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三個怨靈
聽着外面的喊叫, 山姥切略一遲疑。
這個莫名其妙掉落的室友總是那麽一驚一乍, 他對這一點已經習慣了。
連山姥切都不明白,明明它自己就是鬼,為什麽還會被同樣的存在吓得這麽心驚膽戰。要光是鬼怪也罷了, 連付喪神也能将它驚個夠嗆。上次它喊着“救命有人”跑回來, 山姥切聽着描述就清楚是新回來的一期一振, 也不知這次又是怎麽一回烏龍。
想了想, 他還是拿起桌上的本體, 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審神者規定夜晚不準外出, 他也不想貿然遇見其他鬼魂惹上麻煩。口渴時發現水壺裏是空的,白布幽靈便自告奮勇地請纓, 問清楚去哪裏倒水後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門。
……再然後,就傳來了再熟悉不過的求救聲。
直到現在, 他還是沒弄清楚為何對方如此堅定不移地将他深信為同類。
小步快跑的同時,山姥切掂了掂還披在身上的白布,蹙起眉。
因為這個嗎?
不過,“室友”關系還不錯是真的。
走廊的燈光一如既往地暗淡,聽說長谷部還在考慮怎麽平衡電費上的開支。好在打刀的夜視完全足夠他看清楚路, 山姥切三兩步并作一步地趕過去時, 對上的正好是一團白布在跟一具骷髅僵持的詭異場景。
白布幽靈一回頭, 看見走過來的山姥切,眼睛一亮。它俨然一副靠山駕到的樣子, 兩只爪子插向了……按體型來說應該是腰的位置。
“怕了嗎, 怕了嗎?”
它底氣十足, 喜滋滋地大聲宣告道。
“這就是你吓得我把杯子摔了的代價,這是——”白布幽靈正色道,“賭上白布尊嚴的一戰!”
山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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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布的尊嚴到底是什麽?
“怎麽回事?”
他問,也許是因為白布幽靈一直是驚吓擔當,山姥切在這種情況下反而鎮定下來。
“是它,就是它!”
白布幽靈完全是告狀的口吻,滿心期盼着小夥伴幫它主持公道。
“我本來按照山姥切你說的來這裏倒水,一扭頭就看見它埋伏在這裏!一定是不懷好意!真是吓死我了!”
骷髅大驚失色。
它手忙腳亂地抽出肋骨“咚咚”敲着。
——它冤啊,冤啊!
如果鶴丸在這裏,就能翻譯出“我是想等它走”、“我真的只想取個鑰匙”。
可惜它的隊友被鎖在房間裏,眼前的一刀一鬼都不明白它到底在敲個什麽幺蛾子。
山姥切深知室友秉性,心道事情不一定是它說的那麽回事,哪怕這骷髅光站在那裏,白布幽靈都會被吓到。
不過……
“主人說,”他看向了站在另一邊瑟瑟發抖的骷髅,“如果看到這樣的家夥……”
山姥切往前走了兩步,他離得越近,骷髅越能感覺得到一股令鬼不妙的氣息。它緊張地往後退去,根本不想聽對方的下文是什麽,扭身就想跑,忽然感覺一股力量抓住了自己的腕骨。
“嘩啦——”
白布幽靈:“……啊。”
它傻傻地盯着自己爪子上那根扯下來的骨頭。
本來只是聽着山姥切的意思,不能這麽快放它走,結果沒想到……
白布幽靈慢慢低頭,看着滿地的骨頭。
怎麽一摔就摔散架了?
老了啊。
骷髅的腦袋骨碌碌滾了兩圈,看着自己摔了一跤後就散落在地上的身體部位,凄涼地想。
這骨質疏松還有得治嗎?
“好像還能再裝回去。”山姥切默默走到白布幽靈旁邊蹲下身,他小心地、謹慎地碰了一下大腿骨,“一期一振是這麽說的。”
但看它的樣子,似乎還不想在他們面前自己組裝。
“還是先去通報主人吧。”
鶴丸在房間裏等得百無聊賴。
他從床頭躺到床尾,腦海裏已經把之後要上演的驚吓預想過了五六十遍,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霎時心頭一喜,立馬從床上坐起。鶴丸興沖沖地往門口看去,瞧見的卻是光坊和山姥切的身影。
……咦?
兩人一前一後橫擡着什麽東西走進來。
鶴丸眼睜睜地看着他那位承諾過要救他的隊友兩腳捆上了麻繩,臉上明明只剩骨頭,卻不知為何能看出生無可戀。
燭臺切還沒完全睡醒,幾次把繩子另一端甩上橫梁都又落了下來。
山姥切沉默地接過麻繩,一次成功。
“鶴先生,”兩人把組裝好的骷髅又吊上去,回過神來的燭臺切解釋道,“這是主人的吩咐,把它跟以前一樣綁起來。”
他接着說。
“也讓您別鬧過火。”
綁好繩子,他們倆就走出了房間。聽着門鎖再度落上,鶴丸看向倒吊着的骷髅。
骷髅也默默地看着他。
半晌,可能是因為氣氛太過尴尬,骷髅抽出骨頭,往旁邊的牆壁敲出電碼。
‘……要聽我敲歡樂頌嗎?’
“我也得感謝山姥切君呢。”
笑面青江的眼眸彎起。
“不然真等他們實行計劃,加班的又該是我跟石切丸先生了。”
“不,”山姥切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去,“沒什麽。”
“對了。”
笑面青江想起什麽,“山姥切君說過,那具骷髅看到你以後就吓得想跑了?”
