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陸蔓冷眼看長發男,再次表明态度:“我不想了解你。”

“你看,你又這樣。”長發男沉浸在自己世界,聽不懂別人說話似的,只顧自猜自想,自說自話,“幹嘛非要把自己封閉起來,有人陪多好,我可以幫你走出孤單和寂寞。”

說話間,還傾身,又靠近了陸蔓一些。

這時,陸蔓聽見斜後方響起“啪”的一聲脆響,像是杯子敲在桌面的聲音。

她回眸,看到臨街窗的那張桌旁,一個戴眼鏡的清秀女生弄倒了杯子,水流了滿桌,女生尴尬又狼狽地擦拭着,邊擦拭,邊看長發男,怯怯地,目帶幽怨。

這情狀,明顯兩人關系不普通。

陸蔓道:“看來你有同伴。你該回去陪她。”

長發男瞥去一道不屑眼神:“她呀,我們前天剛認識。她很喜歡我,非要往我身上貼,推都推不開,我快被煩死。”語氣不像煩死,更像炫耀。

“她也不看看自己,長相一般,身材還平板,我怎麽可能喜歡她。”漸然變刻薄。

再轉過來看陸蔓時,又變得獻媚起來,“我喜歡像你這樣,只穿着最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都能這麽美麗出衆、身材玲珑的女人。”

伴随長發男的話音,背景音樂在唱着:“一個東西真可憐,他在到處做宣傳,人們都被他欺騙……”

長發男的話,讓陸蔓眼神愈加冷了幾分。

沉默片刻,她眼睫一掀,學他那刻薄的口吻說道:“你的長相也很一般,身材嘛……”目光上下慢掠,“也一般。我怎麽可能喜歡你。”

“我長得一般?可能你看得不夠仔細。”他騷包地甩了甩頭發,真把自己當金城武,無比自信地道,“我可是從小被誇帥誇到大的。至于我的身材,現在穿着衣服看不出,可是脫下,其實很雄壯,尤其——那裏……”目光往下一垂,暧昧而笑。

這已經不是暗示,幾乎是明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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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陸蔓順他的目光看,一改方才的冰冷,唇角浮起若有似無的笑意,眼尾斜飛起,勾人心魂,且魅人心魄。

長發男心中頓喜。

“要不……”他拉長語調,喉嚨壓出氣聲,說,“你跟我回去,我讓你……驗、貨。”

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話很撩人,期待着陸蔓會跟以往碰到的女生一樣,他用這些葷話一撩,對方就會羞得面紅耳赤,花枝亂顫。

可陸蔓沒有,她唇角那若有似無的笑意消弭了,鎮定得接近冷酷。

“何必那麽麻煩。”她說,那雙像貓一樣慵懶懶的眸子,突然變得像獵豹一樣陰寒鋒利,“直接在這裏驗好了。請脫。”

她的反應讓他震驚,她的話也讓他震驚,震驚之餘,還有莫名的刺激感:“玩這麽大嗎?”

“怎麽?不敢?”陸蔓盯着他,帶點銳利的攻擊性,又帶點爪子按住了獵物,細細欣賞耍玩的從容。

他正待開口,又聽陸蔓道,“我想,不止我想看,在座的所有人都想看。他們估計還會很開心地拍攝些視頻或照片,發到網上。保守預測,你明天就能登上熱搜。”

說着話,拿出了手機,按在桌面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點着手機邊緣,“要知道,現在可是屁大點事都能上熱搜,更何況是像你這種帶圖像,話題度和趣味性兼備的。”

他直接愣在當場,還以為她是要在公共場合跟他玩什麽隐秘情\'\'趣,沒想到她是想讓他社會性死亡。

這到底是怎麽個女人。

她的眼神甚至讓他不自禁打了個寒噤。

“你,你這樣鋒利紮人,哪個男人敢靠近你,哪個男人敢和你談戀愛呀。你會孤獨終老的。”

“我對戀愛不感興趣。”陸蔓悠悠道,“孤獨終老挺好,謝謝你的祝福。”

他塞住,僵了會兒,一甩頭發,抛下句:“你這樣的女人真沒意思。”走開。

“剛才是誰說,喜歡我這樣的女人。”陸蔓冷冷一笑,端起酒杯,悠然地喝自己的酒。

長發男腳步一頓,握了握拳,繼續走。

吧員給甜妹結完賬,甜妹便拉着朋友們離開。

他正收拾桌子,見另一桌灑了杯,收拾好這桌,又不停歇地趕去幫忙擦拭。

忙完這些,返回吧臺。

長發男對面走來,一副沒好氣的表情。

吧員側目看長發男,見他氣悶地回到位置,酒杯“啪”地,重重放在桌面上。

長發男身旁戴眼鏡的清秀女生,半晌才啓唇問他:“你說去衛生間,為什麽到了吧臺那裏,和那個女生聊了那麽久?”

