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搶人

搶人

已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了,即使是清晨的陽光,也免不了令人有燥熱之感。

光線透窗,步故知只覺得雙眼有些發燙,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聞到的卻是濃重的藥香。

剛勉強撐身坐起,就聽到裴昂的聲音,似有哀怨:“步兄,你終于舍得醒了。”

步故知以手遮光,剛睜眼還有些眼前發黑,過了一會兒,明暗歸位,才能看清自己究竟身處何處。

原是萬善堂的正堂,不僅裴昂坐在他身邊,不遠處的竹榻上還躺着魏子昌。

還沒等他問,裴昂就主動“貼心”地為他解惑:“昨晚你們倆都醉了,我一個人實在不便送你們倆回去,幹脆一起來了萬善堂,玉汝和款冬那邊我都遣人知會了,至于魏府嘛...倒要等魏子昌醒來才知道該怎麽處理了。”

還沒等步故知接話,孔老大夫恰好從外面進來,見步故知醒了,笑了聲,戲谑道:“魏家小子醉倒老夫倒是能理解,畢竟喝了差不多兩壺酒,不過你嘛,怎麽半杯就讓你醉成這樣?”

等孔老大夫語罷,裴昂便毫不客氣地朗笑起來,步故知面色一赧,随後又裝模作樣輕嘆了聲:“尋常的酒半杯倒不足以醉,只怪裴兄嘴巴刁鑽,非瓊漿玉液不品,神仙享受,凡人遭罪。”

裴昂聞言面露詫異,幾乎是從位上跳了起來:“诶诶诶,好你個步故知,怎麽又怪到我頭上,就是不肯承認你那一杯...哦不,半杯倒的酒量是吧?”

步故知笑着搖了搖頭,又是裝模作樣嘆道:“哪有不承認,只不過順帶恭維裴公子幾句罷了,偏裴公子不領情?”

裴昂被步故知這語氣弄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趕忙雙手交叉搓了搓胳膊:“步故知!你好好說話!”

步故知擡手揉了揉額角,醉後方醒難免還是有些不适,但還是笑着應了:“是,都聽裴公子的,我好好說話。”

這下不等裴昂作反應,孔老大夫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但還記得“主持公道”:“別鬥嘴了,可還有哪裏不适,可要再用些解酒藥?”

裴昂說不過步故知,側過頭去,輕哼了聲。

步故知坐直了身:“不必勞煩先生了,我好多了。”

Advertisement

不過又想起了什麽,看向了還躺着未醒的魏子昌:“就是魏兄他...”

孔老大夫斂了笑意,但也不至于到厲色,擺了擺手:“與你一樣,不過是醉了酒,醒了便無事了。”說完,就像是不想再看到魏子昌般,轉身又去院中整理藥材了。

裴昂品出一些不對勁,湊近了步故知,低聲道:“孔老大夫可是知道了小羽纏着魏子昌的事?”

步故知點了點頭:“怕是瞞不過孔老大夫。”

裴昂頓時皺緊了眉:“是我思慮不周了,不該帶着魏子昌也來萬善堂。”

步故知:“不妨事,孔老大夫也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只不過是因着小羽的事,也不知該對魏兄是什麽态度罷了。”

裴昂嘆了聲,又看了魏子昌一眼,才想起昨晚的事,忙又問道:“你昨夜醉倒之前,可是放下了‘豪言壯語’,可還記得?”

步故知雖然酒量不行,但酒品甚好,硬要找毛病的話,那便是容易斷片,基本醒來就會忘幹淨醉了的時候都做了什麽,由是裴昂這個問,還真的将他問住了。

裴昂見步故知一臉想不起來的樣子,先飛快瞥了眼門外孔老大夫的動靜,又再湊近了步故知,壓着嗓道:“我替你想,你昨晚可是說,要去魏家将魏子昌的母親搶過來的!”

步故知這才有了些印象,不過也是稍有一驚,但随即捋出了昨夜自己的想法,現今魏子昌母親的情況基本已成死局,但凡能有常規方法可解,魏子昌也不會白白任由魏家糟踐五年。

既然律法人情都走不通,那便只有不走尋常路了,只要魏家那邊再不能用魏子昌母親做挾,魏子昌基本就是自由身了,魏家就是再想毀了魏子昌,也很難明着阻攔魏子昌科考。而一旦魏子昌中了舉,去了京城,那魏家的手就再也管不到魏子昌了。

裴昂見步故知久久不答,便有些慌了:“你可別說你昨晚都是在胡說八道,我可是已遣了人向祝教谕告了假,說我們三人要一起處理一些瑣事,就先不去他那學習了。”他着重強調了“三人”的字音。

步故知聽裴昂雖有些緊張,但更多是興奮的語氣,略挑了挑眉,像是明白了什麽:“裴兄對此事很是期待?”

