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被海水淹沒的窒息感包裹住厲非,在他忍不住想要掙紮的時候,唇上貼來一個柔軟溫潤的東西,緊接着氧氣被渡了過來。

厲非攀住秦是的脖子,唇舌交纏間,海面上一座孤島破土而出。灰狼抖落皮毛上的水珠,仰頭長嘯一聲。于是,天上的月亮沉落到海裏,變成破碎的光影,如粼粼波光分布在海面上。

灰狼拖着尾巴走到小島邊緣,好奇地用爪子碰了一下鼻子前的月華光影。

“厲非。”

“小狗。”

“厲小狗。”

一段一段分割成碎片的記憶向厲非蜂擁而來,從另一個人的視角再回顧相同的記憶是件很神奇的事情,恍惚間會驚訝,那時是這樣的嗎?

“你覺得我從來不碰你的狼耳和狼尾是因為厭惡這拟态基因嗎?”秦是話音響起的同時,厲非感覺到自己的頭頂的耳朵被一個不輕不重的力道捏了一下。

他下意識抖動耳朵。

“看,又躲開了。”秦是的聲音貼着厲非的耳朵,“明白了嗎?不是我接受不了,是你,接受不了你自己。”

“你一直很堅強,我原以為時間會讓一切淡去,你終有一天可以正視自己。”

“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我不應該放任你的逃避。”

“厲小狗,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就是你身體的一分部。”

厲非被按着後頸低頭去看他抱在懷裏的狼尾,毛茸茸的,尾尖帶着黑色,他多熟悉這東西啊,幼時被母親厭棄,被同齡人孤立,稍大一點後又因為這副耳尾常被下流龌龊地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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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也是他大量痛苦記憶的源頭。

他也以為自己有一天能克服,能坦然面對他身上比別人多出的這一部分,卻原來只是越藏越深。

眼眶的酸楚越發強烈,厲非不想的,然而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我——”向導捏着自己的尾巴尖,極其用力的,指節都泛出了白色,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痛一樣,雙唇嗫喏着,極其混亂地想要表達些什麽。

秦是立刻掰開向導自虐的雙手,從他手裏解救出那條可憐的尾巴。

他溫柔地順着狼尾上的毛,托起向導的臉,“沒關系的,嗯?你不能連自己都讨厭自己。我的小狗,多漂亮啊。”

哨兵的瞳孔裏倒映着向導的身影。

厲非擡起頭,秦是湊上來,他們氣息交互,身軀交疊着躺倒下去。

靜音室夾層裏,水流順着管道流轉過幾圈,室內一切聲音都被緊鎖在這特殊的房間裏,半點流不出去。

“別太緊繃了,小狗。”

“嘶——爪子撓人嗯?”

厲非咬着唇,不願溢出更多的聲音,秦是卻格外喜愛向導帶着哭腔的悶哼,越發賣力。

“張嘴,別咬自己。”

“這樣不舒服嗎?”

哨兵逗弄向導的話一句接一句,和輕微的喘息聲一起構成厲非沉淪的夢境。

旖旎氣氛正好,不過突然響起的通訊就不那麽令人愉快了。盡管通訊的另一頭,方潮海的聲音聽起來帶着那麽點興奮。

“少将,你們休息好沒有?小非的血樣分析出來了。”

忽然冒出的通訊音讓厲非緊張地身體一僵。

“唔。”秦是因向導的動作而輕哼一聲,他看向通訊器固定的地方,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自己想要破壞掉那東西的沖動。

厲非側躺着,蜷縮起來,蹬腿無力地踢了一下哨兵。

“等着,馬上出來。”

秦是聲音冷淡裏透着不耐煩。

方潮海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飛快地将通訊掐斷。

半個小時後,厲非和秦是坐在了方潮海的面前。後者推了推眼鏡,幹咳一聲,視線掃過面前的試管架才算找回聲音。

那上面原本放着厲非的血樣,現在已經空置了,替換了兩排向導并不認識的提取液。

厲非看向那藍盈盈的液體,就聽方潮海道:“他們用的這種新藥,确實和黑市上最新的誘發劑同一成分,其實用不着确認這一點,就其他事情也一樣能給洛家定罪。但我要說的,是另一件事。”

方潮海停頓了一下,他拿出一支藍色的不明提取液,舉起到燈光下。

厲非發現,燈光下的提取液裏,泛出一種極其微弱的銀色流光。

“均衡萃取液,基于向導素中提取的針對哨兵失控的一種藥劑。最開始,這個藥劑被大肆贊揚,因為它解決了哨兵們因為缺乏向導而失控的問題,多麽跨時代的發明。可是很快,服用均衡提取液的哨兵出現了其他症狀,他們的精神圖景開始崩塌,五感失衡,有一些哨兵失去了哨兵能力,另一些則變得更加瘋狂。”

