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種子(一更)

種子(一更)

天色才暗,滿街蓮燈絢爛,亮如白晝,不僅河邊湖中漂蕩着各式蓮燈,就連岸邊的柳枝楊樹也特意裝飾了小巧的蓮燈,風過枝動,燈芯紛紛亂落如雨,霎時如誤入瑤池仙境。

街上幾乎人人皆飾珠玉,展風姿,現美儀,又提蓮燈綴景,多是成雙燕,不見伶仃人。

步故知牽着款冬行經這一路,雖也是眷侶同行,但又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只像是其中匆匆過客,而不視人間繁華。

燈火漸闌珊,終是款冬按捺不住了,滞了腳步,往喧嘩處望去,眼映流光,滿是歆羨:“夫君...”

步故知也緩了步履,卻沒順着同望,只稍垂眼看着款冬,溫聲問道:“怎麽了?”

款冬收回眼,滿是不可置信:“夫君,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步故知本想按計劃冷心到底,但看着款冬眼中的流光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剛到嘴邊的否認便再說不出口,擡手溫柔地撫過款冬鬓邊碎發,低下頭與之對視:“我知道。”

款冬卻并不滿意,反倒是別過眼,又看向了蓮燈耀耀之處:“只是知道嗎?就沒有了嗎?”

步故知看着款冬有些埋怨的樣子,竟輕輕一笑,反問道:“那看來,是冬兒比我更先知道今日是七夕了?那也僅僅只是知道嗎?”

款冬一怔,顯然對步故知“倒打一耙”的無賴行徑很是震驚:“夫君!是我先問你的!”

步故知攬過款冬的腰,慢慢地往居所走,他無法對款冬說任何違心的話,也無法對款冬隐瞞任何的事,僅是早上時候款冬眼中的那抹失落,就已經讓他心有悶悶:“我是昨晚聽裴昂說,才知道今天是七夕的,所以只能在白天時候稍微準備準備,早上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不要不開心了好不好。”

款冬也是料想到步故知并沒有在意這個節日,但猜到是一回事,聽到步故知親口承認又是一回事,他也不知為何近來總是有些多愁善感,明明在沒遇到步故知之前,不說什麽節日,就連日夜也無所分別,不過是一日複一日地勞作。

步故知察覺到了款冬情緒上的低落,難免對自己生了懊惱,握緊了款冬手,輕輕揉捏着:“是我疏忽了,以後都不會了,冬兒饒了我這次吧,嗯?”

款冬并非是不講理之人,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在此時不放過一些細枝末節:“那你剛剛為何不買蓮燈給我,玉汝哥哥說,他看見裴郎君偷偷做了好些個蓮燈呢。”

步故知略一挑眉,原來裴昂做了什麽都瞞不過傅玉汝,只是傅玉汝願意順着裴昂的心思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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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街距縣學後山并不遠,幾句話的功夫便到了院前,步故知推開了栅欄,才接話:“冬兒好生冤枉人,怎麽不問問我白日裏都為你準備了什麽?”

款冬踮腳往屋內望去,像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是買了蓮燈放在屋子裏嗎?”

步故知搖了搖頭:“明年再買蓮燈給你好不好?”

款冬再難掩失落,他并非在乎那一盞蓮燈,只是看多了身邊傅玉汝與裴昂的恩愛,對裴昂特意為傅玉汝做了好多蓮燈難免心生羨慕,他自覺并不貪心,他不需要步故知如裴昂一般也為他親手做蓮燈,只要步故知能專門為他買一盞便好。

步故知見到款冬失落的樣子,心下一揪,捧着款冬的臉:“那我現在下山去買,你先進屋等等好嗎?”

款冬心生委屈,但他知道他并沒有這個立場,步故知已經對他足夠好了,甚至稱得上是百依百順,他又為何偏要在這點無關痛癢的事情上給彼此不痛快?由是僵硬地笑了笑:“不用了,夫君,你能陪我就好。”

但一滴淚卻悄無聲息地滑落,暴露了真實的心緒,他趕忙擡袖,卻被步故知先一步拭去了淚。

步故知大約是清楚了,雖說款冬的心理問題已算基本痊愈,但在特殊的情況下,殘存在心底的不安還是會不露聲息地影響到款冬。

他不會覺得款冬這是在無理取鬧,而是知道,這正是因為款冬越在意他,才越容易觸發這種不安的情緒,心中更多是心疼:“冬兒,給我一次機會,看看我為你準備了什麽好嗎?其他我做的不周全的地方,明年或是明日我補給你好不好?”

款冬感受到了步故知對他态度,就如同一陣和煦的風,又化成了一場纏綿的雨,在盡力地替他撫平心中的褶皺,他歪頭蹭了蹭步故知的掌心,無聲地回答了。

步故知這才舒展了眉,本想牽着款冬進屋,又臨時變了想法,稍彎身打橫抱起款冬,用肩撞開了門。

屋內并未點燈,只能借着還未完全展露的月輝,隐約可見桌上擺放了很多或許是矮盆的東西。

步故知将款冬輕輕放在了高凳上,自己去找了蠟燭,吹折點燃。

随着燭火漸明,款冬才能看清桌上究竟是何物,不過倒也沒猜錯,确實是十幾個陶盆,裏面還裝滿了泥土,他有些不解,看向了步故知。

或許是步故知也意識到這些“禮物”太過質樸,但現下也只能硬着頭皮解釋道:“這些是花盆,已種好了花種。”

款冬還是不解:“是什麽花?”

