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厲非沒有去看洛韻詩，光從她的情緒反饋來說，已經能夠想象那臉色大抵不太好看。
果不其然，面對絕大多數向導質疑的目光，她昂着頭，幾乎是張牙舞爪、毫無形象地強迫所有向導進行聯誼會登記，并聲稱不誰逃避聯誼，就扣除相應貢獻點。
“什麽，她剛剛說什麽？”
“這是黑鐵紀元的新歷嗎？我以為我還活在舊歷裏？”
“瑤光來的了不起啊？誰還不是衛星城嫡系了？我天璇今天就和他們瑤光決裂了。”
“你扣啊，你扣。擺爛了，愛咋咋。”
向導們的憤怒情緒被激起，洛韻詩卻像是有依仗一般，找回了她的驕傲和優越感，“各位随時可以向軍部和塔投訴，但這場聯誼，所有人必須出席。”
這實在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完全不合現在的行政區的理念。如果說是迫于異種侵襲的壓力，哨兵結合率低，神游症、狂躁症發病率高的情況影響到了行政區的戰力和生存，軍部和塔确實有極大概率會同意組織這類必須要參加不得缺席的聯誼活動，甚至一些更極端的舉措。
但如今的行政區，遠不到這樣狼狽兇險的境地。
幾代人的努力，讓黑鐵紀元從舊歷跨向新歷，人們尋找麥種，提煉新型能源，制造更強大的武器和更堅固的防護罩，所有的一切都在努力讓人命不再如草芥般低賤。
每一條生命都是珍貴的，無論普通人還是特殊群體。
曾經作為哨兵的獵物，被普通人恐懼的向導一步步掙脫開身上的枷鎖，沒道理在日漸向好的今天，忽然被剝奪走應有的權力和尊嚴。
“我有疑問。”厲非在抗議聲中站了起來，“請問這位......軍部代理媒介人女士，假如明晚的聯誼活動，向導們集體缺席，将會發生什麽樣的後果？”
如此直白正面的提問顯得厲非好像在咄咄逼人一樣，但在場的絕大多數向導只覺得爽快，他們并不害怕得罪這位新上任的、莫名其妙的代理媒介人，事實上，只要不是塔下達的強制性命令，通常違反它的後果并不那麽嚴重。
尤其是，在涉及到向導個人意願的事項裏。
Advertisement
洛韻詩聽到厲非的質疑，認為這是一場挑釁。她支撐在講臺邊緣的手緊緊握住了講臺邊角，如果不是向導的力量不夠，那塊可憐的木頭邊緣或許已經被捏碎了。
“我的建議是，你們最好不要那麽做。否則，軍部會考慮重啓匹配系統。”
匹配系統。
研究院在困難時期向軍部提供的一種檢測設備。它會根據哨向群體血液中的哨兵素和向導素來對未結合哨向進行配對，通常來說，高匹配值的哨向結合後能發揮更大的戰鬥力，同時，雙方結合後的精神圖景也将更為穩定。
如今的白澤輔助AI系統——英招，就是根據匹配系統的原始AI疊代來的。
但匹配系統并不絕對，它測算的阈值內，可能擁有多個對象，黑暗年代裏，向導沒有選擇的權力。而現在，塔尊重并保護哨向雙方自願結合的意志。
總而言之，匹配系統對向導們來說，侮辱輕視的意味極強。尤其一些還未結合但已有結合對象的向導根本坐不住，站起來抗議道：“我有哨兵，按現行條律，任何個人或組織不得強行拆散有結合意願的哨向雙方，你應該上仲裁庭。”
洛韻詩立刻搖頭，“不不不，你誤會了。不會有任何拆散性舉動，有哨兵的向導完全可以将自己的哨兵帶到聯誼會上來，軍部很樂意看到大家的結合。至于我說的匹配系統，它至少能為大家提供可選對象，這并不是件壞事不是嗎？我們希望會有更多的高度匹配哨向組合出現。”
“噗——咳咳咳”
就在洛韻詩侃侃而談的時候，人群中一個仿佛是被自己嗆到了的顯眼包凸顯出來。
喬夏槐嘴角帶着一絲嘲諷的笑，但不小心嗆到的喉嚨又讓她咳得撕心裂肺。
厲非挑眉，“我想，夏槐向導的意思是，她曾經高達93%匹配率，反而被只有76%的人擠走，對此，代理媒介人有什麽看法？另外，我個人也有個問題想要咨詢，這一次，代理媒介人女士是否為自己安排了高匹配率哨兵？”
禮堂裏發出哄笑。
很多向導不知道厲非的前半句話是什麽意思，但不影響他們解讀後半句的含義。
不等洛韻詩給出什麽答案，厲非帶頭向外走去，向導們陸續站了起來，順着禮堂魚貫而出，徒留羞憤的代理媒介人站在打着光的禮堂舞臺上扭曲了面容。