聲音很低,柔柔怯怯的。

他張口就來,答道:“我從衛生間出來,想去吧臺再買杯酒。那個女的,她非要找我說話,說自己很寂寞,讓我陪她。被我拒絕,還惱羞成怒,什麽人啊。”

“昨天你也是,撇下我,和另外一桌女生們聊了起來。而且,你酒杯裏還有酒,為什麽又要買呢。”眼鏡女生控訴,只是控訴的中氣不足。

“那也是她們非要拉我聊的,我不好意思拒絕。酒是路過吧臺,順便就多買了一杯,怕不夠喝。”他攬過眼鏡女生,撫她的肩,“你要信任我,否則,我會傷心的。人跟人在一起的基礎,不就是互相信任嗎。”

她僵僵的,沒往長發男身上靠,眉眼低垂着,抿咬了下唇,扯着衣擺的手緩緩握成了拳。

吧員回到吧臺,一邊清洗收回的杯子,一邊對陸蔓道:“剛才跟你搭話的那個男的……不是什麽好人,每天都要來酒吧裏勾搭人,搭上那個女生後,并不停手,還是繼續。”

啧了聲,“這種人出來旅行,不是為看風景,而是找豔遇的。同類人我見多,數他最過分,不僅渣,還沒品,給自己點着店裏最貴的威士忌,還什麽double。”

他學着長發男的英文咬字,學不好,“可是,人女生只是想點杯紅粉佳人雞尾酒,結果他說了一大堆道理,什麽酒精有危害啊,女人不應該喝酒啊,對身體不好,都是為你着想啊,反正不給她點。最後,只給她點了杯最便宜的檸檬水。我作為男生都看不下去,那女生竟然一點意見都沒有,她就該扭頭走掉,那種男的,跟他浪費什麽感情。”

陸蔓轉過頭,看那女生。

長發男一只手攬着女生,面前擱着杯威士忌,手裏還端着一杯,惬意裝樣地細品着。女生跟前什麽都沒有,檸檬水已被她碰灑掉。

“那女生太單純,男的說什麽就是什麽,三言兩語就把她耍得團團轉。”

吧員正自說着,來了兩位女客人點酒。他只得收言,去接待她們。

她們看過酒單,點了兩杯紅粉佳人,便去落了座。

紅粉佳人是一款象征浪漫愛情的雞尾酒,顏色是嬌美的粉紅色,在情侶和女生當中,算很受歡迎的雞尾酒之一。

吧員調好酒,送到她們桌上,回來,又對陸蔓道,“他來搭讪你時,我很怕你也會上了他的當,幸好沒有。我還想過,你要是上當了,該怎麽提醒你比較好。”

他說了這許多,陸蔓都一直沉默着。覺出自己好像話過多,便不再說。

誰知,他噤聲不多久,一直沉默的陸蔓開口了。

她說:“給我一杯紅粉佳人。”眼眸一擡,看向吧員,輕悠道,“不,十杯。”

“十杯?”吧員驚訝之餘,勸她,“十杯太多了,你一個人怎麽喝得完。”

陸蔓道:“我不喝,送人。”

看着陸蔓的目光,吧員似乎明白了什麽,嘴角也便浮起了笑意。

“麻煩再給我一張紙。”陸蔓說。

店裏有供客人留言的便簽紙,還是心形的,店員拿了張給她。

“有沒有筆?”

“有,給你。”筆遞給她,店員開始調酒。

陸蔓低垂眼睫,執着筆,在紙上寫着什麽。

寫好,折了幾折,在店員調好酒,要去送時,交給他,讓他一并送給那個女生。

陸蔓說:“交給她,再悄悄告訴她,讓她一個人看。”

“明白。”他早看不慣長發男,想做點什麽,今天終于有了機會,自然歡欣領受。

調完酒,他還拿出雞尾酒裝飾架,精心擺出造型,再按亮了架子的燈。

五彩的燈光映得酒夢幻十足。

端着發光的酒架走出吧臺時,幾乎所有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長發男和眼鏡女也在看。

