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陸蔓雙腳騰空,肩膀比江寂野的肩還要高出一截。江寂野的臉也在她眼眸近前,不需如以往那般擡眸看他,甚至還要稍低一下眸。

她眼睫微垂着,看着江寂野,對他說道:“真的,你還是放下我,我自己能走。你幫我拎東西,就已經麻煩你。我不能幫不上忙,還額外地再給你加負擔。”

“你只要在我走的過程中不亂動,用你的手機照好路,就是幫忙。”江寂野往後退了幾步,在一塊石頭上,放下畫箱和畫板袋。

他原本一直用手拎着它們,此刻,他改拎為背,先把畫板袋的背帶拎起,斜背至身上,随即又将畫箱背上。

陸蔓見江寂野不放下她,又見他在調整畫箱那些,更妥善地改成背着,開口說道:“畫箱很重,不然扔掉畫箱。”

“一點點重量而已,不用扔。”江寂野已背好畫箱,手也就空了出來。

他又向着湍急的溪流走去,一面走,一面用空出的手,撈過陸蔓垂在他身側的腿,用公主抱的方式,打橫将她抱起,并對她道:“把光照着前方水面。”

陸蔓突然被橫抱,一下沒反應過來,稍一怔愣後,将半露出雨衣袖子的手機轉了角度,電筒光打在前方要過的水面上。

“好,我們要過了。你千萬不要動,交給我,相信我。”江寂野垂眸,深沉堅毅地看着懷中陸蔓,說出這句話。

話畢,他眼眸擡起,投向水面,把陸蔓又往上托舉了一些,旋即邁出步伐,走進了水中。

波蕩的水流霎時蓋過他的腳面,緊接足踝,小腿,而後膝蓋,須臾,也淹過膝蓋,到了他大腿中部。

不過還好,也就停在那裏,沒再上升。

江寂野穩牢托抱着陸蔓,用腳探路,用腿推水,一點一點地往前蹚。

到中部,水流很急,江寂野腳下也不小心踩到一個突出的石塊,身體忽然不穩,晃動了下。

這一晃,讓陸蔓反射地揚起了那只垂在江寂野背後的手,慌忙環住了他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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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江寂野中流砥柱般地穩住了自己。

他看了眼陸蔓緊環自己脖頸的手,牽了下唇角,繼續前行。

待走出水面,他才用略帶笑意的沉緩聲音說道:“抱我這麽緊。看來,你也是怕死的。”

陸蔓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一只手,正樹袋熊一樣圈在江寂野脖子,身體也向他肩膀貼靠了些,像挂在他身上。

她松開環着他的手,道:“沒想抱你。本能反應。”

“本、能、反、應。”江寂野玩味似的,重複了這四個字。

“很意外?剛才我們差點栽倒進水裏,我下意識想抱住什麽,不很正常。換成是你,也會一樣反應。”陸蔓淡冷說道。

江寂野挑了下眉梢:“哦?是嗎。換成我,也會緊緊抱着你脖子,挂在你身上?”

陸蔓:“……你比我高那麽多,挂我身上,你也得能挂得住。”

斜他一眼,“好了,放下我吧,接下來我自己走就可以。否則,你還要以為我想一直呆在你身上。“

“我沒那麽以為。”江寂野彎身,平穩放下陸蔓。

兩人接着往前走,走沒多遠,新的狀況出現。

陸蔓手機的電筒光熄滅了。

江寂野的手電筒早就熄了,下山途中就已不亮,後半段全靠陸蔓手機在照明。

她低頭看手機,試着按了下電源鍵,無法開啓,應該是電量耗盡,自動關機了。

她手機本就沒多少電,開車來的路上,臨時充了會子,并沒充滿。在石洞中畫畫,她用手機來打光照畫布,就已用去不少。

剩餘那點電量,能撐到他們下到山腳,還撐到他們過了變成小河的溪流才關機,已很是難得。

陸蔓把手連帶手機全縮進袖筒,說道:“沒電了,我們沒有能照明的東西,看不到路了。”

“那就不用看路。你只需要看着我就行。”江寂野停步,轉過來,對陸蔓道。

陸蔓擡頭,看向前方的江寂野,發出帶疑惑的一聲:“嗯?”

黑暗中,他們誰都看不清彼此的臉,可江寂野的目光還是莫名閃躲了下,轉開,人也轉開,轉回前方,說道:“我意思是,你只需看着我,跟着我走就行,我會帶你走出去。”

伴着話音,步伐邁出。

四周黑到像濃墨,潑灑下的雨,看起來也是黑色,像墨汁。

陸蔓看着前方雨中的江寂野,也僅能看到一個虛飄飄的輪廓。他也像是個墨拓的影子了。

她邁出了步伐,跟上那道影。

那道影,則在走出幾步後,放慢腳步,轉頭看陸蔓有沒有跟上,見跟上,又繼續走。

雨在不停歇地澆,讓夜色暗得比平時還要深重。

且他們身處密林,四周都是幢幢的樹。

那些樹,此時變成了幢幢的影。

他們走着,那些影就在前後左右晃着,透出一股凄冷陰森之感。

江寂野問陸蔓:“你害怕嗎?”

陸蔓沒明白:“怕什麽?怕黑?”

“嗯。”江寂野應。

陸蔓道:“不怕。”頓了片時,她問起江寂野,“你呢,害不害怕?”