裴昂一聽,立馬遠了步故知兩步,正身負手輕咳,端的是君子模樣:“步兄莫要賴我,此事可是你先起的頭,我也不過是順了你的意,加上實在看不慣魏家的做派,才勉為其難考慮考慮的。”

步故知不禁失笑:“好好好,是我的主意,裴公子啊是上了我的賊船。”

裴昂又是咳了幾下:“倒也不算是賊船,既能解魏子昌之困,又能救其母出苦海,怎麽不算是功勞一樁呢?”

步故知拊掌輕笑:“裴公子高義。”

裴昂卻不被步故知的吹捧動搖,還是記得自己的目的:“昨夜你說完這句話便倒頭就睡,還未曾說我們要怎麽搶...咳,是救魏子昌的母親呢!”

步故知又是看了眼魏子昌:“那便少不了魏兄的配合了,現下是城中最熱的時候,縣中富戶往往都會去城郊避暑,我想魏家也不會例外,若是魏家大夫人不帶魏子昌的母親同去,那我們便找機會從魏家搶...救人,若是帶了魏兄的母親倒更是簡單,山路多歧,走丢走散一些人也不是沒有過。”

裴昂明白了步故知的意思:“所以,只要魏子昌能清楚魏家大夫人究竟何時會去城郊避暑,我們便好安排後來之事。”

但裴昂又有些猶豫了:“走丢走散倒好說,若是魏家大夫人不把魏子昌的母親一同帶走,那要是想從魏家救人,豈不是要做一回賊盜?”說完自己也是一驚,且不說這實在有違聖人所言君子所為,要是他真敢這麽做了,他叔父怕也不會輕易饒的了他!

步故知聽了裴昂的話,覺得剛有所緩解的頭痛又發作了起來:“裴兄,閑時少看些話本吧!就算魏家大夫人不帶魏兄的母親同去城郊,那只要魏兄的母親有出門的機會,那也就有了‘走失’的機會。”

裴昂還是有些不解:“照你這麽說,救魏子昌的母親一事豈不是輕而易舉?那先前魏子昌怎麽就沒想到?”

步故知:“魏兄自然不是想不到,而是‘走失’之後的問題,他無法保住母親不讓魏家找到。魏家米行在東平縣也算是有錢有勢,想光明正大找一個‘走失’的奴仆,也不會太難。除非魏兄能将母親藏到一個在東平縣內魏家永遠找不到或是不敢找的地方,又或是将母親送到其他地方,才能保證魏家不會再将他母親找回去。”

他頓了頓:“而這兩種情況,都是魏兄一人之力無法做到的。”

裴昂背後一涼,只覺得自己又被步故知“算計”了,他試探着問:“你說的在東平縣內魏家找不到或是不敢找的地方,不會是我府上吧?”

步故知沒有應聲,而是直直看向了裴昂,眼中充滿了...肯定。

裴昂倒吸一口氣:“原來你是在這兒等着我自己咬鈎呢!”

裴昂的出身在東平縣內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雖然裴縣令只是他的叔父,但裴縣令自己并無親子,向來是将裴昂視為自己的孩子教養,可以說,裴縣令對裴昂比裴昂的生父對裴昂還要好,裴昂對裴縣令也更是親近。

有了裴縣令的庇護,只要是知道裴昂身份的人,都不敢得罪裴昂,更別說敢去裴昂府上找人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魏家真的知道魏子昌的母親就在裴府,也不敢輕易戳破,畢竟裴昂能收留魏子昌的母親,就很能說明裴昂對魏子昌的态度了,究竟是為了內宅之中的陳年私仇得罪東平縣的裴縣令,還是裝作不知就當送了裴府一個人情,即使魏家大夫人拎不清,魏家大哥也不會糊塗。

再往壞處想,就算魏家真的要為了明面上的一個奴仆跟裴府撕破臉,狀告裴昂私藏走失家奴,但只要裴昂不承認,再偷偷将魏子昌的母親送走,這其中糾纏的功夫,也早就過了明年鄉試時間了。

而只要魏子昌中了舉,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更何況,魏家多半不會知道,魏子昌竟能讓裴昂幫他藏下母親,那自然後續的問題也不過是杞人憂天了。

不過,這确實很是麻煩裴昂以及裴昂一家,還有能不能瞞過裴縣令,也是個問題。

裴昂很快想通了其中所有,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應下了:“魏子昌之事,莫說我,就連祝教谕與我叔父也會覺得可惜,不過是請魏子昌的母親到我府上小住一年,玉汝與我父母應該不會拒絕。”

頓了頓:“實在不行,就請祝教谕出面,我叔父向來最是敬重祝教谕了,連帶着我父母也是如此,他們知道祝教谕收我為學生,早就喜出望外了,而魏子昌也會是祝教谕的學生,他們自然樂得賣祝教谕一個人情。”

步故知點點頭,魏子昌之所以之前被魏家牢牢困住,就是因為他本就不喜與權貴相交,遭逢變故之後,又愈發獨來獨往,不願求人。但他一個人,又如何對抗的了一整個魏家?他也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也就是用自己的前程去勉強保住母親的安危。

就在他們二人商定好一切,只等尋找時機讓魏子昌的母親“走失”的時候,魏子昌竟突然出聲:

“我不同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