長發男帶酸地呦了一聲,說:“誰出手這麽闊綽,點了個雞尾酒塔。”眼睛左右四處瞥看,猜測可能的人。

然而,吧員一個轉彎,徑朝他們這桌而來,并把酒放到了他們桌上。

“诶!送錯了吧。”他翹着二郎腿,身體後仰,抱臂說道。

“沒送錯。”吧員展露出職業微笑。

“可是我們沒點啊。”

“是沒點,有人贈送。”吧員看眼鏡女生,“送你的。”

眼鏡女眸光一顫,指着自己的鼻子,剛要說話,長發男截斷了她的話頭:“什麽情況,誰送我這個?”語氣是驚訝不解的,但一抹得意且油膩的笑挂上了他的嘴角,手伸向雞尾酒,要去拿。

吧員不動聲色移開酒架,移到眼鏡女手邊:“這些紅粉佳人不是送你,是送這位美女的。”加重語音強調,“只送給她一人。”

“啊?送她?”長發男臉上笑容僵住。

吧員不接長發男的話,掏出字條遞給女生。

遞去的同時,傾身靠近,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調,說了句話,而後走開。

“诶,到底怎麽回事?”長發男疑惑,目光追随吧員。

吧員沒理他,頭也沒回地離開,進到吧臺,朝陸蔓比了個ok的手勢。

陸蔓輕輕颔了下首。

看到這一幕,長發男眉頭皺了起來。

他身旁的女生,低下眼,看向自己掌心的紙條,怔愣須臾,将其展開。

是一張心形便簽,上面寫着四行字,筆鋒漂亮灑意:

不要因他人的否定而否定自己

要愛自己

不要困囿于眼前那其實并不存在的愛情

自己的幸福由自己創造

“是她送的?她想搞什麽。”長發男自言自語地說着,轉向眼鏡女,看到她怔愣愣地注視手上的便簽,愈加不解,“那又是什麽?給我看看。”

不由分說,伸手要拿。

眼鏡女躲過,把便簽緊緊攥在掌心。

她揚起頭來時,長發男發現她眼裏泛着淚光。

“搞什麽,你這是要哭了嗎?”他沒有要安慰女伴的意思,反而氣急敗壞地厭煩道,“今天到底什麽情況,都跟我作對,都有病是不是。”

聽着他的話,眼鏡女的手越攥越緊,臉也越漲越紅。

他說完,她的手不受控制,一把抄起了雞尾酒塔頂部的那杯雞尾酒。

正要潑向他,理智回歸,定住,怔怔望了長發男幾秒,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紅粉佳人很好喝,不該浪費到你身上。”

她放下酒杯,端起剩下的雞尾酒,分給近旁幾桌的女生,回到位置,拿起自己的斜挎包,和長發男交錯時,看也沒看他,離去。

“诶!你給我站住。沒有哪個女人敢當着我的面,這麽走掉。诶!你聽到沒有。”長發男越喊,眼鏡女生走得越急。

他一甩頭發,負氣道,“好,走吧,走。今天真是晦氣到極點。都走。不就是女人嘛,走了還會有。”

胸膛因氣悶而起伏着,拿起手邊的威士忌,也不細品了,仰頭喝下一大口。

酒杯啪地放下,目光憤憤,看向陸蔓。

這個女人,都是這個女人,搞得我半點好心情也沒有了。

剛才妄圖讓我社會性死亡,現在又莫名其妙地送酒,還送了張紙條。

她到底在那張破紙條寫了什麽魔法咒語,竟然能把我拿捏得好好的女人給搞走。

他想着這些,端起酒杯,又開始喝。手裏的酒喝光,拿起另一杯。

越喝越郁悶,越喝也氣憤。

“媽的,讓一個女人把我整得這麽狼狽。可惡,我什麽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

酒喝光,他握着空杯,眼中釘似的盯陸蔓。

酒意在往頭頂蔓延,氣也往頭頂直沖。

沖得他紅了眼,站起,向着陸蔓而去。

陸蔓的桂花酒已飲盡,準備離開,讓吧員算賬,吧員告訴她金額,她付了個整數給他,多出的,算他幫忙送酒傳話的小費。

吧員在這裏工作一年了,從沒收到過小費,喜笑顏開地向陸蔓表示感謝。

陸蔓道了再見,待要轉身,聽見身背後傳來一聲咬牙切齒地悶吼:“诶!你在那張紙上寫了什麽!”

伴着話音,肩頭重重落下一只大手。

那手五指收攏,攥得她陡然一疼。

可下一秒,肩上的力道倏地解放開來,再下一秒,那只手移開了。

随之響起的是“哎呦、哎呦”的痛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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