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抱着宣音回了繁花宮, 聽着耳邊小姑娘偶爾冒出來的只言片語, ‘哥、哥’這個詞，刺得芸煙心疼不已。

她的小公主, 曾經萬千寵愛，被皇上捧在掌心, 稱之明珠。

如今, 珍妃去了, 小公主被吓壞了, 皇上的寵愛也散了, 只留下一地繁花宮的冰冷。芸煙也曾萬分慶幸, 小公主 ‘病’了，什麽都不知道, 這樣也就不需要承受這些人情冷暖。

芸煙本以為小公主會一直這麽 ‘病’下去, 她也做好了打算，無論如何，哪怕犧牲性命也定要保小公主周全。

沒料到，大皇子的出現，竟帶了轉機。只是這種 ‘希望’，還未真正升起就被打破。

不識賢妃真面目的芸煙, 心間有些氣惱大皇子的态度。就是宮裏再人多嘴雜, 芸煙也深信珍妃娘娘定不會背叛皇上, 一定有人陷害珍妃，小公主再怎樣，那是大皇子的妹妹。

她只道大皇子是被那些私下裏的流言給影響了, 卻全然沒太責怪過賢妃。

望着懷中乖巧呆楞的小公主，芸煙心思百轉千回，最終化為某種堅定。

她憐惜地摸了摸宣音的發髻，柔和地笑着，“小公主。很喜歡哥哥是嗎？”

宣音先是一臉懵懂，但在芸煙說到 ‘哥哥’一詞時，那眼神明顯更亮了，她張嘴，含糊地喊着，“哥、哥。”

芸煙眼睛一股酸澀湧上，連忙閉了下眼，平複了下情緒，她才憐愛地抱住了宣音，“奴婢會讓小公主見到哥哥的。”是的。是哥哥。不是大皇子。只是哥哥，小公主的哥哥。

聽到芸煙這篤定的口氣，宣音輕輕地将小腦袋靠在了芸煙的懷裏。她的芸煙，對她真是好。

接下來芸煙就開始行動了。

平日裏還是如往常般照顧宣音，只有在宣音睡着後，她才會小心地四處走動，看着系統1010記錄下來芸煙這幾日走過的路線，宣音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甜。

顧修則那邊連續六日都沒再路過繁花宮，就連那附近常去的小園子也沒再待了。他堅信一點，不能靠近妹妹，如果太靠近妹妹了，妹妹也會被泡進水裏。只要想到這個，他就怕得發抖，連連做噩夢。

但是事情并不如他所願。

在第七天的時候。他走在另一條道時，竟然看到那只雪白的小團子，站在樹下面，一看到他，就像只小兔子般，蹦蹦地跑了過來，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口齒不清地喊着，“哥、哥。”

清澈見底的眼睛裏裝滿了他的身影。

看得顧修則幾乎忘記逃跑，也沒發現自己居然沒有發抖。

本來他以為這是一次偶遇罷了。可慢慢的，這樣的次數多了幾次後，顧修則就發現了芸煙。

被發現的芸煙，一付任由處罰的樣子，溫順地低頭道，“大皇子。奴婢只是帶小公主出來走走，無意間遇到大皇子罷了。請大皇子不必介意。”

“小公主只是喜歡您罷了。她一見你就這麽高興，自從娘娘去世後，小公主就再也沒開過口，也沒這麽高興過。您對小公主來說，是特別的。”

不得不說，這樣的特別，很讓顧修則高興。這種高興，是從心底燃起來的，讓他拒絕不了。哪怕他內心再想拒絕，可身體在看到宣音朝自己跑過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張開手，生怕她摔倒。

顧修則內心在黑暗，黑化值再怎麽時不時上漲，他也依舊是個孩子，一個需要也渴望着溫暖的孩子。

親眼看到大皇子一點點改變對小公主的态度，芸煙心底也是十分歡喜。

大抵是因為有宣音在，哪怕是再受到賢妃的鞭打，顧修則也覺得不那麽痛了。

孩子總是天真的。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小心點，将妹妹藏好，小心地和妹妹見面，就不會被發現。

顧修則的心，在有宣音的陪伴下，一點點活了起來。

其實宣音什麽都沒做，一個小傻妹能做什麽，她就是安安靜靜地拉着顧修則的手坐着，然後呆呆地看天空，聽到顧修則叫她 ‘妹妹’時，就轉過頭，用一雙幹淨的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顧修則，糯糯地喊一聲 ‘哥、哥’。

随後就會看到顧修則眼底浮現出一絲滿足一絲開心，至于曾經的一絲驚恐，似乎在這種平靜的日子下，一點點被掩蓋了起來。

現在每回下學後，顧修則就會在繁花宮附近遇到帶宣音出來散心的芸煙。兩個孩子就會在一塊待一會。

芸煙的動作着實很小心，幾乎沒讓其他人發現她帶小公主出來的事情。

但怎樣小心，對某些人來說，也是無濟于事。

“主人。這麽久了，賢妃可能要有動作了。”

