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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澀澤龍彥忠實地執行了“全滅”這一行動原則。
我坐在酒店的大廳裏,每天都能聽到憂心忡忡的住客門讨論哪兒又死了人。
要我說,他做事的速度慢了些,而且沒有章法和要點,我應該早些提醒他,先滅掉幾個最重要的任務。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
我在酒店等了十多天,橫濱死的人不減反增,完全沒有停下的勢頭。
起初的滿懷希望,到了後來成了無盡的失望。
我不得不加入分發物資的隊伍,一邊尋找澀澤龍彥,一邊幫助普通人躲避從空中飛來、能将人的脖頸當即斬斷的碎片。
這時我開始思索,異能特務科派我來是要做什麽的。
不是很難想通。
但到底是我的揣測還是種田山頭火的真實意圖,得到結局時才知道。
我總算是找到了澀澤龍彥,他還有他寶貴的收藏庫。
是在橫濱“戰争”的第八十八天時,出現了能晃動整個橫濱的響動,我尋聲而去,找到了他。
在破敗的建築間,澀澤龍彥蹲在地上,從火爐裏拾起了什麽,對着月光望着它們。從耀眼的光芒來看,是寶石。
月光亮極了,照得澀澤龍彥好似從上面下來的公主,頭發的長勢叫人驚嘆,一瞬我以為自己看錯了。
在他身旁,還站着一個人,這人注意到動靜,微微側身。有着少年面龐的纖弱之姿,裹在冬大衣和帽子下。
我沉默了片刻,感到腦袋無法運轉。
随即我知道了,澀澤龍彥在見我時提到過的“他”是誰。
“阿月,”費奧多爾叫我的名字,自然地拉起唇角,“你看上去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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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這個浸透在疲憊裏、已經扔掉了不知多少件沾了血的衣服、連續多日沒睡好的我到底哪裏不錯。
我只差最後兩天,就要自己動手了。
和費奧多爾有一年多沒見了,向他提出分手前,我剛借給他一筆錢,內心多少有将它們當成分手費的意思,讓他不要再來找我。
我知道他能多黏人,能和鬼魅般冒出來,吓人一跳,卻又叫人不忍心對他發脾氣。
可以說我在他身上,清晰地捕捉到了我身上潛伏已久的過分寬容,有時叫我自己害怕。
分手後,我的郵箱沒換,費奧多爾還不時給我發些消息,告訴我他在哪裏,就像朋友做的一樣。
我沒法控制自己,要去搜那座城市發生了什麽災禍。不出意外,總能讀到相關報道。
謝天謝地的是,如今的新聞業愈發敷衍,大概是災難太多的遠古。
而且當咒術師久了,對死亡也習以為常。
我謾罵他,費奧多爾反倒覺得開心,我誇贊他,費奧多爾更是喜不自勝。
兩個月前,我終于放棄,不再理他,以為總算清淨了……
費奧多爾要摸我的頭發,我打掉了他的手,許久沒放開嗓子叫喊:“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他的嘴角向下撇了撇:“你要讓魔鬼将我抓走?”
他沒将我的怒意放在眼裏,擺出帶着撒嬌的姿态。現在我是看清楚了,他的病弱可以說是他最大的武器之一。
但哪怕看清了,也難以反抗不是。
“他也是你的同伴?”我問。
“他?當然不是。”費奧多爾以極輕的聲音說,好似他只與我分享了這個秘密:“他不過是一個傻瓜。”
傻瓜,他說這個堪比核武器的存在是一個傻瓜。
種田山火頭聽了肯定得昏過去,我笑了出來,朝天空比了個手勢,表明了我的無言,不再聽他說話,徑直走向澀澤龍彥。
白發的青年從火爐前站起身,那火燒得不旺,他的自理能力有待懷疑,這麽多天,他不可能是一個人活下來了吧。
澀澤龍彥轉向了我。那晚剪到耳朵下的頭發,的确在不到一個月內就長了回去,好似從未變過。
這又是什麽把戲。
“和我回去。”我一把扣住澀澤龍彥的手腕,卻好似碰到了寒冰,凍得我立刻收回了手。
有哪裏不對勁。
澀澤龍彥的眼睛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但沒動,好似死人一般。
他随即走向費奧多爾:“我沒有找到他,還是沒有。”
多跑幾步都會喘的費奧多爾,對着核武器也輕松自如:“還沒找到,就是說你即将擁有呀。”
我忽然意識到,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費奧多爾做擾亂世間的活動。
“你說得對。”澀澤龍彥失魂落魄般,又回頭看了我一眼:“對他們說問題已經解決,我走了。”
那天之後,橫濱恢複了平靜。
在這當下,我卻是滿心憤怒。
澀澤龍彥将我和費奧多爾抛下,他破壞了這個穩定的三角形。
費奧多爾見我生氣了,跟在我後面,不斷地說:“阿月,你不是做得很好嘛,總算能休息了。”
“我就不該和你扯上關系。”我搖了搖頭,搖了好幾次下。
我忍住了嘶吼的沖動,盡量讓聲音聽上去不帶感情,以免他更加激動。在那時,這對我來說還不是稀松平常的事。
“別這麽說。”費奧多爾笑道:“散布白麒麟的存在,讓黑手黨的矛頭轉向他,你不是一開始就這麽想的?你達成了目的,唯一的遺憾就是白麒麟沒死,不過讓我告訴你這個秘密,阿月,澀澤龍彥早就死去了,現在這個他,只是執念化成的異能。”
我的腳步一頓,雖覺得驚奇,但沒有回頭,沒多和他說一句話。
他還要跟來,我踩下了不知是誰扔在路上的摩托車,狂飙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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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漫長的八十八天結束,我能将橫濱甩在身後了。
……真的能嗎?
死神光顧的游船在海面上爆炸,血糊糊的液體濺了我一身,從自來水管裏流出來,一次又一次地洗刷街邊。
橫濱事件後,我離開了異能特務科。種田将餘下的款項打給我了,我将它們悉數捐給了橫濱再建委員會。
就像這個世界上的戰争沒法結束一樣,我也永遠都沒法忘記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