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聖女的煩惱·8
聖女的煩惱·8
果然,穆斯國的宮門緊閉,門口站着一片片紅甲士兵,顯然是不會放他們出去的。
“聖女不必擔心,”聖殿騎士中較為穩重的道,“這些人再多也不過是凡人,我等用聖力開道,一定能護您出去的。”
布倫希爾揮揮手,示意他不用多嘴,她皺着淺色的長眉,覺得事情絕對不會那麽簡單,連騎士都能想到的事,那個擺鴻門宴陷殺她的洛基王定然也能想到。
果不其然,阿道夫·洛基帶着幾位法師閃亮登場。
阿道夫還是那樣妖嬈而陰郁,“想不到吧,你又落到我手上了,阿斯加德的王女。”
布倫希爾保持着僵硬的微笑,“我現在不屬于阿斯加德,我屬于全埃達。”
“哼,”阿道夫冷笑,“別以為入了教廷,就可以跟俗世撇清關系,你永遠是奧汀王的女兒,是害死我兄長的兇手之女。”
布倫希爾腦路劈叉,忽然想到一些狗血小言的虐戀情節,男女主有血海深仇,男主對女主虐身虐心,就為了隔代報仇,最終女主傷心欲絕,遠走天涯,男主火葬服務一條龍。
‘等等,我在想什麽?我跟這個妖裏妖氣的男人又不熟!’
布倫希爾清醒過來,将視線從阿道夫妖豔的臉頰上移開,去觀察他帶來的幾個法師。
除了之前見過的矮人法師之外,還多了黑精靈法師、海王族法師、手持水晶球頭戴兜帽的女巫,法師F4身後則是一排肌肉贲張長着長毛的狼人。
黑精靈就是染了暗黑之氣,修習黑魔法的精靈,因不被亞爾夫海姆的社會接納,而叛出亞爾夫。
黑精靈就黑的很明顯,紫色的嘴唇,暗紅的眼線,連蒼白的皮膚都透着點青黑,銀發變成了墨汁一樣的顏色。
布倫希爾跟黑精靈法師對視一眼,後者轉移了視線,并向後退了一步。
“我可以給你容身之處。”布倫希爾對黑精靈道,“我是亞爾夫的女王,規則由我來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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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上暗黑之氣可能是意外,并不代表這只精靈就道德敗壞、無可救藥。
黑精靈看起來十分焦慮,左右躊躇。
“喂,你不要太過分,”阿道夫怒道,“竟敢當着我的面挖人?”
海王族就是人形觸手怪,章魚腦袋,人臉,臉上手上身上都挂着無數的章魚觸須,看起來十分克系,透着不可名狀的惡心與恐怖感。
布倫希爾只能勉強自己的視線在它身上停留片刻,就生理不适,“那位克兄,你們華納海姆一直以來跟阿斯加德都保持着友好往來,我相信你也不會希望你的國因此被撕裂和平條約吧?”
海王族的觸手一齊卷了卷,據說這是它們思考時的體征。
“布倫希爾!”阿道夫怒喝,而後扭頭沖旁邊的女巫吼道:“你們愣着幹嘛,趕緊殺了這個妖女!還聽她妖言惑衆?連神都給她騙了!”
法師們終于動了。
女巫手中的大概是一個魔力增幅器,通過她釋放出來的雷電大招力量都十分驚人。肉體被打中之後立馬會變得焦黑,甚至直接碳化,一個騎士被胳膊後立馬成了獨臂大俠,他發出驚恐的叫聲。
海王族似乎是個近戰法師,雖然會海洋系魔法卻更好肉搏,它蹿到布倫希爾跟前,釋放觸手,就要卷住她的脖頸與身軀。還好布倫希爾有着精靈族的敏捷,閃躲了過去。
黑精靈法師跟上了布倫,并通過法杖釋放出了黑魔法,那是致命歹毒的藤蔓。它的速度自然更快,迅速纏上了布倫希爾的腳踝,不但拉扯着牽制住了她,還叫她感到了鑽心剜骨的疼痛。
狼人們不甘于後,揚起利爪,朝着受制的布倫撲殺過去。
危急關頭,布倫希爾開啓嘴炮模式,焦急地對黑精靈道:“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但是我真的可以放你會故鄉。我母親也離開亞爾夫後,一直很思戀故土,精靈喜歡固守田園,死了也講究落葉歸根,你難道真的不想回去麽?我在施行改革,跟黑精靈利益相關的事我可以拟定律法,到時候你和你的同伴們就都可以回去了……”
黑精靈雖少,但必然同氣連枝。
黑精靈法師心動了,反而殺了那幾只狼人,而後瞪着被鮮血染紅的淺草色眼眸問道:“你說話算數麽?”
“我是亞爾夫的女王,還是神明欽點的聖女,自然一言九鼎!”
黑精靈歸順,加入對付穆斯衆的陣營,對上了那海王族,氣得阿道夫王子跳腳,“你搞什麽!我花了重金雇傭你的,你給我跳陣營?”
“錢還你。”黑精靈言簡意赅,還真從錦囊裏扔出一大堆金幣砸向了王子。
小小的錦囊,大大的空間,吸引了布倫希爾片刻的視線。那不是小說女主常有的空間嗎?
阿道夫氣急敗壞:“你等着,你完了!你們黑精靈都完了,以後黑集市上誰還敢雇傭你們!”
黑精靈有些畏怯,生怕他再跳反的布倫希爾趕緊沖阿道夫喊道:“他們就要有家了,怕什麽!”
“該死的布倫!這帳我記下了!”
