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嚯,這麽高。你是怎麽長這麽高的?”顧逸航上上下下地看江寂野,問。
“不知道。或許,天生?”顧逸航面無表情道。
顧逸航沒覺得自己矮過,此刻有些覺得自己矮了,慨嘆:“我怎麽沒有這樣的天生。”
而且這人長得高就算了,肌肉還發達,線條很流暢優美的那種發達。
低頭看自己,他也常往健身房跑,可怎麽就練不出人家那樣的線條,于是忙向對方取經,“那你的肌肉呢,跟我說說,你是怎麽練出來的?”
“沒刻意練過。”江寂野道。
“沒刻意練就能這樣……那你這也算是天生?”顧逸航有點不信,忽想起江寂野的工作,說道,“哦,對了,我看你在那兒蓋房子,你是建築工對不對。會不會搬磚搬出來的塊頭。不過,話說,你有這樣的身高,這樣的塊頭,還搬什麽磚,當什麽建築工啊,幹脆專職做模特好了,絕對比當建築工賺的多得多。
你如果感興趣的話,我可以給你當經紀人。”
他通過陸蔓的畫,看到了江寂野身上獨特的藝術價值,于是産生了這樣的想法。
他接着道,“我會把你好好包裝打造一番,再把你介紹給我認識的藝術創作者們,諸如像陸蔓這類的畫家,或者攝影師、服裝設計師等,我有許多這方面的人脈。”
工作中積累下來的人脈。
他也有當“經紀人”的經驗,不能算很有經驗,也算小有經驗吧,因為他義務地幫陸蔓,以及其他幾個相熟的畫家處理過不少工作事物。
幫陸蔓處理的最多。當然,還要幫陸蔓處理一些生活上的事務。
誰讓他和陸蔓最鐵最瓷呢。
陸蔓本不想開口,但見顧逸航越說話越多,斜他一眼:“你是來談生意的?要這樣,你不如別休假,幹脆回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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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可遇不可求啊,蔓,我跟人家聊兩句怎麽了。”說着,歪身,稍靠近了些陸蔓,壓低聲音,“這如果能談成,就是我的私活,賺得的錢,也是我自己的,知不知道。”
話畢,站直了,目光又投向一旁江寂野,對他道,“以你的條件,加上我的人脈和能力,我絕對能讓你成為業內最頂尖的職業模特。”
“最頂尖的職業模特……”
“對。”顧逸航痞笑着,朝江寂野挑了下眉,“然後,你就可以賺到很多很多錢,不用再像現在這樣,滿身塵泥,這麽辛苦地當建築工了。”
說着這些時,顧逸航眼中閃爍着光。他已經看到了非常光明的前景。
然而下一秒,這光明前景被澆熄了。
江寂野依舊是無表情的冷漠模樣,他同樣冷漠地說道:“可是,我并不想成為你口中的職業模特。比起模特,我更想當名建築工。”
顧逸航一愣:“不是,為什麽?總有個理由吧。當模特,不比你當建築工輕松。”
“沒有理由,就單純地不想當職業模特。”江寂野道。
“那你也不想賺錢嗎?想賺錢,就是需要舍棄些喜好、夢想什麽的。也只有賺到錢,你才能擺脫現階段的這種生活。”
顧逸航不覺想到了自己那段,賺不到錢,也看不到希望的痛苦時光了。
聲調變得語重心長。
江寂野正待開口,陸蔓搶先他啓了唇,說道:“并不是所有人都看重金錢。”
“我知道,比如你。”顧逸航轉向陸蔓,“要不然,你怎麽會放着那麽多畫不賣。”
“他也是個不看重錢的人。有好多次,他幫了我,我要給他錢,他都不收。他有他的原則。
我請他給我當模特時,也首先跟他說了薪資,算不低的薪資吧,可他聽後,還是拒絕了我。我找了他兩次,最終不是用錢,而是用藝術觀念,說服了他。”
陸蔓是這麽以為的。
她以為,江寂野當時是聽了她那一番“你身上有着極具藝術性的美感”、“美不是單一的”、“美不該被定義,人也不該被定義”等等這些話,才被說服,答應了她。
可實際真的如此嗎?
一旁聽着陸蔓話的江寂野:“……”
陸蔓的後半段話,讓他遲滞了瞬,不過前半段,讓他心中莫名産生一縷欣愉。
“那我也要用藝術觀念,去說服他嗎?”顧逸航用手攔擋住嘴巴,再次低聲和陸蔓說。
陸蔓沒有像顧逸航那樣壓低聲音,而是直截道:“那是你的事,你想找他,就在我畫畫之外的時間找他。現在,我要畫畫了。”
“這是要讓我回房間呆着了呗。”顧逸航抛給陸蔓一個含嗔帶笑的眼神,“行行行,不打擾你,我立刻回去。”
他又撈了瓶水,還撈了兩包吃的,回了房間,關上門。
終于清靜,陸蔓走向畫架,拉過折疊椅,坐下,拿起調色板,對江寂野道:“好了,我們可以開始。”
江寂野反手關上屋門,走向沙發,脫去衣服,躺下。
畫畫過程中,他似不經意地問陸蔓:“剛才那個人,是你的朋友?”
