續。

得到指令的主持人拿來了鞭子和一些小道具,對着臺下的拍賣者說誰拍下了這個商品,就可以當場驗貨。

一個眯眼笑的哨兵獲得了驗貨資格,他看起來其貌不揚,穿着穿梭荒野的商人常穿的防護外套,但沒有人敢小瞧他。

厲非認出他是美洲版塊最大的軍火商之一,格溫。白澤的記錄裏,他為一些試圖推翻行政區的反叛軍提供武器,他是哨兵至上主義的吹捧者,認為向導應該被哨兵奴役。他還參與投資向導素研究,迫害過不少向導。

格溫一步步走進,厲非表現出十足的恐懼。他顫栗着向籠子後方縮去,但這根本無濟于事。哨兵毫不費力地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拎出籠子,他撚起一枚金色小鈴铛,在厲非的眼前晃過,“很适合你,對嘛?小貓咪。”

格溫松手,厲非咬唇,垂着頭沒出聲。

格溫好像不太滿意,鞭子毫不留情地落下,抽攔了厲非的襯衣,破碎的布料下,他的背部肌膚頃刻間隆起一片紅痕,血色滲透出來。

這次悶哼聲從厲非的口中逸出。

格溫沒有停手,又連續抽了幾鞭,将厲非的胸背部抽出數道鞭痕,血将變成了破布的襯衫染紅,這帶給格溫極大的愉悅感。

他停下來欣賞了片刻,之後才将鞭子扔回給主持人。

厲非被推搡回籠子裏,格溫提步正要走下拍賣臺,不料,天花板忽然傳來劇烈震動。

一只皇蛾陰陽蝶穿過天花板出現在煙塵裏,它黑白兩色的翅膀忽閃着,抖落片片鱗粉。

厲非瞳孔微縮,他認出了言哲煜的精神體,特戰隊來了。

精神力不再壓制,厲非釋放出的精神觸絲瞬間填充滿整個拍賣場,配合言哲煜陰陽蝶精神體釋放的毒素,厲非同時侵入了在場所有哨兵的精神圖景。

只要一瞬間就足夠他制造一場精神海嘯,将哨兵精神圖景裏的井攪得天翻地覆,讓他們感到劇烈的痛苦。

當然,大負荷的操作讓厲非也腦仁刺痛,他咬着牙,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格溫距離他只有兩步的距離,殺了他,收益巨大。

厲非沒有武器,但格溫身上有。

他撲上去,從哨兵的腰間拔下一支光束木倉,打開保險栓,毫不猶豫地對準哨兵扣下扳機。

可惜哨兵在最後一刻清醒過來,公牛精神體朝着厲非沖過來,厲非倉促間射了兩木倉,精神觸絲瘋狂攪入格溫的大腦,在公牛精神體那尖銳的牛角即将頂到厲非的時候,高維世界的精神體忽然消失。

格溫躺倒在拍賣臺上,這個權勢滔天的軍火商此刻生死不明。

拍賣場的天花板徹底毀壞,全副武裝的特戰隊成員從高處落下。厲非看見了蘇一秒,後者揮手,幾名燭龍特戰隊哨兵跟着厲非沖進了後臺。

這裏也是一片混亂,侍者四散逃跑,打手和朱厭特戰隊的哨兵混戰在一起,厲非看到楊靖亭的背影在走廊裏一閃而過。

那是通向其他區域的通道。

看來燭龍和朱厭是劃分了突入路線進來的。

厲非帶着燭龍的哨兵營救“商品們”,那個向導青年的籠子側翻在一旁,被打開後,他目光在厲非和特戰隊哨兵的身上掃過,似乎在确認什麽,緊接着,他道:“我是天樞衛星城向導塔的向導,你們是中央特戰隊?”

燭龍一名哨兵晃了晃終端上的認證,青年面上一喜,報了一串代號。

厲非依稀記得是地方軍的某部隊識別碼。果然,特戰隊哨兵在白澤處查詢到了該部隊。

雙方迅速确認身份,青年道:“我們調查到這裏有非法實驗室用向導做人體試驗,你們也是來查證這個事情的嗎?”

