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答案
答案
款冬自出生起便沒了娘親,爹爹也沒再娶,一人将他養到七歲。
在這須臾又懵懂的時光中,款冬永遠有來自爹爹的疼愛,爹爹給了他力所能及的最好的東西,憂他冷熱饑病,教他讀書識字,甚至舍不得讓他做一丁點的事。
可這短短七年,就如皂角揉出的泡泡,一戳就破。在爹爹離去的那天,款冬也是這般哭着懇求爹爹不要走,爹爹用病得已經如同枯枝的手,艱難地揉了揉他的頭頂,對他說:“冬兒,活下去。”
款冬那時還不懂,“活下去”究竟有多難,他只記得在唢吶聲遠去後,下了一場大雨,而院中爹爹種的花,落了。
他再也追不上爹爹了。
後來,在款冬的生活裏,只有無盡的苦痛折磨,惡毒的咒罵侮辱,他越來越麻木,祈求這樣就可以減少些許的苦楚,可根本無濟于事,他活着,卻又不如死了。
直到,現在的步故知來到他的身邊,就像一道光,一點一點地點亮了他原本如深淵般的生活。
他想抓住那道光,用什麽代價都可以。
可不夠,根本不夠,即使步故知跟他說了無數次他不會走,但爹爹也從沒預告過他會離去,焦慮、不安、恐懼無時無刻都在折磨他,究竟怎樣才可以永遠留住那道光。
是不是,步故知真的成了他的夫君,他就可以有多一點的籌碼留住他,還有孩子,如果他能為步故知生一個孩子,是不是步故知也會舍不得離開。
他聽到愛這個字,才意識到,這些想法代表了什麽,他是真的想要步故知的愛,想要步故知像爹爹那樣愛他,只要不是死亡,就永遠不會離開他。
可步故知又說,他現在生病了,而愛不能治病。他不明白,明明愛是世上最好的東西,怎麽會讓他病得更嚴重。
“冬兒,你只是害怕我會離開你,所以才想讓我愛你。”
“不是的,不是的,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才會害怕你會離開我。”款冬已沒有力氣哭泣,但他還是竭盡了最後的力氣去争取步故知的愛。
步故知一怔,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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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個字,對他來說,早在他父母的恩怨糾纏中,變得不值一錢,他們以愛為名,做盡了所有的荒唐之事。
因為愛,母親設計父親從而生了他;也是因為愛,父親選擇了出軌;又是因為愛,母親不願放手苦苦糾纏;還是因為愛,母親即使遭受了父親的虐打,也不願離婚。
最後,因為愛,母親逼迫他出人頭地,去成為父親最驕傲的孩子。
愛會讓人生病,讓人不理智,讓人發瘋,甚至會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做人的底線。他不相信愛,也不需要愛。
更何況,款冬已經生了病,他害怕款冬會變成他母親那樣,為“愛”所操控,最後失去一切。
他不願在現在與款冬讨論“愛”究竟代表了什麽,先不說款冬已經對他産生了明顯的依賴情感,他并不覺得款冬已經分清楚了“愛”與“依賴”的區別。
更重要的是,款冬實在太小太小了,他在現代已經快有三十歲了,而款冬才不過十六歲,即使在古代這已是成婚生子的年齡,但對步故知來說,款冬還沒有成年,他作為一個成年人,不該仗着自己對款冬的照顧去引誘款冬做什麽。
步故知反握住了款冬的手,另手仔細地為款冬抹去臉上的淚痕,神情專注,仿佛在對待世上最珍貴的寶物,末了,他問:“冬兒,你說你愛我,是不是我讓你做什麽你都願意。”
款冬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步故知又問:“即使我對你不好,打你罵你,你也愛我嗎?”
款冬猶豫的更久了,他隐隐覺得這是不對的,但他害怕如果他否認,步故知就不會愛他了,所以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步故知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他明白,款冬如今是在祈求他的愛,就和母親祈求父親的愛一樣,即使他自認為他不會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但也害怕款冬會變成他母親那樣,沒有愛就不能正常地活下去。
他收回了手,款冬渾身一顫,步故知只好再按住了款冬的手:“冬兒,我們現在不談愛好不好,我們先一起好好過日子,等你的情況再好一點,也再長大一點,如果你還是覺得你愛我,到時候我們再談愛好嗎?”
