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依賴
依賴
翌日步故知剛用完朝食,正準備出門,可轉眼便雨傾如柱,攔住了他的去路。
孔文羽已在門口晃蕩好久了,瞧着這場雨可算是找到了話頭,他清了清嗓,拿了塊抹布裝模作樣地擦着門扇,眼睛卻在時不時地偷瞄步故知的反應:“咳咳,所謂凡事都要講求個天時地利人和,其中呢,人和又最是重要的,這人和都沒了,天時地利也難給面子咯。”
步故知知道孔文羽是在話中暗裏埋怨他執意獨去,卻也不好明着回他,省的又是一番辯論,便只對孔文羽拱拱手:“不知小羽可否借我一把傘?”
孔文羽當即丢了手中抹布,一手叉腰一手指天,詫異道:“不是吧,外頭這麽大的雨你也要去?那些人可都不一定在縣學蹲你呢!”
步故知料定如此大事,款家絕不會輕易放棄,更何況不過是場急雨罷了,又怎會擋住款家求生之心。
可孔文羽卻沒有松口的意思,大有你不帶我去我就不給你傘的樣子,且孔文羽确實是出于好意,步故知便只能再加解釋:“若僅為我一人之事,自然是要勞煩小羽的,可此事與款冬的私事多有關聯,其中隐秘實在不便多讓旁人知曉。”
孔文羽這才有些讪讪,他只想着去幫步故知撐腰,當然也有幾分湊熱鬧的意味,卻也沒多想,這到底是別人家的私事,他一個外人知道多了确實不好。
這下明白地被步故知點出來,立馬就換了個态度,連忙殷勤地去後頭找了一把油紙傘給步故知,還切切承諾:“步秀才,你盡管放心去,我一定在家替你照顧好你夫郎的!”
步故知道了聲謝,接過油紙傘正準備撐傘入雨。
突然側屋傳來了動靜,即使在嘩啦的大雨聲的掩蓋下,也能隐約聽出,是款冬在喊“夫君”。
步故知撐傘的手一頓,孔文羽很有眼力見地又接過油紙傘,催促道:“先去看看你夫郎吧,他在找你呢。”
步故知對着孔文羽稍一颔首,就往側屋去了。
剛打開門便見款冬竟拖着左腿也來到了門口,一幅驚魂未定的模樣,汗濕了鬓發,還有幾縷微卷着貼在面頰,眼神暗淡無光,面色又很蒼白,只有眉梢那點紅痣算是唯一的顏色,顯得格外突出紮眼。
款冬一見到步故知,眸中瞬間有了光彩,便想往步故知邊上去,可步故知先他一步,攔腰将他打橫抱起,又抱回了床上。
“怎麽下床來了,昨日不是跟你說了這幾日都不要下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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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冬緊緊抓着步故知的衣襟,委屈地看着步故知:“可我醒來便不見你,喊了許久也沒聽到你的動靜,實在是害怕,害怕你走了,便想出來尋你。”
還沒等步故知說話,款冬又惶恐地補了句:“只要能找到夫君,我的腳沒關系的,我不怕疼的。”
步故知彎身卷起了款冬的褲腳,确認沒有浮腫的跡象,才舒了一口氣,可款冬後一句的話讓他心中有些五味雜陳,他不确定這代表了什麽,但實在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斟酌了幾次話語,最終也沒舍得說出口,還是等款冬的情況完全好轉了再說吧。
款冬見步故知沉默,一時心下不安,又怯怯喊了聲“夫君”。
步故知坐到床沿,款冬便連忙依偎了上去,現在只有感受到步故知身上的溫度,才能讓他心安。
步故知身子一僵,他已和款冬坦白來歷,便不希望再與款冬以伴侶關系相處,他向來是獨身主義,并不想與誰有親密關系,即使是要對款冬負責,他也更希望是以兄長家人的身份。
款冬還是沒等來步故知的撫慰,他在步故知懷中擡頭,眼中水光将要溢出,卻又不敢多說什麽,只低低地泣出聲來。