陸蔓淡淡嗯了聲。
“很好的朋友?”江寂野又問。
陸蔓揮舞着畫筆,不在焉的答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江寂野在心中沉吟遍這幾個字,不知為何,就隐隐蹙起了眉頭。
顧逸航回屋,吃了些東西,又睡了會兒。
醒來,是淩晨以後了。
他打開門,見江寂野已不在,陸蔓也沒在客廳了,便走出房間,撥開燈,找到浴室,洗澡換上睡衣,回了房間,舒舒服服地繼續睡。
他覺多,直接一睡睡到大早上。
朦胧走出,差點和一個正在掃地的小年輕撞上,給吓了一跳。
也立刻吓醒了,瞪大眼睛,看着對方。
對方也被驚到,睜大眼睛,看着他。
這時,陸蔓捧着咖啡杯,從屋外,走回了屋內,看到這一幕,說道:“他是民宿工作人員,過來送水和打掃衛生的。”
“你好,我叫林佑傑。”林佑傑從驚訝中恢複,跟眼前穿着睡衣的男人打招呼。
“哦,你好,我叫顧逸航。”顧逸航也回應了他的招呼。
回完,走向木桌,拿水喝。
陸蔓将空掉的杯子,又續滿咖啡,轉步,出了房子。
顧逸航跟她走出,看着這一派祥和山景,深深吸了口氣。
“早上,吸這麽一口清新空氣,真是舒暢啊。”
陸蔓也去看山景,簡短應了聲嗯。
見陸蔓沒什麽說話的興致,他不再說話,看了會兒山景,踱到旁邊藤椅,坐下。
藤椅邊上豎立着一個籬笆架,架上爬滿了盛放的薔薇,紅的、黃的、粉的花,開得鮮妍,有甜甜的香氣飄散在空氣。
顧逸航湊過去,聞了下,再轉過來時,看到林佑傑從屋門走出。
他打掃完屋內,該打掃屋外了。
顧逸航覺無聊賴,便跟他說起話來:“從我昨天來,到現在,都沒見到你,你住哪兒?這山上也沒別的地方住啊。”
林佑傑很願和人聊天,樂得回應他:“我們民宿有兩處地方,山下還有一處,我住山下。”
“哦,這樣。看你年齡還很小,怎麽就出來工作。”
“也不小了,十九歲。而且我也不算正式地開始工作,我還是學生,我在度我的間隔年。”
“間隔年我知道。是在上學期間還是畢業之後,記不清了,總之暫時停下來一年,休息,或去旅行。”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林佑傑點頭說道。
林佑傑說話,有股不一樣的腔調。陸蔓早注意到這點,不過沒問過,她不甚關心,也不愛向別人問東問西,有腔調就有腔調呗。
但顧逸航不同,他一察覺到,就立刻問了:“你說話的口音……很特別,你是港城或澳城人嗎?”
