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五個怨靈

——想起來了。

狐之助最初通知她的時候, 好像是有提過說政府參照古戰場的賞罰機制為演練場也一樣提供了随機掉落的獎賞, 運氣好的也能獲得某些不可鍛造的刀劍。不過她當時的重點全在如何磨煉夜戰的經驗, 對這些只是聽了一耳朵, 左耳進右耳出,也沒想到運氣真會好到第一天就帶回了稀有的刀劍。

堀口千裏側首時, 發現長谷部的臉色有點不對勁。

她順着他的視線再看回那個少年, 他臉上還帶着醉酒的紅暈,深紫色的長發紮在腦後。手上不知道哪來的甘酒酒瓶, 在其他人看過來前先對着杯口喝了一口。直到他注意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要自我介紹。

“不——”

說着又打了個嗝。

“我是不動行光, ”好容易穩住聲音, 少年接着以一副醉醺醺的樣子說道, “織田信長最為喜愛的刀!如何, 認輸了嗎?!”

——原來如此。

織田家的刀,怪不得長谷部表現得這麽……

瞄了一眼長谷部的臉色,堀口千裏正想開口說點什麽,就看不動行光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裏面的液體似乎所剩無幾到不足以在瓶裏晃來蕩去。

“有酒嗎?”他連聲問道, “這裏有酒嗎?”

“不,沒有。”

目前本丸裏的付喪神們都沒有飲酒的習慣,打刀跟太刀們或許本來還能小酌兩杯,可自從獲悉本丸鬧鬼, 連這點興趣都沒有了——誰也不想半夜醉酒迷迷糊糊地出門一腦袋撞上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鬼怪, 這種醒酒方式太驚悚, 實在要不得。

失望于審神者的回答,不動行光又問:“那我,嗝,可以拿錢去買嗎?”

看他的樣子還真是急得不行。

“給他,長谷部。”堀口千裏抱着雙臂,吩咐還僵着臉的長谷部道,她又想了想,“以後這些開銷就從他月例的小判裏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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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聽到她的命令,長谷部終于從先前的生硬狀态中恢複過來,“主人。”

“萬屋在山下,你要去那裏買酒,不如找誰帶你一起。”

“用不着。”

不動行光毫不在乎地揮手,堅持要一個人去。

“我知道那地方在哪。”

“喂,”千裏還沒說什麽,長谷部先上了火,“你這家夥,怎麽跟主人說話的——”

不動行光飄忽的目光撇過來,也不知認沒認出這曾為同主的付喪神,他沒打算回應長谷部的質疑,兀自看向一邊。

眼見氣氛變得有些劍拔弩張,藥研有意打圓場。

“剛才我們回來的時候,狐之助打開的通道出了點故障。”

被叫到名字的式神有點不好意思地低着頭。

“所以我們是從萬屋那裏走回來的,路也算帶他熟悉過一遍。”

話是這麽說,然而這種醉酒的狀态,他能記得多少都是個問題。

“是是……就是這麽回事。”不動行光語調有些飄,“反正也是,嗝,沒用的刀,這種事情自己去就可以了。”

看着他轉身想走,一期一振忽然出聲。

“等等,不動君。”

他走過去将某樣東西遞到了對方的手上。

“抽空看看這個吧。”

“什麽啊?”不動行光盯着封皮看了兩秒,随手把本子塞進褲子口袋,“嗝,之後會看的。”

他晃晃悠悠地往外面走去,看着那步态就知道顯然醉得可以。連一開始還在扼腕怎麽自己不在就又撿回來一把刀的加州清光都忍不住問:“這真的沒問題嗎?”

“那不如讓我在後面跟着吧?”亂藤四郎提議道,“會好好地帶着新人先生一起回來的!~”

審神者點頭應允後,他便蹦蹦跳跳地在不動行光身後出了門。看見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消失在門外,堀口千裏這才轉向之後便沉默不語的某振打刀。

“沒關系嗎?長谷部。”

他臉上的神情根本不足以用幾個簡單的詞彙來形容。一直耿耿于懷自己被織田信長輕易送給了連直臣都算不上的家夥,他對織田信長的情感本來就過于複雜,在前任審神者一手導演出那樣的戲碼之後,這種感情只會變成複雜的二次方。

“我想……沒關系,”他道,“我會調整的,您不必再為這點費心。”

他說話時的态度相當認真,話都說到這份上也沒什麽質疑的必要。堀口千裏點點頭,讓他帶着短刀他們總結一下出陣演練的情況,連這些都登記在冊。

“主人。”

跟她一起回到執務室的近侍忽然出聲,正要拾起桌上文件的堀口千裏聞聲側首,“嗯?”