步故知垂眸見款冬如此,更是确定了款冬現在心理狀态并不穩定,也許是創後應激症發作後的并發症,有些患者會在此時對什麽東西産生嚴重的精神依賴,又或許僅僅只是情緒紊亂,但無論如何,此時都不能再刺激款冬。
他只能先行安撫款冬,環腰将款冬摟緊,另手替他捋好鬓邊碎發,放低了聲:“我沒有要走,只是要出去辦些事,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款冬将頭埋進了步故知的衣襟,也牢牢地握住了步故知的手腕,表現的與平時截然不同:“我不想夫君離開我,一會兒都不行。”
步故知眉頭微動,在這個世界裏是沒有精神類藥物一說的,現代中醫雖也可以治療某些心理上的疾病,但一般都是以鎮靜、安神、安定為原則*,而這些草藥往往對身體機能的副作用極大,只會讓款冬本就虧虛的身體雪上加霜,所以最好還是純精神心理上的疏導,才符合款冬現在的狀況。
可心理幹預在這個世界中恰恰又是最難以實現的,即使中醫有着全能醫學之稱,也少有專于心理幹預的方法。
但步故知能确定的一點是,無論是款冬的創後應激症還是之後的并發症,其實都與他相關,他也并不想因為自己而導致款冬的心理問題更嚴重,看來孔老大夫說的方法要盡快試一試了。
不過首先還得治好款冬的腳傷,才能有後續的打算。
步故知反握住了款冬的手,輕柔地撫捏着:“冬兒乖,養好傷之後,我去哪兒便帶你去哪兒好不好?”
款冬從步故知的懷裏鑽了出來,看了看自己的腳,癟癟嘴:“那要什麽時候才能好啊。”
步故知哄孩子哄得很是熟練,畢竟親戚家的孩子不少,醫院裏的孩子也不少:“只要冬兒聽話,很快就好了。”
款冬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夫君今天還是要出去嗎?”
兩日後便要開堂,越近開堂日期,款家只會越着急,就怕他們真的摸到了孔家,到時候狗急跳牆會做出什麽不說,就怕又會刺激到款冬,只能主動先與款家解決,才能保護好款冬。
“是,但我再陪你一會兒,餓不餓,我去盛碗粥來給你吃。”
款冬猶豫了很久,才微微點了點頭。
等步故知喂完款冬用粥,外頭的雨也停了:“冬兒再睡一會兒好不好,醒來我就回來了。”
*
孔文羽見步故知終于出來了,依舊是那副八卦模樣,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腆着個笑:“怎麽這麽久啊,你夫郎還好嗎?”
步故知難得沒有直接無視孔文羽的八卦,而是擰眉沉思,最後搖了搖頭:“他...情緒并不穩定,要麻煩你多替我留心着,只是最好不要靠近他。”
孔文羽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很是沉吟了一會兒:“唔,那好吧,我就只替你留意着,不去他房裏了。”
步故知知道他與款冬如今借住在孔家就已十分給孔文羽添了麻煩,加上款冬情況不穩定,就更是不便久居。這次去縣學,恐怕還要再問問賃居之事,越早搬走越好。
他再對孔文羽拱手以謝,驚得孔文羽連連後退避讓:“诶,你又在客氣了,阿爺說了,人在世上難免都有遇到難處的時候,能幫一點是一點,你就別謝我啦!”
見步故知固執未動,孔文羽拿起靠在門側的油紙傘就往步故知手裏塞:“你快去快回,我便不用幫你的忙了,傘也帶着,省的待會兒又下雨了。”
說完就回了自己屋,不再受步故知的禮。
步故知回頭透過側窗看了一眼已經睡下的款冬,斑駁的日光灑在床榻上,也照在了款冬的臉上,襯得款冬面色更是蒼白,步故知心下一揪,擡步上前放下半截窗。
又在窗前站了一會兒,才往縣學去。
來自中醫咨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