燭龍一名哨兵搖頭,厲非卻立刻聯想到之前關押處那個女人精神圖景裏的損傷痕跡。

“你記得其他被困人員都在哪裏吧?其他的交給我,我能知道他們實驗室在哪兒。”他将營救任務交給了青年,自己順着方才楊靖亭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報告蘇副,厲隊獨自往實驗室去了。】

蘇一秒收到隊員的報告的時候,剛剛逮住暗星的二把手青爺,正在追一把手,他瞥了一眼,差點沒直接把一把手摁死在拍賣場的殘垣斷壁裏。

“咳咳,我一死,這裏立刻就會爆照,所有的一切都會飛上天。”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暗星的主人依舊在不慌不忙地威脅蘇一秒。

蘇一秒眯起眼,“是嗎?”他向後退了兩步,暗星的主人握着他那昂貴的手杖從碎裂的牆角重新站起來,傲慢的神色爬上他的臉龐,他似乎篤定蘇一秒不敢動他。

“我可以讓你帶着你們的人撤出去,不過——”他頓了頓,之後忽然瞳孔放大,整個人僵硬地跌到下去。

他生命體征正常,但卻無法動彈。

一只小小的蠍子精神體從他的腳邊爬了出來,精神體的主人從蘇一秒背後跑上來,抓起一把手利索地上了電子鎖,蘇一秒彎腰拿走了那根鑲着紅寶石的手杖,“現在,這裏由我說了算?”

由于拍賣會現場不只有雇傭兵,各地買家極其安保人員也牽扯進來,特戰隊面對的武力抵抗較預計情況更激烈。

但這卻不是最棘手的。

整個計劃之所以拖到拍賣會當天,和外界的異種活動有關。

不知是什麽原因,原本分散開的異種忽然聚集起來,并誕生出一只頭領。這個不算小型的異種群攔住了特戰隊的去路,為了保留實力,特戰隊不得不繞行趕路。

即便在來時繞過了這個異種群,突擊進入地下拍賣場的爆破依舊鬧出了足夠被異種群發現的動靜。

所以,特戰隊根本不需要管往外跑的買家和其他雇傭兵們,甚至随隊的向導們在有意識地輸出撤離的精神暗示。

将現場交給了其他哨兵後,蘇一秒打開定位去追蹤厲非。

而此時的厲非,已經深入到了地下七層。

這裏很暗,沒有開燈,只有應急通道的綠色箭頭散發着光亮,厲非在路上扒了一具屍體的衣服和鞋,不太合身,但至少是套正常的衣服。胸背上的傷口在粗糙的衣物摩擦下滲出更多血跡,熱辣辣地泛着疼痛,并且有股詭異的熱氣在身體裏騰起。

厲非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灼熱起來,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條用來抽打的鞭子上可能浸泡了什麽東西。

真是糟糕透了。

他貼着冰冷的牆面,暗罵一聲。

追到這裏,他徹底失去了楊靖亭的蹤跡。但借着逃生箭頭的綠光照出的一個标記讓厲非十分在意。

黑色的六芒星和太陽交錯的圖案。

他見過這個标記。

在他小時候。

那個已經覆滅的安全區裏,有一家很大的工廠,工廠的商标就是這個圖案。

厲非順着标記往前,意識逐漸沉重,四肢難以控制,他将精神力化作利刃刺激自己的精神圖景以此保持理智。

他走了很久,沒有碰到半個人,除了他沉重的呼吸和腳步聲,也聽不見任何別的聲音。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

血腥味飄進了鼻腔,前方轉角處走出來一個人,光線太暗,厲非看不清,但對方出聲了。

“厲隊這樣跟了我一路......”他擦拭着刀上的血跡,語氣輕佻,“我會以為你是想和我結合。”

厲非看了一眼被他丢棄的沾了血跡的布,沙啞着嗓音問:“你殺人了?”

楊靖亭聳肩,“在這種地方,殺幾個非法組織的敵人不是很正常?”

他故作輕松,厲非卻透過他不自覺撥動刀柄的動作發現了他的煩躁和隐藏在深處的憤怒。

他在憤怒什麽?