“從一開始安排他們出陣時我就想問,”加州清光那雙紅眸中閃動着意味不明的光,“為什麽突然想到要練習夜戰?”

“一時的心血來潮需要什麽特別的理由嗎?”

“诶——”加州清光可沒打算這麽作罷,“主人真的是那麽随便做決定的人?”

“這還要規定是不是嗎。”

她不甚在意地挑眉。

“不過,說點你想聽的答案如何。”

“聽狐之助說,”堀口千裏道,“根據政府破譯出的溯行軍的行進計劃,以後有那麽一段時間,池田屋的任務會多出不少。”

加州清光的呼吸一窒。

“對你對他,有些事情還是要自己親眼确認最好,不是嗎?”

不動行光那神奇的認路能力或許要成為他來到本丸後的第一樁不解之謎。

亂藤四郎眉飛色舞地跟兄弟們描述着他是怎麽跟在不動先生後面,看着對方一路毫無差錯地下山去了萬屋、又是怎麽原路返回,連絆子都沒打一個。大概沒人能弄清楚,他到底是怎麽在醉成那樣的狀态下還能将只走過一次的路記得清清楚楚。

“超厲害,”他興奮道,“真的超厲害!話說其實我也挺想嘗嘗甘酒呢。”

話音未落,一期一振先笑眯眯地出現在了他們旁邊,“亂?”

“不不,只是個玩笑啦一期哥——”

酒買回來了,怎麽安置新人又是個問題。

讓保持着醉酒狀态還不甚清楚本丸情況的不動行光住在安全性未知的空房間,這風險好像有點大。

最後還是一臉糾結的長谷部提出說,他可以勉強暫時跟他同住一間。

暫時,只是暫時。

酒氣實在熏人,長谷部擔憂着明天自己身上如果沾上會不會影響主人對自己的觀感,翻來覆去半晌才終于睡下。他睡過去不久,不遠處的那張床上,呼呼大睡了好一會兒的人反而擡起了手。

起夜起夜。

睡得迷糊的不動行光掀開被子時,不小心碰到了什麽紙質的東西。

……什麽?

他莫名其妙地取出來一看,發現是個近似手冊的物件。

雖說短刀的夜視能力不錯,但他只看見了一開始的什麽“安全守則”,之後的字體五花八門,實在讓人沒有看下去的興致。

不動行光打了個哈欠,随手把本子丢在床上。

他撓撓腦袋,趿着鞋往外面走去。酒意跟睡意一起湧上來,讓他有點難以回憶廁所到底在哪個位置。

不過應該能找到吧,就跟萬屋一樣——

滿走廊裏只有他踢踏鞋子的聲音,不動行光也不覺得有哪裏不對。一直到他繞過走廊轉角,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問道。

“我漂亮嗎?”

“……啊?”

不動行光不明所以地轉頭,這才看見轉角處站着一個女人。

“我漂亮嗎?”

“什麽?”

“我漂亮嗎?”

“你——”不動行光一片茫然,說話時又忍不住打了個嗝,“嗝,你說什麽?”

女人:“………………”

“我,”這幾個字幾乎是她一個字一個字咬着牙問出來的,“漂,亮,嗎?”

不動行光看着這張湊到他眼前的臉,女人披散着長發,身穿大衣,不知道為什麽戴着遮住了半張臉的口罩。不過,看上半張臉,光瞧那雙眼睛就知道她長得是很好看的。

“嗯嗯。”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漂亮。”

——總算回答了。

裂口女垂下眼睛,滿意地摸了摸口罩下裂開的嘴角。

口袋裏的大剪刀沉甸甸地墜着,她伸進去一只手将其握住。接下來,只要摘下口罩再問一遍,如果他回答“不漂亮”,就用剪刀把他斬殺;如果他回答“漂亮”,就用剪刀把他變得跟她一樣。

哼哼,計劃通。

“哪怕這樣……”

她以最能彰顯她恐怖的角度,慢慢摘下口罩,陰森森地問道:“我也漂——”

一個“亮”字沒出口,裂口女看着眼前空蕩蕩的地面傻了眼。

……喂!人呢?!

再擡頭看去,方才的少年只留給她一個慢悠悠走遠的背影。

裂口女:“………………”

醞釀的恐怖感連點水花都沒打起來,意識到對方根本什麽都沒看到的裂口女覺得自己的嘴角又要氣裂了。

有本事大半夜出來,你有本事不要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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