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們一起上大學

我們一起上大學

在夢裏看見蘇簡的時候,趙小麥已經獨自在那裏來回走了許久,許久到她以為蘇簡不會再來,而她某一個轉身便要醒來了。

她不知道這是哪裏,她沒見過。夜色有些黑,一條小河沿着水泥道路向前蜿蜒,白色的水在風聲裏泛着的那水花,依稀仿佛定神去看便看見了;道路兩側有低矮的樹,零落的幾片葉在枝梢擺動,晃着它的手跟趙小麥打招呼,那些草和不知顏色的花木,陪着初冬夜裏的趙小麥獨自徘徊。

遠遠看見那個身影過來的時候,趙小麥莫名的竟是有些感動,飄零不安的心瞬時定了下來,有那麽一刻她想着朝着他奔跑而去,讓他把自己擁入懷裏。

近了,又近了。趙小麥看着小河站定住,想着那我今天就不找他麻煩了,那照片就暫時讓他收着吧。近了,那聲音吹開寒氣溫暖了她的耳朵:“小麥!”

她假裝剛看到他,扭頭輕輕應了聲:“哎!”

蘇簡站到她邊上,望着小河對過那遠處隐藏在天邊夜色裏的,說道:“小麥,這對過過去的村子就是我老家了。”

趙小麥順着他的方向看去,那裏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問道:“你老家?”

“嗯,不過也不怎麽回來住了,也就農忙的時候,我爸媽回來住幾天,平常我和奶奶偶爾也會回來看看。走,我帶你瞧瞧去。”

蘇簡伸手去拉趙小麥的手,趙小麥順從地讓他握着,拉着她向他剛才來時的方向走去。她的手有些涼,他的手也有些涼,可是當他們握在一起的時候,那涼意便相融着遠去了。

趙小麥問蘇簡:“遠嗎?”

蘇簡道:“嗯,不近,我剛才走了能有快一個小時才到這。”

趙小麥道:“你剛才自己走了一個小時了?”

蘇簡道:“啊嗯,我從我們家場上走過來的,一直走一直走就看見你了,反正我知道只要向前走就肯定能看見你,我就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看見你。”

趙小麥突然問道:“那天你為什麽偷親我?”

蘇簡下意識緊張了下,握緊了趙小麥的手,看看正看着他的趙小麥,撓撓頭說道:“我我一下子沒忍住,對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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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麥道:“那下次不許了。”

蘇簡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趙小麥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麽輕易就放過他了,她看着那被他握着的手,感受了下自己的心跳,她的心平靜安寧。

路在不遠處分了個岔,一座小橋橫跨在那條小河上,蘇簡牽着她的手走上了小橋,在橋墩那裏坐下,說道:“我們歇會吧。”

她挨着他坐下,看了眼兀自被他握着不放的手,便也假裝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聽風聲水聲他的喘氣聲。她這才注意到他有些喘,額角隐約還有汗滴,或許他不是他所說的那樣走過來的,是奔跑着過來的。

她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注意到,她看着眼前黑暗暗的夜裏,漸漸适應的那一點亮,問蘇簡:“你是不是要去清華或者北大?”

蘇簡道:“我也不知道。況且清華北大也不是那麽好考的。”

趙小麥道:“以你的成績,應該不成問題的吧。每年縣裏高考統計的時候,不都有好幾個或清華或北大的,平均一個學校要有一個呢,那在我們學校,你應該沒多大問題。”

蘇簡道:“那也不一定,這個不好說。”

趙小麥道:“那你要是考上了,是不是就會去上。”

蘇簡道:“應該吧,畢竟那是全國最好的。”

趙小麥道:“哦。”

兩人歇了會後起身接着朝蘇簡老家的方向走去。趙小麥任由蘇簡拉着她往前走,至于最後到底去到哪裏,她倒是也并不在乎。

蘇簡問趙小麥:“你想上什麽大學?”

趙小麥踢飛腳下碰到的一塊石頭,晃着被蘇簡牽着的手,說道:“我?我恐怕高中畢業就算完了吧,要不然就像萱萱說的那樣,去一個民辦的大學或者職高那裏随便混混。我爸說我要是真不想上學了,他就給我開個店,随便我買什麽賣什麽,能養活自己就自己養,養不活了他就還養我,等……”她頓了頓,“等我嫁了人了,就讓我老公養我。”

蘇簡道:“嗯,我會養你的!”

趙小麥對着蘇簡翻了個白眼,可惜蘇簡正看着前方呢,沒有看到她的白眼。趙小麥道:“人家幹嘛要你養!”

蘇簡道:“因為以後我就會是你老公啊!”

趙小麥道:“呸,你是誰老公,不要臉!”

蘇簡擺動那只握着她手的手,對着那些隐藏在黑夜裏,要傾聽他們倆說話的風,說道:“我會朝着那個最終的結果努力的。”

趙小麥甩脫他的手,而後雙手插在外衣兜裏,大步走在蘇簡的前面,說道:“不理你了!”