“毀滅之星。”厲非喃喃道。

方潮海點頭,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閑适地坐在一旁的秦是。

“是,在教科書上,它叫做毀滅之星。毀滅之星讓我們損失了衆多哨兵,拟态計劃被提出,一定程度上也和當時戰鬥力的缺失有關。當然,後面的事情你們也學過,因為追求強度,過度拟态,造成基因崩潰,死了很多戰士,這個計劃也被叫停了。”

“回到正題,我用小非血樣裏的藥物殘留提取物和均衡萃取液做了對比,它們有一段序列幾乎完全一致。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厲非搖頭,不過他下一刻就反應過來,方潮海真正想聽到回答的人是他身邊的秦是。

秦是卻沒有回應他,他站起來,順手拉了一把厲非,“那你記得去聽塔的問訊記錄。走了,小狗,回去還有不少事情呢。”

厲非順着哨兵的力道站起來,兩人走出科學院。向導沉默地跟在哨兵身後,他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卻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語句開口。

驀的,厲非撞上了一堵“牆”,他才發現,不知何時秦是停下腳步,轉了個身面對着他。

“打起精神來。”秦是揉了一把厲非的頭發,指尖很自然地碰上向導的狼耳,這一次,他沒有刻意避開。

厲非知道自己的耳朵動了一下,那是完全下意識的反應,但這次,他沒有完全避開,而是在反應過來後,讓耳朵又立了回去。

秦是發現了厲非的小動作,勾起嘴角淺笑了一下。

“很好,繼續保持。”

瑤光衛星城變天了,洛家倒臺,蘇家的奔駒軍團第一時間控制住了瑤光的內亂。內網上關于瑤光的小道消息傳得紛紛揚揚,但真實情況永遠只能關在會議室的大門裏,封鎖在機密文檔永不見天日。

進入寒冬季的第二個月月末,行政區迎來了新年。

這是寒冬季裏最盛大的節日。

到處張燈結彩,人們慶祝舊一年的結束,迎接新一年的開始。

電子煙花遍布整個夜幕,人人擡頭就能看到那一片絢爛的繁花。

向導塔是最好的觀景臺,向導們擠在塔頂的陽臺上,手裏抱着中央塔下發的花生核桃小零食,堅果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裏,頭頂就是展開的煙花,溫馨又熱鬧。

向導塔下,幾乎站滿了哨兵。

至于他們真正在看什麽,誰知道呢。

不知是誰對着新入學的小向導們講起樓下的哨兵,“他們中的一些,就像你們睡前故事裏的大灰狼。大灰狼知道吧,就是吃小紅帽的那一種。他們想要捕獲向導的谷欠望遠比你們想象中可怕。嗷嗚——”

“哈哈哈哈。”

“哨兵也吃小紅帽嗎?”

“誰啊?這一聲嚎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向導們嬉笑着,樓下聽力絕佳的哨兵則在嘀咕,“我什麽時候吃小紅帽了?”“天地良心,我精神體可是鹿啊,多無害啊。厲隊那個向導的精神體才是灰狼。”

一個小向導聽得雲裏霧裏,歪着腦袋問:“被捕獲是什麽感覺?”

大向導們看向厲非,厲非眨眨眼,“啊”了一聲,“什麽感覺啊?”他回憶了十幾秒,緩緩道:“可能是,被捏住了命運的後脖頸。就像這樣——”他伸手,提了個什麽東西起來。

下一秒,蘇零秒尖叫,“啊啊啊啊,我的吉娃娃!厲非你快放下我的精神體。”

“好熱鬧啊。”

“是啊,好熱鬧。”

哨兵們擡着頭,表情羨慕。

“可惜,這裏都單身狗。”

有對象的哨兵,人家都在聖所的天臺上呢。

“我明年一定也要站上聖所天臺!”

程嶼忽然捏緊了拳頭立誓道。

“那你可得加油啊。”楊靖亭不鹹不淡的聲音在程嶼身邊響起,後者瞥了他一眼,“你也加油,站在這裏的,不都得加油啊?”

楊靖亭:“......”目光一轉,看到了人群裏的秦是,挑眉道,“喲,你們秦少将怎麽也站這兒啊?”

秦是聞言,回頭給他個冷漠的掃視,過不了多久,向導塔的大門打開,厲非從向導塔裏跑了出來,奔向他的哨兵。

兩人當着一群哨兵和向導的面,手拉着手,登上了開往港口方向的短駁車。

“大過年的,非要當面殺一次狗嗎?”

蘇零秒在向導塔的陽臺上,叉腰大喊,引來不少向導和哨兵的附和。

而當事向導和哨兵已經離開聖所區,前往了新年裏另一個約會聖地。

要不我改名叫祈鳴吧,剛好諧音是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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