和顧修則道別後，回到繁花宮，宣音就聽到系統1010的提示，她趴在芸煙的懷裏，乖乖的一動不動的，“算起來，也差不多了。”從有限的資料中，還有顧修則的地圖路線等等，宣音已經差不多摸清楚了賢妃做事的節奏了。

賢妃這個人善妒，可偏偏又要将自己這份心思隐藏得嚴嚴實實，裝得賢良淑德。這人吧，外在與內心的形象的偏差越大，人也就越容易極端起來，內心的黑暗也會越多。多到最後，要麽爆發出來與人同歸于盡，要麽就是自我毀滅。

而賢妃有了顧修則。一個純白的嬰兒，她可以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染上黑暗。她深愛楚帝，故而恨着每個妃嫔，每個楚帝的孩子。

在系統1010長期的觀察下，以及記錄的地圖場景人物等等，宣音有了一個猜測。

那楚帝，不是不能有孩子。而是……賢妃不讓。

賢妃家世極好，無論朝堂還是百姓間，她的名聲都是十分好的，同樣她的家族亦是如此。這樣的家世，怎會讓她在宮中沒有依仗呢。

不論是顧修則母親的受孕，還是珍妃，仔細查起來，都會發現，她們的受孕是意外。顧修則的母親是楚帝酒醉的産物，而珍妃則是一進宮，無意間被楚帝一眼瞧中，直接臨幸，成為了 ‘珍妃’，賜繁花宮。

這兩人都是出乎賢妃意外的人。

大概這也是賢妃為何如此痛恨顧修則以及珍妃的原因吧。

所以賢妃是絕不可能放過宣音的。她可是珍妃和楚帝的女兒，曾經還是被楚帝稱為掌上明珠的人。如果不是珍妃自盡，顧宣音被吓傻，恐怕這小公主，根本就等不到宣音來就已經死了。

“她也該來了。”忍着這麽久，不就是想讓顧修則投入更多的情感，這樣毀滅起來才有更多的快意。

宣音心底冷笑着，閉了眼就睡着了。

系統1010一臉無語地看着熟睡了的宣音，自從置換了屬性後，主人睡覺的次數越來越多，但那身體，還有力量也的确是一點點的增加。芸煙只是認為孩子長身體很正常。不過……真要長成了天生神力的小公主，這樣真的好麽？

對于系統1010的擔心，宣音表示多餘。她的哥哥将來可是暴君，有了暴君的疼愛，還擔心自己不能一世無憂麽？

次日一早。

長春宮就來了人，同芸煙說，“賢妃娘娘想見見小公主。”

芸煙心下略微猶豫了下，便應了下來。賢妃娘娘在宮中素有賢名，當初繁花宮出事也對她們略有照拂。如今想見小公主，應該是關于大皇子吧。

只是……若賢妃主動開口收養小公主該怎麽辦。芸煙一點都不想讓小公主住進那長春宮。如果可以，她倒希望小公主能夠就這樣開開心心地長大，不是作為公主，而是作為普通的女孩。

不過芸煙也知自己這是妄想。身在皇宮，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若小公主能背靠賢妃，想來将來也是能輕松些。

芸煙就這麽收拾好了宣音，将她打扮得十分可愛，就牽着宣音，跟着長春宮的宮人一步步走進那宮中。

不知為何。望着長春宮那宮門投下來的陰影，芸煙的心，竟然有幾絲不安起來，她的手下意識緊緊地抓着宣音。

宣音倒是閑庭自若得很，一點都不害怕。如果賢妃現在真想對她做什麽，她才不會束手就擒呢。畢竟……她現在可是個 ‘傻’的呀。

那邊，拜別賢妃特意請來的啓蒙老師後，顧修則腳步飛快地往繁花宮所去的方向趕去。

沒走多遠，就見一長春宮的宮女，攔住了他，行完禮，便垂首道，“大皇子。娘娘在宮中等您。”

顧修則身子一下就冷了下來。

“娘娘說，今日小公主作客，請大皇子不要怠慢了。”宮女話音一落，顧修則先是狠狠一僵，緊接着，他飛速地朝長春宮跑了過去。

冰冷的風迎面撲來，吹得顧修則眼淚直流，他一邊用衣袖摸着臉，一邊用盡全力地往前跑，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什麽都不敢想，什麽都不敢猜。一種失去的恐懼，死死地扼在他的心髒處，稍有動作，那裏就會被捏碎。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顧修則一口氣跑到長春宮的偏殿。臨近時，他的腳步不自覺就慢了下來。

心跳砰砰砰越來越快。

他一步，一步走進偏殿。

一眼就看到那只雪白的小團子正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在他走進來的那一刻，宣音轉過頭，一看到他，立馬就從椅子上跳下，飛奔到他面前，軟嫩的小手往前一抓，就抓住了他的手指。

“哥哥。”稚氣的聲音，這次要比之前清晰許多。

顧修則的心，一下就安了許多。他緊緊地握了一下宣音的手，然後放開了。他要保護妹妹。

正座上，賢妃望着顧修則的那個小動作，眼底浮起一片冷笑，裏頭的惡意，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