向導們走出禮堂，一眼便看見了站在寒風中的媒介人梅真女士。老太太裹着厚厚的羊絨披肩，她的哨兵聖所防衛隊的大隊長衛戍站在風口處為她擋下撲面而來的冷風。
一向和藹可親的媒介人臉上滿是冷肅，看到向導們出來，她的臉色才緩和了些許。
“梅姨。”
“梅姨，你知道她有多離譜嗎？”
“媒介人，我只認梅姨！”
“梅姨，這個軍部機構是認真的嗎？”
梅真挨個拍了拍圍着她最近的幾個向導的肩膀，輕哼一聲，“都是些無聊的把戲。”頓了頓，她又道：“雖然我很想告訴大家不必理會，但明晚，恐怕還是需要大家出席聯誼活動。就當是一場普通晚會，不必太在意那些哨兵。我很抱歉孩子們，你們本不應該參與到政客們肮髒的鬥争裏去。”
媒介人說話十分不客氣，幾乎将所有行政區高層都罵了進去。也只有這位德高望重的老牌媒介人敢這麽說話了。
衛戍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明天聖所防衛隊會調集所有已結合哨向來确保大家的安全。”
“還會有危險的嗎？”一名向導疑惑道，“我們可是在上城區啊。”
“只是以防混亂，因為這個聯誼場面極大，人數衆多。有些毛躁的小夥子看見向導容易激動。”衛戍解釋道。
梅真接着補充，“讓大家配合軍部已經是額外的工作了，我一點兒也不希望大家在聯誼會上發生什麽不愉快的經歷。”
“我們會注意的。”蘇零秒握住梅姨的手，“所以可以正當防衛的對吧？梅姨。”
梅真點點蘇零秒的腦袋，語氣親昵裏帶着縱容，“我希望你的正當防衛不是防衛過當的那種。”接着她又轉向厲非，打趣道：“至于你，小夥子，如果明晚我們的白虎少将沒空來現場，就讓他給你注射點哨兵素。我想，黑暗哨兵的信息素，足夠讓那群躁動的年輕人變成焉巴巴的小鹌鹑。”
厲非抖了抖尾巴，微皺了下眉，總覺得媒介人話裏有話。
言哲煜在人群中大呼“不要”，“梅姨你這樣形容那群哨兵，讓我還怎麽挑對象啊。帶入以後真的很容易全部想象成鹌鹑，我不要和鹌鹑談戀愛啊。”
“鹌鹑又做錯了什麽？”小小聲的抗議來自一位精神體是鹌鹑的向導。
這場所謂的軍部聯誼會最終開在了一個雪夜裏。
鵝毛般的大雪落在排隊進入大禮堂的向導們的鬥篷上，幾乎每一個向導都在抱怨這寒冷的天氣以及不知道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通往禮堂的狹長單行道。
“他們管這叫安檢？害怕向導帶着刀去刺殺哨兵嗎？”
“軍部瘋了。”
“真是醉了，我難道還能一刀一個哨兵嗎？”
向導們的抱怨清清楚楚地落在聽力絕佳的哨兵們耳中，提前入場的哨兵中有很多人同樣不能理解這個。
“我不明白，我本來可以好好約一個向導，而不是還沒見面就被他們讨厭。”
“怪不得這次不看貢獻點而是直接抽簽，這哪裏是福利，根本就是地雷。”
“真的沒有人覺得這個聯誼很怪嗎？我懷疑軍部在坑我們。”
“我覺得，今年乃至明年，不會有向導想要和我約會了。”
在嘈雜喧嚣的背景音下，向導們進入到禮堂裏，供應得格外充足的暖氣立刻讓方才落在向導們鬥篷上的雪花以一個極快的速度化開，滴滴答答順着鬥篷的邊緣又低落到地上。
“難以想象的災難。”喬夏槐抖着她脫下的濕噠噠的鬥篷，嫌棄地拿在手裏抖了抖。
厲非随手将鬥篷放在了禮堂入口處的簽到臺上，向導們有樣學樣，不一會兒簽到臺處就堆滿了濕漉漉的制式鬥篷。
過熱的室內溫度讓厲非感到有些胸悶，他從今早起一直擰着的眉又深了一點，空氣裏哨兵素和向導素的味道摻雜在一起，實在談不上好聞。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旖靡濃烈，不像是什麽正經地方。
“都離我近點。”厲非低聲對着向導們道：“別散太開。”
結合來大禮堂前，秦是壓着他在燭龍訓練室的牆角反複蹭上他的哨兵素的舉動，以及他曾經和秦是交流過的，在洛家兄弟的精神圖景裏察覺到的怪異情況，厲非對這場聯誼有了個大概的猜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