蘇簡站着看搖擺的趙小麥往黑夜裏走去,直到那身影完全是一團黑,他才像她一樣雙手插在衣兜裏,晃着肩擺動胳膊大邁步向着她而去。沒走多遠就看見她正站在一個三叉路口,待蘇簡走近了,伸出兩只手指着前方的兩條路,問蘇簡:“我們走哪條?”

蘇簡說道:“哪條都行。”

趙小麥看看左邊再瞧了瞧前方,閉了眼原地轉了個圈,左手放下伸着右手,等她停下站穩的時候,她便選了手指指着的那條路,那是原先左手指着的那條,垂直于他們來時那條長長的路。

她繼續雙手插兜晃着腦袋往前走,嘴裏哼着一首歌。蘇簡在她邊上走着,聽着她哼唱的歌在心裏和應着。沒走多遠前方就又是個三岔路,但這次沒等蘇簡提醒,趙小麥轉身就沿着右手邊走去。

趙小麥換了一首歌哼唱,忘詞了,便不唱,只是哼哼調調。走着,蘇簡突然說道:“小麥,我們一起去上大學吧。”

趙小麥繼續把那一句調調哼完,說道:“我又考不上。”

蘇簡道:“我可以幫你複習,下學期基本上就全是複習鞏固,聽說就是不停地做題考試,我們可以一起複習。”

趙小麥沒說話。

蘇簡繼續道:“真的,大學還是要上的,不管将來用不用得着,但這經歷這一輩子也就一次而已,經歷過不會後悔,不經歷那這輩子都會有遺憾的。真的,小麥,我有個小爺,就是叔叔,他就是沒有上大學,高中就下學了,現在雖然掙得也不少,但是他說,他很遺憾他沒上過大學,不僅僅是他的經歷比別人要少,就連現在他找工作,他都好多崗位做不了。不是他沒有能力,而是人家公司的首要條件就是文憑,你再有能力可是就是個初中畢業的,不認識不熟悉的誰會要你呢。”

又一個四岔路,蘇簡指了前方的路。“他那會是家裏窮上不起學,他說他沒辦法後悔,但是他很遺憾這輩子沒上過大學,上回他回來見着我還說讓我一定要考個好大學好好學呢。雖然他現在一個月也掙一兩萬呢,比好多大學生掙得都多,他自己還帶過很多大學生呢,他公司有時候那些實習的大學生都是他帶,但是他還是很可惜自己沒有上過大學。小麥,我絕對沒有騙你。”

趙小麥道:“那我表姨家的閨女,大學畢業嫁了人,結婚生孩子不整天就呆在家裏,上回還說大學四年學的是什麽現在都不記得了。”

蘇簡道:“是的,很多女孩子是的,尤其是咱們這種小地方,初中高中大學,好像沒什麽區別,都是結婚,然後生完孩子帶孩子,不光是你表姨家的閨女,我好多親戚也是,我家下有個姐姐也是,大學畢業就回家來,找了個老公結婚,一開始還去工作了一年,後來生了個兒子,就開始帶孩子,孩子大一點又要了個二胎,現在大學畢業十年了吧,除了帶孩子好像也沒見她做過什麽。”

“但還是有區別的,小麥,你可能沒關注沒注意而已,初中的女孩子普遍要比高中的女孩子結婚早,她們大多十八九歲就結婚生孩子了;高中的又普遍比上了大學的女孩子結婚早,最多也就是二十一二歲,那時候上大學的也就是大二大三的年紀;上了大學的畢了業最早的也要二十四五歲,或者一畢業就結婚的也有,那也要二十二三歲了吧。”

停頓了一下,“還有,那些初中的或許還能和高中的聊一聊,但是那些上過大學的,基本上就不會和只上過初中的聊了,圈子不一樣。我那個姐姐,即便現在在家帶孩子,但是每回親戚聚會什麽的,別人聊到她或者和她聊天說話,那也還是要仰着頭的,因為學識不一樣談吐氣質就不一樣,這是人的內在,這是必須多學習多經歷多…才會有的。用一個比喻,就像同是敗家子,李白千金散盡還複來,和高衙內的欺男霸女,這是不可同日而語,也不是,這根本就不應該提在一起做比喻的。”

趙小麥道:“你知道的還挺多,女孩子幾歲結婚你研究的挺透啊。”

蘇簡道:“這可不是我研究的,我家下還有親戚,都有很多這樣的,我上天聽我奶奶說,她娘家那頭我一個表叔家的姑娘,初中畢業就不上學,出去打了兩年工,現在被我表嬸關在家裏到處找人相親,打算這一兩年就趕緊把她嫁掉,好像都還沒有十八歲。我相信你應該也有這樣的親戚吧。”

趙小麥道:“我爸一個表哥,他小女兒去年結的婚,我還跟我爸去出禮的,就比我大兩歲,去年也就是十九,好像當時已經懷孕了,孩子出生滿月我爸又去出禮的,我哥結婚她和她老公帶着孩子還來着呢。”

蘇簡道:“那……”

趙小麥道:“我想想!”

