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陸蔓:“哦,我的确是忘了。”
江寂野深幽的眸子籠罩着陸蔓:“沒關系,我沒忘。”他把撐在門框的手放落下來,“你準備一下,就到我房間裏來吧。”
話畢,轉了身,進浴間洗漱。
剛步入浴間的門,停住,轉頭,又向陸蔓補了句,“別忘搬椅子,如果你不想站着的話。”
陸蔓:“……”
是她昨天跟他說過的話。
江寂野來到洗手臺邊,彎腰,打開水龍頭,掬水洗臉。
他沒注意到,他的唇角揚起了一抹笑意。
洗漱完,回到房間,不見陸蔓,不過椅子已被放進來,放到他床邊了。
他看一眼椅子,脫鞋,躺至床上。
頭剛挨在枕頭,陸蔓走了進來。
她的頭發很随意地紮了起來,幾縷發絲垂在頰側,看起來慵懶懶的。
她來到椅邊,坐下,問他:“按照一樣的方式哄,還是怎麽?”
“嗯,就一樣方式。”江寂野伸手打開床頭燈,關了主燈。
接下來,他側着躺好,并像陸蔓一樣,拍拍自己的肩,說:“應該不用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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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蔓淡淡挑了下眼尾:“你這人……”
“跟你學的。”昏昏的燈光下,江寂野幽深的眼眸籠向陸蔓。
“我不傻,聽得出來。”她往前拖了拖椅子,“你學習能力挺強。”
“你也不賴。”
“那我們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
她伸出手,“啪”地一下拍上江寂野肩頭:“別彼此了,快閉上眼睛。我來是哄你睡覺的,可不是跟你聊天的。”
江寂野側眸,看向她拍在自己肩頭的手,悠緩道:“你接下來,都要拍這麽重嗎?”唇角揚起抹若有似無的笑,“我拍你時,可沒用這麽重的力。”
她剛才只是為提醒江寂野,讓他閉眼睛,拍得稍重了些。接下來,是不打算這樣拍的,可聽了江寂野的話,她莫名一股作對心起,故意地又用方才力道拍了他一下:“我這樣的力,對你來說重嗎?應該不算重吧。”
江寂野半眯起了眼睛:“對我肯定不算重,但只是不适宜睡眠。還是說,你并不想讓我睡着,想在我房間呆一晚上?哦,不對,其實應該是兩晚上。”
“兩晚?我為什麽要呆兩晚。說的是你哄我一次,我哄你一次。我哄了,盡到了我應盡的責任,至于你睡沒睡着,是你的事,跟我沒關吧。難道你兩晚沒睡,我要哄你兩晚,三晚沒睡,就要哄你三晚?這可就不叫一次了。”陸蔓慵慵看着江寂野,說道。
“我說的兩晚,就是指的兩次。你得哄我兩次。”江寂野悠悠道。
陸蔓不解:“我為什麽哄你兩次?”
“因為我哄了你兩次。你生病發燒那晚,可還有一次,你不要忘記。”
陸蔓:“……那次也要算上?”
江寂野挑眉:“為什麽不要算上?你總是跟我算得一清二楚,我也得和你算清楚不是。這樣,你就可以真正做到不欠我了。當然,如果你不想還我兩次,又想欠着我了,我也沒辦法,只能勉強同意了。”
“不用你勉強同意。”陸蔓立刻道,“我會還你兩次。就明天吧,明天我再過來一次。好了,現在你快閉上眼睛。”
江寂野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閉上了眼睛。
陸蔓開始拍打起江寂野的肩,不像剛才那樣拍得那麽重了,拍得又輕又柔。
只是,她沒唱歌。
于是,江寂野又睜開了眼,說道:“你怎麽不唱搖籃曲,都讓我唱了,自己卻不唱?”