厲非想往前走,卻被楊靖亭幾次擋了回來。

哨兵朝他壓迫過來,厲非後退一步,不再執着要去看哨兵來的方向發生了什麽,即便真的有和研究院相關的東西,想必楊靖亭也處理完了吧。

他們從地下向上方撤出,半路碰到了追過來的蘇一秒。

楊靖亭看到蘇一秒,自發離開厲非更遠。

外面比之前更加混亂,一些小型異種已經進入到拍賣場內,而晃動的地面和天花板也昭示着這個建築的搖搖欲墜。

“有大型異種在撞擊山體,俘虜都救出去了,暗星跑了幾個小頭目,未來幾年應該是掀不出什麽麻煩,你們還在裏面的人必須盡快撤出。”

蘇一秒的耳麥裏傳出方荀的聲音,他将內容轉述給厲非,厲非點頭,不料兩人中間的地板忽然開裂,一條觸角鑽了出來,緊接着是鑽頭一樣,還在不停開合的口器。

“小心——”蘇一秒目眦欲裂,觸角直奔厲非,向導的血液吸引着異種骨子裏對向導血肉的渴望。

“怎麽了?” 耳麥對面忽然變成了大片雪花雜音,方荀連忙呼叫追問。

蘇一秒避開碎石,滾至承重牆下,他調整了耳麥,沉聲道:“巨噬拟态,一只鑽山蠕蟲。該死,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鑽山蠕蟲是異種的一個巨噬拟态分支,但這東西比較少見,一般只生活在火山口附近,對氣溫要求很高,一旦氣溫過低就會進入冬眠狀态。而像現在這樣的寒冬季,照常理來說,鑽山蠕蟲根本不應該活動。

蘇一秒不知道這只鑽山蠕蟲是怎麽出現的,但無疑,他的出現讓情況往更糟糕的地方奔去。拍賣場坍塌得更加厲害,煙塵遮擋住哨兵的視線,他看不見厲非的身影,根本無法确定向導的情況。

蘇一秒看了一眼作戰終端,厲非的生命體征還在,他松了口氣,和方荀聯絡準備大型武器的同時,人朝着鑽山蠕蟲的方向沖去。

不等他沖到蠕蟲的觸角旁,厲非的灰狼精神體發出了一聲狼嚎。

同一時間,耳麥裏傳來方荀的焦急喊聲,“鎖定不了,下面熱量太雜,需要人工定位。速度要快,我們時間不多了,頭領帶着的異種群正在朝我們移動,預計還有20分鐘,我們将被異種群包圍。”

蘇一秒深呼吸,“我去安定位器,向所有哨兵報告厲非的定位,優先救出厲非。”

帶有裝備的其他人都收到了厲非的坐标,只是坐标顯示,厲非的位置,位于大多數人所在的下方。

“這下面還有空間?”

“廢話,鑽山蠕蟲能鑽出來,肯定挖空了。”

“這裏有裂縫,能下去。”

“二、三組清理異種,一組跟我走。”

“等等,定位忽然消失了。”

蘇一秒攀上鑽山蠕蟲的背部,按上定位器,定位器釘入鑽山蠕蟲的身體,蠕蟲吃痛甩動起來的尾部将蘇一秒重重甩出去。

他滾落在地,聽見“定位消失”,立刻放出了自己的精神體循着灰狼狼嚎的方向找去。

蘇家的精神體都是犬科,蘇一秒的是只苔原狼,兩只狼類精神體的嚎叫聲此起彼伏,靠着精神體的交流,蘇一秒确認了厲非此時的狀态。

厲非情況屬實算不上好,鑽山蠕蟲的觸角刮到了他的胳膊,倒刺勾下一塊皮肉,他的左臂此刻一片血肉模糊,植入皮下的定位器大概是被勾了出去,所以方荀那邊失去了他的定位同步。