步故知将蠟燭按在燭臺上,走到了款冬身邊:“冬兒,你知道你的名字也是一種花嗎?”

款冬搖頭:“不知道。”但他明白步故知的淺顯的提示:“難道就是款冬花嗎?”

步故知溫柔地撫過款冬的眉眼,點了點頭:“我也不知岳父大人是否是有意這樣為你取名,但确實有一味藥材,就叫款冬花,只是因為從來只做藥用,而鮮以花類聞名。”

款冬并未因為與藥材同名而感到開心,反而是垂下了眼,顯得有些不樂:“那是不是因為款冬花長得很醜,大家才不将他當做花呀。”

屋內雖燃了燭火,但還是不夠照明整個屋子,尤其是步故知正好擋在了燭臺前,不過好在窗外的月亮漸漸升起,不吝地朝萬物灑落銀白的光,也為款冬的眉眼恰到好處地鍍上一層如玉的光澤,竟讓步故知有些看癡了。

他如受引誘般俯身吻過款冬的眼,在引得款冬一陣顫栗後仍舊沒有放過款冬,又不自覺地以唇摩挲着款冬眉梢的那點紅,語出暗啞,似是在克制着什麽:“不,很美。”

款冬感受着眉眼附近屬于步故知的溫熱氣息,只覺整個人都為之包裹,不由得面頰潮紅,體溫攀升,他咽下了口中陡生的津液,自己都沒發覺已是語出顫抖:“是什麽很美?”

步故知貼着款冬的額頭:“是款冬花很美,也是,冬兒很美。”一頓,又搖了搖頭:“不,冬兒比款冬花更美。”

這是第一次步故知如此直白地承認款冬的美。他向來是含蓄的,雖然以前的一舉一動已足夠證明他不僅是因為款冬這個人而心軟,也少不得因為款冬的皮相而心醉,但都從來沒有告訴過款冬這一切。

但今時今刻,他忽得明白了,他需要正視自己的心,也需要将這一切都告訴款冬,需要告訴他:“冬兒,我很為你着迷。”

一時間,款冬只覺得一種前所未有過的酥麻迅速延漫全身,他有些不敢相信步故知說的話:“夫君...你說什麽?”

步故知單膝蹲下,牽住了款冬的手,送至唇邊親吻,但眼眸卻不離款冬的臉,其中的沉醉在月光的添色下顯得更如酒般醇厚,他一字一頓重複道:“冬兒,我很為你着迷。”

明明步故知沒有再貼着他的臉說話,但這句話卻比方才還要令他心顫,仿佛步故知說話間的每一下的停頓、呼吸都在透過他們相牽的手,穿過他的皮膚,沿着他的血液,直到鑽入他的心。

他久久說不出話來,而步故知也在此時慢慢站起了身,指向了桌上的花盆:“這些種子,是我白日裏特意去山上找的,款冬花春時可代蔬,冬時又能以花入藥,但我将它們尋來不是為了代蔬,也不是為了入藥,是想與你一起,悉心養大這些款冬花,等到冬天花開之時,我們一起賞花好不好?”

款冬握緊了步故知的手,他知道步故知的意思,但已是有些哽咽不能言,只得拼命地點頭。

步故知笑了笑,突然面生羞赧,單手從袖中摸出了一個錦盒,遞到了款冬面前:“還有,畢竟七夕不可缺蓮花蓮子*,所以,我買了這根蓮簪。”

步故知收回了手,翻開了錦盒,又撫過款冬如錦緞般的長發:“我為你重新挽發可好?”

這根蓮簪只是木頭雕刻而成,但勝在雕功不俗,簪頭的蓮瓣栩栩如生。

款冬沒想到,步故知還是注意到他在意的蓮燈之意,甚至選了一個能更加長久相伴的物什,自己慌忙地想拆下原本的束發,卻被步故知握住了手:“我來。”

步故知站到了款冬的身後,解下了發帶,頓時烏發散落,在月下更如瀑傾瀉,他不自覺地以手指纏繞了幾圈,但還是記得要親自為款冬挽發,這是他專門請教了裴府的侍女才學來的。

但挽發一事,看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順,每一根發絲都如同有自己的想法,步故知并不能掌控。

在嘗試了很多次之後都失敗之後,他只好承認,他确實在挽發上并無天賦。嘆了一口氣,剛想說話,卻被款冬抽走了蓮簪,又塞入了一個荷囊:“夫君,不急在這一時,慢慢來。”

步故知一怔,低頭看清了荷囊上繡着的蓮花蓮葉,正是纏綿相伴的模樣,随即明白了款冬的心意,從身後抱住了款冬,抵在了款冬耳邊,無比珍重地答道:“好,我們慢慢來。”

其實也并不是因為款冬的心理問題才會對節日禮物這麽抓着不放的,他也只是想要別人都有的節日儀式感,但因為步故知在這點上并沒有做好,而且确實有些不知道怎麽選禮物,才導致款冬有些不開心,畢竟是初戀嘛,兩個人都有些做的不夠好的地方,以後都會慢慢變好的!

*蓮通憐,是表達愛慕的。

下一章是時光大法啦!十二點前更~請各位小天使稍等一下啦!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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