“好,我唱,你快睡,眼睛別睜開。”他早點睡着,陸蔓才能早點離開。
江寂野便又合閉了眼眸。
陸蔓則輕輕地、低低地哼唱起了搖籃曲。
爛熟于心的曲調,一張口,即流淌而出。
唱得比江寂野流暢得多,也優美悅耳得多。
她不斷輕緩唱着,同時和着節奏,不斷輕緩拍着江寂野的肩。
漸漸地,發現江寂野不再動了。
似乎睡着。
她又哼唱了陣,确定了他真的動也未動,沉沉地睡着了,才起身,關燈,走出了他的房間,并帶上了門。
關門聲響起的瞬間,黑暗之中的江寂野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并沒有睡着,只是裝作睡着了。
那樣輕緩的曲調,再加上輕緩的拍打,對陸蔓的入眠來說,有效,但對于他,卻是無效的。
他的身體,對這種哄睡方式無感,引發不了他半點睡意。
不僅沒睡意,反而讓他越來越清醒了。
感官似乎在閉着雙眸的黑暗中變敏銳了一般,他甚至能清晰感覺到,當陸蔓的手落在他肩頭時,那柔細的觸感和溫度。還有陸蔓哼着搖籃曲旋律時,那若有似無灑來的氣息。
他也努力試着入睡了,可是無果。
而且,他自己這邊沒被陸蔓哄起睡意,反倒聽見了陸蔓的哈欠聲。她哄着他睡,倒要把自己哄睡着。
她也該睡着,畢竟早上一醒來,就又開始畫畫,畫了十多小時,快二十小時的畫,現在又哄他睡覺。
他不忍讓她再哄下去,本想出言,直接讓她回去睡覺,可想了想,她的性格,未必肯聽他的。說不定,還會覺得,他在輕視她,覺得她撐不住或做不到,從而激發她某種鬥志,非要證明自己不可。
結果,真讓她在他這兒耗了一整晚。
還是算了,江寂野看着門,搖了搖頭,笑了笑。
他在笑什麽?他也不知道,就是莫名地想笑,唇角不受控地往上揚。
翌日,也可說今日淩晨,江寂野想着,如果這第二次的哄睡,陸蔓忘記了的話,他不準備再提醒她了。
誰知,這次,陸蔓沒忘。
江寂野穿上衣服,起身,回屋。
仍執着畫筆,在畫布上勾動的陸蔓,突然開了口,道:“你可能需要在房間等我會兒,我畫完這幾筆,再過去。”
江寂野反應片時,反應過來,說道:“要不,算了,我挺疲憊的,你應該也有些疲憊了。”
“怎麽?你要改到下個明天。”陸蔓停筆,飄過眼鋒看江寂野。
江寂野搖頭:“不是,我是說不用你再哄我睡覺了。”
“不行,說了要還兩次,就是兩次。”陸蔓視線又回到畫布,“你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我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果然不出所料。
江寂野作罷,不再多說什麽,去洗漱,緊接回了自己房間。
等了陣,陸蔓走了進來。
照舊拍打他的肩,悠悠唱起搖籃曲。
江寂野也照舊地睡不着,還越來越精神,他沒辦法,還是裝睡。
等她離開,他才睜開了眼。
陸蔓自然不知道,她一關上江寂野的房門,房間內的江寂野就睜開了眼睛。
她走向沙發,坐了會子,回了自己房間。
跟江寂野結清了哄睡這件事後,她就沒再找江寂野哄過自己睡覺。
別人白天要建房,晚上又要給她當模特,已很是忙碌辛苦,不能總麻煩別人。
而且,讓他哄自己睡一次,自己也要哄回他一次,就覺這事兒,不僅麻煩了別人,還同樣地麻煩了她自己。
雙重的麻煩。
她最怕麻煩。
與其那樣,倒不如跟以前一樣,睡不着的時候幹脆畫畫好了。
雖然疲累,但起碼誰都不用麻煩了。
不麻煩別人,也不麻煩自己。
雨既停了,陸蔓還回到了山裏,又繼續畫瀑布。
在進山畫瀑布前,她離開阡溪村,去了趟城區。
倒不是她在山裏待得太憋悶,要進城去娛樂什麽的。
因為她手機壞了,來修手機。
那天,冒着那樣的大雨出山林,用手機打燈,手機也多少淋了些雨。
估計雨水進到手機裏面去了,反正現在手機沒電,也充不進電,開不了機的狀态。
已好多天,陸蔓一直沒得空修。
她也不急着修,手機對她來說,主要功能是時間、地圖和支付。通信都在其次,她不愛交朋友,也不會把自己手機號碼留給別人,所以沒什麽人會給打她電話,找她。
她今天要進山畫畫,得知道時間,不然怕八點趕不回去,所以才進城來修了。
找到一家修理店,手機交給對方。
對方一通檢測修理之後,修好,開機,确定沒問題了,交還給了她。
這手機一開機,就開始不斷地彈出短消息。
陸蔓拿着手機,往外走,手機屏幕也還在一會兒亮一下,一會兒亮一下。
沒多少人找她,也還是有人找的。而且還是急切地找她。
陸蔓解鎖,點進短信看,有差不多二三十條短信,也差不多是類似內容:
怎麽打不通你的電話、快回電、看到就回電,快回我電話啊之類等等。
這些短信全是同一個人所發。
也即她那位發小——顧逸航。
發這麽多短信做什麽,到底什麽急事。
陸蔓疑惑,回撥過去。
對面秒接。接通的同時,立即傳來了惶急的聲音:“蔓啊,你可算給我回電話。你再不回,我要找警察叔叔報失蹤了。”
“報失蹤?報誰失蹤?”
