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江寂野走過來,走向陸蔓。

陸蔓擰轉回頭,快步往自己的車走。

到車邊,用最快速度打開後備箱,把畫箱放進去,再趕緊把畫框正面朝上,放在畫箱上。

旁邊還有一幅畫,也即那幅泊滿漁船的碼頭畫。

今天早上,她到碼頭後,先是繼續畫這幅未完成的漁船碼頭。

畫了一段時間,天突然變陰,一切景物都變得灰灰暗暗的。

陸蔓又勉強畫了會兒,沒法再畫,色調差異太大。

她拿下畫框,收好顏料那些,緊接收畫箱,準備今天就此回去。

畫箱收好,不經意擡眸,發現天空中聚集起了密密層層的烏雲。

堆着壓着,黑黑沉沉,壓向大海。

大海也變成了暗黑的顏色,波蕩翻滾,浪花濺起,像要濺到低壓的雲上去。

陰郁,蒼茫,同時也無比壯觀。

等雨落下,雨滴穿成線,不住地往洶湧的海水中砸,就更加壯觀了。

透出一種蕭凄的美感,像天空即将塌下,而大海乃至世界,都将為之傾覆毀滅。

陸蔓不想走了,她想把這樣的景致畫下。拎了畫框,快速跑向車子,把畫先放進去,不被雨淋,再拿了個新畫框,又摸出被塞在角落裏的傘,疾步回到畫箱邊,拎了畫箱,走下碼頭,往沙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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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個最好的角度和位置,架起畫箱畫框,風大雨疾,就傾斜着頂風壓低傘,只護住畫框,開始畫。

然後江寂野來了,再然後,她又畫到了現在。

放好了畫,轉眸看剛走到車邊的江寂野,指了一下前方車門,說:“你先上車。”

江寂野視線投向十多米之遙的自己的車子,稍遲滞了片時,走向副駕駛,拉開車門,收傘,坐了進去。

陸蔓關好後備箱,往駕駛位走,身上漉濕,被冷風吹着,禁不住打了寒噤。

到門邊,開門踏入,關上車門,阻斷了冷風的灌入,她擡手,拂開黏在頰側的發絲,随即拉過安全帶,系上,說:“去吃飯前,你不介意我回趟家,換身幹衣吧。”

今天最高氣溫只有不到二十度,其實算冷,再加之身上濕透,被風一吹,涼意就有些徹骨。畫畫時,精神集中,沒覺得,等畫完畫,才後知後覺,感受到了匝纏在肌骨上的寒涼。

需要換身衣服,讓自己暖起來。否者,這樣濕漉漉的去吃飯,不僅冷,還要招來一些不必要的注視。

而且,她沒帶多少錢,也沒帶手機,得回去拿。在家裏,她路徑都熟,用不着導航那些,時常不帶手機。

“不介意。”江寂野轉眸,沉沉看着陸蔓,說道。

“那就好。”陸蔓閑閑握上方向盤,發動了車子。

江寂野便把視線轉向了前方,看着前方被車燈照亮的雨。

雨絲被車燈一打,很像是某種亮亮的飛蟲,在繞着車燈旋轉。

他覺得自己該跟陸蔓說些什麽,可一時,并不知該說什麽。沒話找話,他并不擅長,他更擅長沉默。

于是,他就沉默。

陸蔓也不是個多話的人,也沉默着,靜靜地只關注前方道路。

車子七拐八拐,最終拐進了她家所在的村子,再一直往前行,直行到一幢石屋旁,停下。

“我們到了。”陸蔓解去安全帶,開門落車。

江寂野也跟着下車,看着眼前不規則石塊壘砌成的古樸房屋,說道:“這裏就是你家?”