他落下來的地方似乎是某個地下研究室,除了開裂的天花板及牆面,其他地方居然還是完好的,試驗臺被收拾過,一些試管滾落在地上。

鑽山蠕蟲卡在了那條裂縫裏,厲非擡頭就能看見它的掙紮,裂縫因為蠕蟲的掙紮正在變大。

厲非活動了一下身體,他已經分不清哪裏受傷,渾身上下都在疼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疼痛和失血讓他體內的躁動減輕了許多,他拖着身軀找到研究室的大門離開,從精神體的交流中,他知道自己必須立刻找個足夠堅固的地方,以免對鑽山蠕蟲的打擊波及到自己。

就在他離開實驗室不久,苔原狼的嚎叫聲從頂部傳來。

緊接着高溫氣浪掀過來,厲非不知道該說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打開了一間治療室的大門,但裏面有人。

正在轉移資料的研究員和厲非對了個正着,他張嘴欲喊,厲非甩出精神觸絲侵入他的大腦,在零點幾秒之間讓他永遠閉上了嘴。

然而他開門進入的動靜還是驚動了資料室裏的哨兵。

六名哨兵圍住了厲非,另外還有三名研究員站在更遠處。

“向導?”

其中一名哨兵看着厲非舔了舔唇,“這個抓住了不用上交吧?”

資料室的大門足夠厚重,但劇烈爆炸造成的沖擊仍然将金屬的大門與牆面造成了崎岖不平的痕跡。

厲非靠在門邊,朝着那名說話的哨兵嗤笑一聲,額發擋住他整個額頭和小半的雙眼,哨兵們看不見那雙帶着籃圈的瞳孔裏冰冷的殺意。

“來啊,雜碎們。”

沙啞的聲音和極其恐怖的精神力一起亮出,灰狼撲咬向一只沖過來的鬣狗,它叼住鬣狗的脖子重重甩開,鬣狗精神體所屬的哨兵捂住脖頸痛苦地哀嚎起來。

三名研究員眼見哨兵們拿不下一個向導,其中一人從随身攜帶的小包裏拿出一管試劑。

“這東西還不成熟。”另一名研究員握住了試管,“我們有一半的幾率會讓向導暴走,他的精神力會把我們所有人的腦子炸成漿糊。”

執意想要使用試劑的研究員道:“那你想死在這裏嗎?用它我們還有一半的幾率殺了這個向導活下去。”

厲非注意到了研究員的對話,灰狼松開禿鹫精神體的翅膀,撲向研究員,研究員咬牙,面目猙獰地打碎了那管試劑。

厲非瞳孔一陣收縮,他沒有想到,這東西是吸入式的。

精神觸絲不受控制地飛舞起來,他的精神圖景仿佛陷入了一場風暴,他感覺自己順着井一路向下,跌向未知的深淵。

灰狼的身影消失了,厲非也癱到在地。

傷口還在滲血,将他染成橘紅色的尾巴沾上屬于血液的紅。

向導安靜地閉上了眼睛,他的周圍,哨兵和研究員全部七竅流血,失去了呼吸。

秦是擊斃了異種群的頭領。

在沒有任何大型武器輔助的情況下。

整片戰場極其安靜,所有人在他擊殺頭領的一瞬間都感覺到了一陣耳鳴。

沒有人敢發出任何聲音。

發出聲響的異種都死了秦是的刀和變得無比巨大的白虎精神體爪下。

剩下的異種迅速退去。

“注意,少将可能失控了。”程嶼幹澀着嗓子,将頻道切換至白虎軍團的加密段,艱難地說出他極其不願面對的情況,“白虎軍團全體注意,更換鎮定劑,目标——少将。”

秦是沒有追擊退去的異種,他低頭看着手裏沾染異種血液的刀很久很久,他大概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仿佛升到了天上,低頭看着自己的軀體在不斷殺戮。

為什麽要停下呢?

全部都殺死吧。

他平靜地看着狼藉的戰場。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停下來,但撕裂的另一半靈魂讓他難以順着理智返回他的軀殼。

無數準星定格在秦是的身上,壓抑沉悶的氣氛下,秦是的終端閃爍了兩下。

【未探索K區,坐标818,616,暗星地下拍賣場,出現異種頭領,系巨噬拟态。】

【狼崽失蹤。】

狼崽失蹤,哨兵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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