款冬愣住了,他不太明白步故知的意思,但急切地還想再争取:“我已經長大了,我們都成親了不是嗎?”
他說完就覺得這不夠,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對了,孩子,夫君你也想要孩子對不對,我聽他們說,我們都成婚一年了,還沒有孩子,你會不高興的,我現在就給你生個孩子好不好?”
說着又跪坐起身,就想去解步故知的衣帶,但神色慌張,手都在顫抖。
步故知沉默了,異常地沒有阻止,可款冬怎麽也解不開步故知的衣帶,焦急之間,想先脫去自己的衣服。
款冬只穿了一件素白布裳,很快就脫了個幹淨,他掀開了薄被,渾身不着一縷,如剛出生的嬰兒般跪坐在步故知的面前。
一陣涼風從窗隙探入,款冬打了個冷顫。步故知還是坐在床沿,一動未動,也沒有絲毫地回避,就這麽一直看着款冬,仿佛在審視什麽,卻未有任何的反應。
後知後覺的羞恥一點點地爬上了款冬的心頭,白瓷般的肌膚也漸漸漫上了一層淡淡的薄紅,可步故知還是就那樣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個物件。
他咬緊了下唇,拉住步故知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就在觸碰到的一瞬間,步故知終于開了口,語氣冰冷又陌生:“款冬,你想要我的愛,就是這樣的愛嗎?”
款冬頓了頓,連帶着步故知的手都在顫抖,心底有一種聲音在反駁,不,不是這樣的,這不是愛,可他還是不敢說出口。
步故知反捏緊了款冬的手,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是,還是不是?如果你要的愛就是這樣的愛,那我現在就可以給你。”
款冬從未見過如此冷漠的步故知,他莫名地想抽回手,卻被步故知捏得很緊,動彈不得。
他的眼中又蓄起了淚,可還是沒有開口。
“款冬,我再問你一遍,這是你想要的愛嗎?”
款冬覺得現在的自己在步故知面前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低賤的物品,即使步故知握着他的手,他也感受不到任何一點來自步故知身上的溫度。
但他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眼中的淚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打在了他們交握的手上。
步故知終是又嘆了一口氣,緩和了神色,拉起薄被裹住了款冬:“怎麽這麽愛哭,嗯?”
一瞬間,冰山融化,春風又至。款冬這才覺得步故知回來了,他委屈地大聲哭了出來,沒等他抱住步故知,步故知就将他攬入了懷中,拍着他的背:“好好跟你說,現在不談愛,我們先安心過日子,你偏不聽,稍微兇一點對你,你又開始哭。”
款冬說不出話,只深深地埋進了步故知胸膛,如渴飲水般汲取着步故知身上的溫度。
他感受着步故知說話時胸腔的微微震動,還有步故知呼吸時的起伏,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沖散了所有的負面情緒,他好像有一點點地察覺到,這樣的步故知,才是愛他的步故知。
步故知也察覺到,款冬的情緒終于穩定了下來,也沒有再哭,終于如釋重負般輕笑了笑:“不哭了?還能不能聽得進話?”
款冬在步故知懷裏輕微地點了點頭。
步故知:“那要不要先和我好好過日子?”
款冬從步故知的懷裏鑽了出來,擡頭看向步故知,躊躇了一下,在步故知鼓勵的眼神中,又怯怯地再确認了一遍:“夫君真的會和我過日子嗎?”
步故知挑了挑眉,反問道:“不然呢,我和誰過日子?”
款冬沒有再問步故知愛與不愛,不知為何,他感到,這才是他想要的步故知。
他也沒有再問步故知會不會離開,因為現在的步故知已經給了他最好的答案。
對步故知來說,他從小到大目睹的都是病态的愛,所以在他看來,愛是很可怕的東西,他寧願孤獨而理智的活,也不願為愛裹挾去做不理智的事,即使他可能已經愛上了款冬,但也很難自我承認這種情感。而款冬得到的愛,是很純粹很真摯的愛,他覺得愛會為他留下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他們對愛的理解是有分歧的。
不過确實因為款冬生病,導致款冬的愛有些往病态發展,他在急切地祈求步故知也愛他,這不是平等的,愛不是祈求,也不該是施舍。
步故知會照顧款冬重新找到自我,在健康的心理狀态下,去平等地相愛;而款冬也會讓步故知相信,愛不僅只有病态的,也會有真摯純粹的愛。
後面就是日常過日子,再慢慢确定相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