陸蔓嗯了聲,過去開了院門,走進去,穿過院子,踏上石階,開屋門。

江寂野還 站在車邊,轉頭,去看一旁的海。

從陸蔓家門口,走下一個長長的斜坡,就是海岸了。

海岸兩旁排布着形狀各異的礁石,中間是一片平順的沙灘。

向着沙灘,往前望,便是一片無垠的廣闊海面。

能看出,若是晴天,一定很美。

陸蔓打開了屋門,一步已踏入,轉過來,看江寂野。

見他還站立在車邊,雨淅淅瀝瀝往他身上打着,說道:“許久沒見,你這是也喜歡上淋雨了嗎?”

江寂野轉過來,隔着雨絲,看陸蔓。

“沒有。”他說道。

“那你就進屋裏來吧。我不至于讓你在雨裏等我。”陸蔓嗓音清清淡淡的,說畢,擰身,進了屋。

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從衣櫃中拿出身長袖長褲穿上,又披上件防風外套,到床頭拿上手機,放進口袋,走出。

江寂野已站在了客廳。

他身材高大,站在那裏,陸蔓忽覺自家房子像變矮了。

她觑一眼江寂野,指了下沙發:“不必站着,可以随意坐。”

江寂野看向沙發,沙發上堆了些東西,連沙發旁邊地上,也堆着些東西,稍顯雜亂。

再環顧客廳,那些桌子櫃子上,都蒙着塵,一看可知,有段時間沒收拾了。

陸蔓注意到了江寂野的視線,說道:“我最近沒力氣收拾房子,你不想坐的話,就将就站着吧。”

“每天都在畫畫?”江寂野不經意般地問。

“對。”她掠過他,走向浴室,拿了條毛巾,覆在頭頂,很任意随性地擦拭着。

“晚上呢,也畫畫?”

“睡不着,就會畫。”

還是會睡不着嗎?江寂野默了默,剛想張口說什麽,陸蔓從浴室走了出來,攏了攏半幹的頭發,說,“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江寂野蹙眉:“就這麽走?”

“怎麽了?不能走?”

“不是不能走,只是你頭發并沒擦幹。而且,你直接就換了身幹衣服嗎?”稍一頓,接着道,“我并不急,可以多等你一會兒。”

“多等我一會兒?等我洗個澡,再洗一下頭?”

江寂野颔首。

陸蔓則搖了一下頭,道:“不了,我不喜歡讓別人等着我。就這樣走吧。”

話音未落,人已往屋外走去。

到門邊,轉過來,抓着門把手,示意江寂野自己要關門了。

江寂野無奈,只得走出。

陸蔓将門合閉,鎖上。

兩人先後下臺階,走向車子,開門鑽入。

雨在減弱,雲層間也透出了熹微的光。

陸蔓問江寂野:“你想吃什麽?”

“我沒什麽特別想吃的。看你,我都可以。”

“看我?我吃東西很簡單,一菜一飯,或一份面,就随意打發。”

“可以。”江寂野道。

“你确定?不像顧逸航那樣,趁機敲我頓貴的?”

“食物可口,能填飽肚子就行,不用多貴。”

“好吧。”陸蔓不想因為吃什麽這問題,過多和江寂野糾纏,這種問題,一般纏起來,會纏個沒完。

她開動車子,往一家當地人比較喜歡的炒菜館子走,到一個路口,她忽想到,自己好長時間沒去吃那家她喜歡的牛肉面了。

剛從長城回來那幾天,連續地去吃了幾次。後面開始畫畫,畫畫時,常顧不得吃飯,畫完後返程,因為太餓,會就近在路上随便吃點什麽。也就一直沒再去吃那家牛肉面。

今天想起,便轉了彎,往那家牛肉面去。

到門口,卻發現面館的門緊閉,裏面黑乎乎,并非營業狀态。

“因為下雨,所以沒開門嗎?”陸蔓呢喃了句。

“什麽?”江寂野沒聽清。

“我想吃那家的牛肉面,但沒開門。”

江寂野循陸蔓的視線看,他更靠近面館這邊,能看到門上貼了張紙,降下車窗,去看紙上的字。

“轉讓。”他念道。

“轉讓?”陸蔓訝異,“他們不做了?”

