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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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節分,京都家裏都會舉行儀式。我還記得,大家一起撒豆子驅鬼,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活動之一。
除此之外,我最期待的就是夏天去平安神宮看薪能。薪指的是火,能是狂言與能樂的統稱。
露天的舞臺上,扇子搖擺,悟很讨厭被蚊子叮,我卻覺得留在腳踝上的紅點也是季節的印記。
春分儀式上,都是由五條家的家主扮鬼。
悟也扮過兩次,驅鬼儀式的難度驟然提升,成了和鬼捉迷藏的游戲。我成了臨時家主後,自然也要代勞,很形式地跳幾支舞,不止一次聽到參與了那兩年儀式的人表示如今的和平叫他們感動。
不得不提的是,悟毀掉了我關于聖誕老人的記憶。
在他兩歲時指出“昨晚爸爸把禮物放到了我的床頭前”,我從沒懷疑過聖誕老人的存在。自此後,家裏人說的“只有表現好的小孩才能得到聖誕老人送的禮物”,就完全失去了效果。
至于撒豆儀式,我倒從一開始就知道,套在那身鮮紅的衣服和青苗獠牙面具下的就是爸爸。但他還是每每能将我吓上一跳,在我初中時才逐漸習慣。
鬼會突然一下,摸上小孩的腦袋。
手套上有紙做的爪子,尖銳端末驟然觸在額頭,就像是被點中了學位。
我小時候經常被吓得叫出聲,而在其他人都害怕得哇哇哭泣時,第一次被砰的悟卻一動不動地看着面具,被抱在懷裏的他還伸出和小饅頭差不多大小的手,要摸鬼的腦袋。
這件事也被人反複描述,大多數時候都是誇贊,有時小聲說“三歲看老我早就知道他會變成一個混蛋”。
到最後,悟成了“從來沒哭過的小孩”。
除了他還是嬰孩時的不自知哭泣,兒童時的無理取鬧假哭,我印象中,悟只流過一次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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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樂的表現形式很有意思,演員的舞蹈動作要盡可能保持輕。
在不說話時,就只有衣物摩挲的聲音,加之只見面具,不見表情,好似游走在生與死的邊界。
這是由男子組成的節目,早時有女性和兒童出場,但因涉及情色營業被禁止。可就算換成了全男子的班,誰又能說得清呢。
我從澀澤龍彥身上,也捕捉到了類似的氣息。
他和能劇裏的角色一樣,似乎想抓住什麽,但沒能成功,因此透露出漠然的感覺,從他掉了錢也不會撿起來,就能看出來。
哪怕再富有的人,吹走了一張一萬鈔,也會加快腳步将它拿回來吧。
澀澤龍彥卻盯着它看,要看看它能飛去哪兒。我拿回來後,要塞進他的錢包裏,他卻說:“你留着吧。”
他的人雖在,心卻不在。
我想,至少他不會私吞黑手黨争奪的錢。
出了車站,風卷起地上的報紙,貼到了他臉上。澀澤龍彥拿起,見上面被人用紅色塗了求救的信息。
他沒對車子臨時繞路表示疑問,但到了那地點時,只見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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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濱比我從新聞和報紙上看到得要慘烈得多,卷入火拼的絕不止黑手黨。
死去的人裏,至少五分之一都是普通民衆,有的是在不明情況中倒下,也有的是誤判了情況,以為自己可以躲過襲擊。
雖然黑手黨每日會發布今天的交戰區域,但不能百分百保證不會波及其他地方。大多數時候,都是不準的。
我們徒步去還完好的賓館,路上就撞見一次襲擊。
澀澤龍彥二話不說,動了手。
他不憚于暴露自己的異能,但沒人能在見到他的異能後活下來,這是事實。
沒人能戰勝自己的異能。要我想象和另一個自己交手,也會陷入困境。
因此對于“全滅”這一工作,澀澤龍彥是再合适不過的人選了。
我想,其實也不用我說出口,異能特務科說不定正有掃平橫濱的打算,才派了他來。而由我跟着的目的,或許真的是監督吧。
城市的物流系統勉強運轉,物資數量削減了一半以上。異能特務科沒安排酒店,我們找到一家,雖說不上良好,好歹沒到黑心天價,粗茶淡飯我也能過。
澀澤龍彥也沒挑剔,看上去挺好養的。
到橫濱時已過午後,我有些累了,便先休息。
下午醒來後,我去找澀澤龍彥,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應門。
之後,他乖乖地讓我剪了頭發,代價是我需要在這過程中不斷地聽他絮叨雜七雜八的無用之事,比如如今看來血腥殘暴的酷刑,在過往都是稀松平常,死人與死動物沒多大區別,還有屠戶将……
天知道他都是從哪兒看來的,總之晚飯我沒怎麽吃好。他大口将牛肉塞進嘴裏,一點兒沒受影響。
短發的他沒清爽很多,但我得到了滿足。
夜晚的橫濱在開派對,劈裏啪啦的聲音到處響,只缺城市上空的煙花綻放了。
澀澤龍彥沒有出門的打算,他做事慢吞吞的,好似沒睡醒。我離開酒店的時候,他對着鏡子擺弄着短發,要将它編成辮子,還問我是不是應該換一套衣服,酒店有沒有縫紉機。
我離開他的房間前,他坐在鏡前,朝我看來。
“明天就開始了。”他說。
“嗯。”我點了下頭。
憑借他的異能,應該能輕松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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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入了夜晚的橫濱。
說實話,我不怎麽喜歡夜晚,也沒那麽愛白天。但能看見,好過看不見。
有時候,看不見更好。
沒有一個腦袋正常的橫濱人會在夜晚出門,我就遇到了一個。
與我年輕差不多的青年,抱着一個睡着了的孩子,走在街頭。他說這是他撿到的第三個小孩了。
“你才是,”他說,“總不是真的在散步吧?”
我是想提前調查附近狀況,明天讓澀澤龍彥發動更精準的攻擊。
“我是在散步,”我說,“有什麽好去處嗎?”
他介紹了一家酒吧給我,很不幸的是,我去的時候,店門沒開。
快到十二點時,我回了酒店,就像魔法結束,我倒入了床中。
第二天醒來,澀澤龍彥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