“我?”江寂野有些想笑,也只有陸蔓會問出他害不害怕這種問題,“我如果害怕,就不在前面給你引路了。”

說完這句話,江寂野緘了片刻口,随後又啓了唇,好奇地問陸蔓,“感覺你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這世上,難道真的沒有你害怕的事物?一件也沒有?”

陸蔓默了,良久才吐出一個字:“有。”

“什麽?”江寂野忙問。

可陸蔓沒答。

她不答,江寂野也就不再問,默默前行,陸蔓則默默跟在他身後。

兩人在黑暗中,涉水行進,行進得緩慢,好一會兒,終于走出了林子,并且看到了陸蔓的車。

陸蔓快速走到車邊,打開後座車門,先讓江寂野進車。

身上有水,也不用管,都這時候了,還管他水不水的。

江寂野生平第一次有女生幫他拉車門,愣了一下,彎身跨入。

随手将門關上,陸蔓立刻走向駕駛位,拉開,坐進去,放下手機,脫掉雨衣。

雨衣放副駕駛,提醒江寂野系安全帶,自己也系上安全帶,發動車子,碾着雨水倒車,倒上主路,打方向,朝着阡溪村而去。

一路上空空蕩蕩,沒車更沒人,只有他們這一輛車,當然,還有雨。

雨噼裏啪啦打在車窗,雨刷不斷左右揮動着,世界也就在眼前,不斷地從清晰變模糊,又從模糊變清晰。

等他們終于到達山居,陸蔓也才終于有閑暇感覺到了疲憊。

她走下車,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趕快回去睡覺。

她從沒像現在這樣渴望過睡覺。

幾步路而已,她沒再費功夫穿雨衣,悶頭快步往前走着。

江寂野拎着畫板袋和畫箱,在她身後走。

陸蔓剛拐過屋角的彎,想起了自己的東西,轉過來,見江寂野幫她拎下,伸出手,說:“給我就好,不能總讓你幫我拎。”

江寂野下颌往前揚了下,說:“沒幾步路了,你去開門,我直接幫你放進屋裏。”

“不用,交給我就好。”陸蔓慵慵淡淡地道,“你快點回去住處換身幹衣,休息。”

“不差這幾秒鐘,不用快點回去。”江寂野走出拐角,目光朝自己住的老屋投去,接着道,“反正房子就在那裏,又不會……”

“跑”字凝在唇邊,沒吐出,眼眸也凝了起來。

他那幢老屋……看起來……形狀不太對。

好像缺了一角,從長方形變成了三角形。

又或者,雨太大,導致看不清,産生了視覺誤差?

他掠過陸蔓,徑直向老屋走,想近距離确定一下,自己有否看錯。

“怎麽走了。我讓你回去休息,沒讓你把我東西也帶走。”

陸蔓追上他,正準備從他手中接過畫箱和畫板袋,忽聽見他說道:“我住的房子……塌了。”

“什麽?”陸蔓以為自己聽錯,朝那老屋看去。

……殘頹的老屋,變得更加殘頹了,陸蔓曾覺歪扭欲倒的那些屋瓦,果真已經倒了,消失掉大半。屋瓦下原本該是牆的地方,也只成了半截殘牆,碎瓦碎磚散落一地。

陸蔓正在看老屋,卻覺旁邊人影一閃。

看去,是江寂野箭步沖向了老屋。

陸蔓想抓他沒抓住。

“房子已倒了,你還過去做什麽,難道你還想搶救它嗎?”

他是要搶救,不過不是搶救房子。

他推開門。

門幸好還能開,不過只能開半扇,手伸進去,摸向桌子。

陸蔓看不下去,走過去,握住他拎畫箱的那條胳膊,拽他:“倒就倒了,別管了。”

說話間,江寂野退了出來。

不過不是被陸蔓拽出的,陸蔓力氣還沒大到能拽動他。

是他自己退出的,因為他摸到了他要搶救的東西,用指尖勾過來,拿在手中,向外撤身。

陸蔓松開他,看向他拼力從倒塌房屋搶出的東西,怔愣一瞬。

“書?”

江寂野把書擱在畫箱側邊,嗯了聲,轉身往山居走。

走出幾步,見陸蔓沒跟上,轉頭,說道:“你怎麽還愣在那裏淋雨,快走。”

聞言,陸蔓動了,跟上江寂野,并且超過了他,從口袋摸出鑰匙開山居的門。

門開啓,陸蔓邁入,撥開燈。

江寂野随後走入,放下畫箱和畫板袋,手中書揚起,拂了拂上面水跡,翻開。

只是封皮和前後幾頁濕了些,中間沒濕,夾着的小花也沒濕。

陸蔓步向畫板袋,拉開拉鏈,從中取出自己的畫,檢查有沒有受損。

檢查完,觑向一旁江寂野,說道:“以後,你別說我瘋。你也挺瘋的。”

江寂野一愣,合上書,沒說話。

或許,他身上也有點瘋狂基因?他不知道。

他轉向門外,隔着雨幕,看着自己那廢墟般的老屋,沉吟:“誰能想到,不過幾小時功夫,竟沒有地方住了。”

陸蔓直起身,走到木桌邊。

她有些冷,想燒壺熱水喝。

拿過一瓶水,擰開,倒進水壺中,她道:“山下有不少民宿旅館,你可以去租間房間住。”

“……”江寂野轉過來,視線籠向陸蔓,“這麽晚了,這麽大的雨,我剛上山,就讓我下山?”

真·塌房

沒有地方住了,該怎麽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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