“……當然是報你失蹤。我給你打了好多通電話,都無法接通。前兩三天還沒覺什麽,想着你忙着畫畫,忙完會回我,結果你一直沒回,我又打,還是打不通,我不由就慌了,以為你出了什麽意外。”
“我沒出意外,我手機出意外。前段時間下雨,我在戶外寫生,淋了雨。”陸蔓輕描淡寫地說着,“手機也淋到,可能進了水,一直開不了機,剛剛才修好。”
“原來是這樣。不過你下次早點修啊。我擔心到都想提前開始假期,提前跑去找你了。”
“假期?你終于要休假?”陸蔓聽顧逸航抱怨過多次了,從過年開始,過年的假,和後續的節假日,他都在苦哈哈地加班。
“我最開始給你打電話,就是想跟你說我假期的事。結果沒打通你的電話。”
“你能休假了挺好的,自己去度假就好,跟我說做什麽?”陸蔓走到了車邊,打開車門,坐進去。
顧逸航的笑聲傳來,緊接着是他痞痞的散漫的話音:“因為,我要去找你啊。
我想着周邊玩玩,可周邊沒什麽好玩的,走遠些,去旅行,一個人也沒意思。于是,就想幹脆找你好了。你現在不是在山裏嘛,我也跟你一樣,在山裏修一下身養一下性,順便也避避暑。你不知道,現在北華這裏有多熱。蛻成皮都嫌熱。當然,也去看看你。”
“山裏可供娛樂的事物很少,酒吧也就一個小清吧,很單調,你呆不住的。我敢說,你沒幾天就會厭倦,想離開了。”陸蔓把手機開了免提,插上電源線。電只有一點,随時可能會斷掉。
“怎麽上來就跟我提娛樂和酒吧。說得我跟個只會泡吧玩樂的浪蕩子一樣。我也是很追求內心世界的寧靜的。我,我還做瑜伽和冥想呢。你這對我的認識太片面。”顧逸航表示抗議。
“你還冥想?那看來是我片面了。”
“可不。酒吧我也就前些年還年少輕狂的時候,去得多些,現在很少去了。士別三日當刮目想看,知不知道。”
“陸蔓已系好安全帶,這時發動了車子,邊打方向盤,邊清冷說道:“就當我知道了吧。”
“什麽叫當你知道。”顧逸航被陸蔓給氣笑,笑了陣,道,“那就先這樣,等我定好去的時間,再給你打電話。”
陸蔓看着前方道路,淡淡嗯了聲,說道:“你要來,我不反對,但有件事,得先說好,我不會怎麽招待你,或陪你玩,我要畫畫。”
“知道知道,你畫你的,我保證不打擾你。用不用我發誓。”顧逸航跟陸蔓玩笑。
“你發個五好了。”
顧逸航笑着道:“好,那我發五,絕對不打擾你。”
“別貧,挂了。我現在手機修好,該趕回去畫畫。”
“嗯,挂吧。”
兩人先後挂斷了電話。
陸蔓專注地開車,回到阡溪村,沒停留,直奔去往瀑布水潭的那條路。
畫箱和畫框她已提前放在車上。
停好車,拎下東西,鑽進了山林。
畫到七月中旬,完成了這幅畫。
這之後沒幾天,江寂野修整好了他居住的那幢老屋,從山居搬了出去。
陸蔓終于又一個人了。
雖然江寂野很安靜,并不會打擾到她,但她覺,還是一個人更自在。
但這自在沒持續多久,日子一拐進八月,顧逸航開着他那輛炫紅色的雷克薩斯車,出現在了山居的屋後。
他把車停在陸蔓的車旁邊,拎着個旅行袋,開門下車。
下車,也不仔細找路,看到前方有幾棵樹,和一片灌木,冒險精神十足,直接從灌木鑽了過去。
以為這麽一鑽,就能從屋後鑽到屋前去。
等鑽出樹叢,也的确是片屋前,不過不是山居屋前,而是江寂野屋前。
正在砌磚的江寂野動作定格,轉眸,看着突然冒出的這麽一個人,輕蹙起了眉,沉冷的聲線問他:“你從哪裏來的?”
“從屋後來的。”顧逸航拍拍挂在身上的樹葉,左右轉動眼眸,打量眼前的房屋,“沒聽說房子還在建啊。這怎麽住人,難道我找錯?不應該呀,她的車子都在。”
“你找人?”江寂野問。
“對。”顧逸航點頭,“我找一個叫陸……”
他話沒說完,聽到了陸蔓的聲音。
“顧逸航,這裏。”
顧逸航猛轉頭,笑容也立時在臉上綻放開來,迅速邁步,奔向陸蔓:“蔓啊,我可算見到你了。見你一次,真不容易,得跋山涉水。”
說着話,來到了陸蔓身邊,從她左邊走到她右邊,又從她右邊,步到她左邊,來來回回打量她,“蔓,你是不是又瘦了。沒好好吃飯嗎?叮囑你好好吃飯來着,你呀,都不聽,盡讓人操心。”
顧逸航含嗔帶笑的聲音在山居上空飄。
江寂野的視線向兩人投來。
看着這一幕,眸光不由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