預感到他接下來可能要說的話,山姥切警惕道:“我不是靈刀。”
“這只是巧合,”他堅稱,“不要期待仿制品的靈力。”
一句“要不要加入夜間援助小分隊”還未出口就硬生生被堵了回去,笑面青江無語凝噎。
他遺憾地看着山姥切,心道這種種跡象為什麽還不能讓他認識到自己的本質。
這樣不就少了一個拖下水的對象了嗎?
笑面青江轉而認真地考慮起另一個方向。聽說人類有一種催眠療法,有些書籍的劇情也是利用催眠讓對方混淆身份來達成這樣那樣和那樣這樣的目的……不知道适用到付喪神身上有沒有效。
不管怎樣,他不會催眠還真遺憾呢。
“主人呢?”
“啊,主人的話,”笑面青江還是很快回答了山姥切的問題,“說是既然有了加州清光跟大和守安定,接下來也該是‘那一位’的刀了。”
“……那一位?”
“是啊。”他眯起眼,“那位鬼之副長。”
如果有什麽能最快地取信于人,那就是以往的同伴了。
沖田家的兩振打刀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後,堀口千裏的視線掃過自沉睡中醒來的脅差。堀川國廣,土方歲三的愛刀之一,那與新選組山形羽織同色的藍眼微微眯起,裏面本該盛滿的溫柔穩重不知緣何凍結住了。
他的視線從審神者,掃過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
“兼先生在哪裏?”
……第一個問題果然是這個。
早從其他刀劍那邊聽說過堀川國廣的性格,千裏也對此也不意外。
“他的傷不重,”接話的是加州清光,“只是時間可能有點久,藥研在幫他手入。”
堀川國廣眸中的凝結似有緩和的趨勢。
他一點頭,想直接往手入室走去,擡腳就被大和守安定叫住。
“國廣,”他遞過去一本手冊,“這個。”
堀川國廣接過,又瞥了一眼其餘兩人,略帶猶豫地說了聲“謝謝”,随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看見他快步消失在門邊的身影,堀口千裏若有所思。
“你們新選組的刀還都挺有個性的。”
大和守安定:“……诶?”
加州清光:“這是說我很可愛的意思嗎?”
“你要那麽理解也可以。”
堀口千裏早習慣了恢複對“可愛”如此執着的加州清光,她瞧着空曠的走廊。
“算了,也不是壞事。”
“兼先生?”
門口響起的聲音讓和泉守兼定擡起頭。
堀川國廣看着他身上幾處還未包紮的傷口,“藥研呢?”
“說是紗布不夠用,去取了。”
“那樣的話,”堀川國廣想了想,“我去收拾下屋子好了。”
和泉守兼定“嗯”了聲,又聽他叫了聲“兼先生”。
“什麽?”
堀川國廣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他的情緒。
“小心點。”
“這種事情不用說,”和泉守兼定環視了一眼,“我知道。”
堀川國廣以前也有照管手入室的經驗,看着兼先生的傷勢,心裏也清楚手入需要的時間,這樣的手動只會更久。盡管如此,對目前審神者和本丸的心存疑慮仍然讓他忍不住擔憂。
幾次想再去看一眼,到底還是忍了下來,直到和泉守兼定安然出現在房間門口。
“兼先生,”堀川國廣看向和泉守,“沒事了嗎?”
潔白的繃帶在保證透氣的同時将傷口包紮完好,在衣角漏出點白色。
“完全沒問題。”
他走到堀川國廣旁邊坐下,看到一旁的盒子,“那是什麽?”
“晚飯。”堀川國廣道,“我說要等兼先生一起,後藤他們就送過來了。”
“這樣啊。”
話是這麽說,和泉守兼定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
堀川國廣向來自诩兼先生的助手,這會兒也猜到了幾分他的想法。
“兼先生,”他問,“要做什麽嗎?”
“半小時後。”
和泉守兼定宣布道。
“我要到審神者那裏去一趟。”
……半小時?
堀川國廣擡頭看了眼鐘表。
現在是十點半。
“兼先生,”他忍不住道,“這座本丸裏現在的傳聞——”
“我知道我知道。”
和泉守擺擺手,“藥研告訴我了。”
“我也沒想做什麽,”他視線撇到一邊,“只是有些話想問。”
刀的性格多少受原主的影響,和泉守的性子也是繼承下來的執拗。一分一秒過去的半小時裏,堀川竟沒能再說動他。
“好了。白天的時候,其他人一直在她旁邊吧。”
和泉守兼定一把拉開門,“所以說,這個時機是最合适的——”
“但是,兼先生,那些鬼……”
堀川國廣認真看過了大和守安定交給他的手冊,對選擇此時此刻行動仍心生遲疑。
“用不着,國廣。”
和泉守昂起頭,大步向前走着。
“不管那個人——哦,所謂的‘前任’——曾經說過什麽做過什麽,我是強大又帥氣的刀這一點是不會變的。”他一口咬定,“不過是區區鬼怪,怎麽可能吓——”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木頭與木頭的清脆撞擊聲回蕩在走廊裏,一把半人多高的油紙傘從牆角拐出來。原本該是傘柄的地方生着一只人的腳,踩着木屐,旁若無人地一跳一跳,從他們身邊蹦了過去。
詫異于身後突然消失的聲音,獨腳傘好奇地回過頭。
生在傘面正中那只圓溜溜的眼睛,跟和泉守兼定的雙眼對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