“應該是。”

陸蔓的表情突然沉暗下來。之前倒聽面館老夫婦說過,想退休,享受幾年生活,但她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

“那我以後,不就吃不到牛肉面。”她自語道。

“你喜歡吃牛肉面?”江寂野問。

“我喜歡吃這家的牛肉面。”陸蔓愣了會神,低低地喃,“都會失去,漸漸地,什麽都會失去。”

“失去什麽?”江寂野沒明白。

陸蔓沒答他,只默默啓動了車子,帶他出村,去了那家炒菜館。

吃飯的全程,她都處在一股低氣壓中,江寂野能感覺得到。

她似乎因為面館轉讓的事,在不悅,亦或說失落。

吃飯完,走出菜館,她聲線淡冷,問江寂野:“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江寂野還沒處可住,且車子還被他抛在碼頭那邊,得回去開,他道:“我住的地方離這裏不太遠,可以自己走回去。”

“嗯,那再見了。”陸蔓心情不佳,懶懶地道了再見,就走向車子。

江寂野目送她消失在視野,才轉了身,叫了輛出租車,回到碼頭去。

雨還未停,碼頭人影零落。

江寂野坐進自己車中,解鎖手機,點進地圖,看今晚住哪裏。

正在看,忽然來了電話。

是助理李威廉打來的,提醒他明天九點飛機,要去巴黎參加一個項目會議,讓他別忘記。

挂斷電話,他擱下了手機。

住處不用再找了,得回去了。

轉眸,看窗外的海,像有留戀似的,看了好一陣,才開車離去。

先趕回北華市,到公司準備要用的資料,晚上直接睡在公司休息室,翌日醒來,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拿上資料和護照,去往機場。

李威廉早等在機場,兩人彙合,等待片時,坐上了飛機。

下了飛機,被人接去安排好的酒店。

兩人在各自房間休息到中午,便一同下樓,去吃午飯。

會議下午兩點開始。

吃過飯,回到樓上,李威廉打開自己的行李箱,把為江寂野準備好的襯衫和西服套裝,遞給他。

江寂野平素并不穿西裝,談項目、參加會議或出席重要場合時才會穿。

李威廉會幫他保管和打理這些西裝,也知道什麽時候該為他帶上,會提前幫他熨燙平整。

江寂野接過,去自己房間換上。

邊扣西裝袖口,邊走出房間。

每次看到江寂野穿西裝,李威廉都忍不住要嘆問:“江工,為什麽你能把西裝穿得這麽貴氣。”低頭看自己,“而我穿起來,就……普普通通職業裝。”

“我穿上也是職業裝。”他的确也是當職業裝在穿,平時可懶得這麽麻煩。

李威廉:“……那我們對職業裝的定義可能不同。我要有你這樣的身材,能把西裝穿出你這樣的效果,我會直接把西裝焊在我身上,天天穿。”

“夏天呢?”

“夏天我也穿。”

“你也不嫌熱。”

“熱不重要,氣度和英俊更重要。”李威廉推了推眼鏡,“不行,我回去要開始練身材。身材好,不僅我自己開心,女朋友也能更開心。”

從阡溪村回來半年了,半年前,李威廉還說過江寂野這棵老樹要開花,然而,半年後,江寂野并沒開花,比江寂野還小幾歲的李威廉先開了花。

他交到了女朋友,還時不時地要把女朋友挂在嘴邊。

“知道你交女朋友了,不用老是提。”江寂野冷眸掠他一眼,道。

“哈,我老是提嗎?我都沒發覺。”李威廉笑,“你要嫌我煩的話,那你也趕緊交個女朋友,總跟我提,不就行了。”

“說得好像交女朋友是件很容易的事。”

“以江工你的條件,怎麽不容易,你就是不想。”

“我不想?”江寂野自問。

以前他的确不想,但現在……

他情緒難明地扯了扯唇角,眼前不由浮現出陸蔓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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