“港澳?不,不是,我是華裔,在美國出生長大的。”
“美國出生長大,照這麽說,你中文說得算挺好的。比那些張嘴就是英語的強到不知哪裏去。”
林佑傑撓頭:“說得也不是太好,經常忘字,尤其成語,總學不明白,還記不住。”
“成語啊,我也學不太明白。”顧逸航向他豎了下大拇指,“你已經很好。”
林佑傑一被誇贊,就羞赧地笑了,說道:“我很努力地學中文來着,想着,以後一定要回祖國看看。高中一畢業,我特意申請了間隔年,坐上飛機,就來了。”
“挺有勇氣的嘛。”顧逸航又贊他。
這一來,林佑傑就更願意說下去了。
他笑盈盈向顧逸航說起自己回國的經歷來:
下了飛機,他就輾轉在各個城市旅行,可身上資金不充裕,旅行一段時間後,不得不開啓了義工旅行模式。
還向顧逸航解釋了什麽是義工旅行。
到阡溪村前,他已在許多地方做過義工。義工沒酬勞,只是短期工作,換取食宿。基本上工作內容挺輕松的,不過碰到苛刻雇主,也挺坑人。
總體很有意思,因為可以認識許多天南海北的朋友,大家一起聊天,玩游戲,結伴出行。
會來阡溪村,就是路上結識的一個朋友,帶他來的。
那個朋友逗留幾天便離開,他留了下來,做了半月義工,轉成正職前臺。
一方面他喜歡這裏,另一方面他想攢些錢。
林佑傑說得滔滔,顧逸航也聽得有味,不時搭上一句話。
兩人有來有往地聊,倒很投趣。
陸蔓聽了幾耳朵,覺兩人加在一起,形成了雙倍的聒噪,擰身,回了屋子。
陸蔓一邁步,林佑傑的視線就投向了陸蔓,看着她,直至她進了屋子,再看不到,才轉回來,繼續和顧逸航講述。
顧逸航注意到了林佑傑的視線,笑了下,沒打斷他的話頭。
林佑傑說完自己的經歷,意識到不能再說下去,山下太久沒人,也不行。
跟顧逸航告別,又小跑到門邊,羞赧笑着,和陸蔓告了個別,這才下山去了。
顧逸航則回屋洗漱。
為不打擾陸蔓,他洗漱完,就直接鑽進了房間。
在房間悶了好一陣,覺無聊,又走出,在外面呆着。
太陽漸盛,灼曬着人。
他看到了那繁茂的桂花樹,很自然就走了過去,也不管誰的樹,只管在樹下乘起涼來。
倚着樹,拿出手機,點開視頻APP,翻找電影看。
他小時候愛看迪士尼動畫,現在愛看恐怖片,可以說形成了兩種極端。
翻了一通,嘟囔:“最近沒什麽好看的恐怖片啊。”
關掉手機,放回口袋,發呆。
正發着呆,突然感覺頭頂樹葉撲啦啦一陣緊響。不是風吹樹葉的聲音,是有什麽從樹葉間跑了過去。
他趕忙擡頭,往樹葉間看,可樹葉又靜了,什麽都沒有。
他霎時覺脊背竄上一陣寒涼,心道,我看恐怖片看多,産生幻覺了嗎?
不過,很快,他知道,不是幻覺,也不是在大白天,上演什麽未可知的恐怖情節。
是有只小生靈,在樹葉間跑來跑去。
顧逸航追着看,終于看清,是一只尾巴蓬松的小松鼠,呆萌可愛,像極卡通中會出現的。
他手伸向松鼠,喊它,喊不過來,又回去拿了食物,吸引它,也吸引不過來。
正這時,工作累了的江寂野來樹下乘涼,看到顧逸航,腳步一頓,但還是走了過來。
冷冷朝他颔了下首,算打招呼。
顧逸航則向他笑了下,說道:“這樹下很涼快,我呆的都不想走了。而且樹上有只小松鼠。”
他揚揚手裏的食物,“我想把它勾下來,但它就是不下來。”
“它不認識你。”江寂野冷聲道。
“那它認識你嗎?”顧逸航笑問他。
“認識。”
“那你能不能幫忙把它叫下來,我給它吃的。”
江寂野轉向樹,吹了聲口哨。
沒幾秒,小松鼠歡脫地奔出林葉,順樹幹爬了下來。
顧逸航既驚又喜,忙把手上食物遞過去,誰知,小松鼠并接他的食物,反而看他一眼,迅速扭轉過身,又跑回樹上。
顧逸航愣在當場:“遞到嘴邊的食物都不吃,太難搞定了。”
江寂野沒接他的話。
顧逸航放下了食物,看向江寂野,想法也從喂松鼠上面轉移開去,轉到江寂野身上。
咳了兩聲,算清嗓,緊接,又和他說起了昨天的提議。
現在陸蔓沒在旁邊,不會打擾到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說。
他說了好長一串話,什麽藝術追求了,藝術美感了,各種都說了。
然而,江寂野态度,還是一樣,拒絕。
想也不想,冷冰冰地拒絕。
顧逸航多少有些氣悶,默了片時,又組織了語言,正要開口,忽聽一個滿帶笑意的聲音說道:“你們在樹下乘涼呢。”
顧逸航轉過去,見是林佑傑,回了他抹笑容,說:“你怎麽又來了,還要打掃?”
“不是,我剛剛跟幾個客人采摘去了,摘了些楊梅。”林佑傑抱了筐楊梅,跟抱着什麽寶貝似的,氣還沒喘勻,仰臉,笑逐顏開地說,“我來送給……”
他話沒說完,顧逸航已一個箭步沖到他身邊,手向他懷抱的筐子伸去:“楊梅?當地的嗎,我嘗嘗。”
顧逸航手還沒觸到楊梅,林佑傑急忙轉了開去,不好意思地道:“那個,這個……不是給你的。我,我是想給陸小姐。”
江寂野本來看着前方的山,聽到林佑傑的話,視線不由轉了過來,沉冷看着他。
而顧逸航聽了林佑傑的話,人霎時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