蘇簡叫道:“小麥!”

趙小麥停步看着他,問他:“幹嘛?”

蘇簡指着路南那裏立着的一個幾間紅磚瓦房的農家院子,說道:“那就是我家了。”

趙小麥轉身走到那院子的大門前,上前摸了下門鎖,門居然沒鎖,她打開走近院子。迎面的是四間正房,兩邊各三間小一點的瓦房,有點像極了小時候她去她外奶家看到的院子。

蘇簡領着她開了正房的門,開了燈進了左邊的房間。房間正中東西向擺着一張床,床上鋪着床墊被褥,裏面還放着一個衣櫃,一個書桌,此外便也沒有它物了。

蘇簡脫了鞋上了床躺在理側,拍拍邊上示意趙小麥也上來躺着,說道:“我以前就住這裏,現在基本上不回來了。農忙的時候,爸媽也不讓我回來。”

趙小麥自然不能真脫鞋上床躺蘇簡邊上,那情景成什麽了,她只是側着身挨着床邊坐下,打量那長久沒人住角落裏的蛛網,還有牆身上出現的那一道道縫,對蘇簡說道:“牆都開裂了。”

蘇簡看着那縫說道:“沒事,那是粉刷的牆皮,這房子快要拆了,也就不打算修理了,除了農忙基本上也沒人住。”

一陣沉默,蘇簡側着身看着趙小麥,趙小麥瞅他一眼,便扭過臉去看牆角那裏蛛網上爬動的那只蜘蛛,突然想它要是竄下來咬蘇簡一口,蘇簡會不會就變蜘蛛人了,然後咻地一下把屋頂竄出一個洞。想到這裏她突然莫名地想笑,噗嗤笑出聲來,手就被蘇簡抓着了,聽見他問道:“小麥,你笑什麽呢?”

趙小麥掙了下沒掙開,回頭才看見蘇簡坐起來了,正兩只手抓着她的右手,她說道:“你幹嘛?”

蘇簡說道:“我們一起複習,然後一起去上大學。”

趙小麥道:“我不是說了我想想嗎!”

蘇簡道:“那行,我困了,我想睡會兒。”他說着就歪身躺床上閉了眼去睡了。

趙小麥道:“行,你睡吧。”

趙小麥看着逐漸睡去的蘇簡,突然發現他長的确實挺好看的,越看居然越是覺得好看。如果給第一次見面的他打個三分的話,現在最起碼也可以是七分了,都快要趕上她的愛豆了,畢竟那才九分而已。整個學校她認識或者不認識但見過面的男生,也就寥寥幾人在她這才勉強有七分。

睡着的蘇簡還握着她的手,她沒有再掙它,只是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脫了鞋盤腿坐在床上看他。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如此好好地看他,因為每一次都是他盯着她看的。

她看着沉睡的他,發現自己的心沒有波瀾,心跳也沒有加速,更沒有七上八下的小鹿亂撞,它很平和寧靜安樂,但是她感受到了它的歡喜。那歡喜就像是小時候她媽媽給她買的糖,爸爸帶她去的游樂園;那歡喜就像是困了看見一張床,渴了手邊出現的那瓶水。

她看着那張親過她兩次的嘴唇,那裏的嘴角微微仰着,似乎在這睡眠裏他夢見了美好的事。在這夢裏的夢中,他還能再夢到比現在更美好的事情了嗎?

趙小麥不禁去想了下,想着那裏應該還該是她才對。那那裏的他是抱着她親着她還是怎麽着她了,還會比現在她就坐在邊上看着他,手心相貼更美好?

她想起她那個被蘇簡要掀起蓋頭入洞房的夢,想着他該不會已經把她蓋頭掀了正抱她上床吧?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裏有些熱,她用手在蘇簡的臉上比劃一下,想着自己是左邊扇還是右邊扇,才能把他從那不堪的夢裏呼醒。嗯,右邊扇用的是手背,左邊扇去是掌心。

她慢慢地也躺倒在了床上,側着身面對着蘇簡,望着他的臉體會心中的那點歡喜,漸漸地便也睡去了。

等她在王紫萱的房間裏醒來,看着天花板,發現心中那裏的歡喜還在。

她對起去衛生間方便完回來,倒頭接着要去睡的王紫萱說道:“萱萱,幫我補習吧。”

這話從王紫萱的耳朵傳進去,在身體裏走了一圈,才在她的腦海中炸響。王紫萱騰地起身看着趙小麥,問她:“真的?”

趙小麥道:“嗯!”

王紫萱道:“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趙小麥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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