“債多不愁,帳多也不愁。”
那兩人小學雞吵架,周圍人打得如火如荼。
海王族打得很不用心,就只是跟黑精靈過過招,顯然是顧及到了華納海姆跟阿斯加德的邦交問題。
矮人法師大概是那次被布倫希爾打怕了,一直在劃水。
真正構成威脅的就只有水晶球女巫了,她已經傷了好幾個聖殿騎士,可以說清空了布倫希爾周圍一圈,眼看着就要對準布倫希爾發射那致命雷電了……
在女巫的雷電術法即将擊中布倫希爾的時候,後者一個就地滾躲了過去,并且緊接着就是一個十米沖刺,路上拔了一位騎士腰間的備用劍,殺到阿道夫王子跟前,閃身其後,将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後挾天子以令諸侯般地道:“你們還不停下,是想要你們的王絕後麽?”
“不用管……”阿道夫還想要發瘋地吼兩嗓,卻立即感受到脖頸處的冰涼鋒利的東西又近了幾許,頓時不敢再瞎說,而是盡量斜着眼睛睨劍,并盡量遠離劍鋒,“布倫,我,不是,也不是我想要殺你,而是我的父王他……”
“少廢話,放我們出去!”布倫希爾神色冰冷,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金紅色宮門,完全不複在阿斯加德王庭的昏庸和平日裏的的散漫。
面對死亡的威脅,阿道夫只好暫時放棄報仇的念頭,揮揮手屏退法師和士兵,并下令打開城門。
布倫希爾卻沒有立即放開阿道夫,而是挾持着阿道夫,率衆騎士離開了穆斯貝爾王宮。
黑精靈法師猶豫再三,還是悶頭跟上了布倫。
海王族法師左看看右看看,假裝無事發生。
水晶球女巫望着他們一齊離開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
王宮周遭并無民居,走了一路都很安靜。
“你到底要什麽時候放了我?”阿道夫有些害怕,“我告訴你,你絕不可以滅口,否則我父王一定會追殺你到底,并且發兵阿斯加德,叫你和你的國一起完蛋!”
布倫希爾當然不會殺阿道夫,她知道這個混蛋的重要性,殺了他,等于直接向穆斯貝爾國宣戰,那絕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但布倫希爾不喜歡她的聒噪,箍着他的力道更大了一些,劍也随之更靠近了他的脖頸。
他想起那一夜在亡靈堡壘外聽到的鬼魂們的哀嚎,越發覺得這女人就是個瘋子,最近民間說她是什麽“最接近天使的女人”“冰薔薇”,他覺得叫“瘋薔薇”還差不多!
布倫希爾并不知道自己給對方造成了多大心理陰影,将人帶到一僻靜安全處,給他遞去了一卷羊皮紙和不需要吸墨的魔法羽毛筆。
“這是什麽?”阿道夫就着農舍的燈光仔細去讀羊皮卷上的字,“從簽訂契約日起,簽約人_______終生不得傷害契約主_______,間接傷害亦不可,包括招兵買馬雇人刺殺,否則将遭受反噬,缺胳膊斷腿,并且留下永恒的背叛者烙印——面刺版本?”
阿道夫火了,翡翠色的眸子射出火焰般的光,“你讓我跟你簽訂永恒主仆契約?”
荒謬!他們一個王子,一個王女,同樣是王位繼承人,同樣的尊貴,竟然要其中一個奉另一個為主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不然我今天就殺了你。”布倫希爾面不改色地唬人。
“你敢!”阿道夫怒視他,可一看見她那冷若冰霜的面容與不近人情的眼神,他胸腔中的怒火瞬間就涼了下去——她看起來真的敢。
布倫希爾長了一張冷漠無情的臉。
“簽不簽?”
阿道夫幾乎想要朝農舍裏的人喊救命了,雖然知道喊來了也沒用,這邊雖然有大半人受傷,但對付區區農人還是綽綽有餘。他心中天人交戰,一邊是殺兄之仇,一邊是自己的性命。
‘可惡!為什麽莉莉絲他們真的就不追了,一點都不擔心本王子的安危麽!’阿道夫心中恨恨地想。
“我一劍可是削斷過鳳凰木法杖的,”布倫希爾不鹹不淡地恐吓,雖然她根本不知道鳳凰木是什麽屬性,“不知道砍你的腦袋時是否順暢,萬一卡住了,你大概會痛很久。”
這裏的鳳凰木可是堪比金屬的硬度,阿道夫脖頸一涼,感覺自己再不簽就不命不久矣了。
死亡恐懼之下,高傲的穆斯貝爾繼承人,讀哆嗦嗦的用羽毛筆在主仆契約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姓名。
契約成立了,無形的魔陣在二人之間形成,并擴散開來了,猩紅的雙重六芒星咒印分別落入了二人的眉心,最終隐沒。
不知不覺,阿道夫落淚了,而後他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嗚啊——”哭聲響徹雲霄。
他堂堂王子,居然淪落到當一個女人的契約奴隸,造孽啊!
“你你別哭了,又不是小孩子,你瞧着挺成熟的啊。”布倫希爾手足無措,卻因為不會安慰人,反而讓阿道夫哭得更兇了。
阿道夫:“你懂什麽你懂什麽!”
‘你那說的是人話麽?’他抽抽噎噎,‘我一定要殺了……’
不知道是否是契約的問題,光是這麽一想,阿道夫就覺得錐心疼痛,且額頭發燙。
那誓約之印隐約地發出紅光,似乎要烙傷他的靈魂。
唯一為了阿道夫尾随至此的是穆斯貝爾的小公主,她躲在稻草天裏,看着素來堅強驕傲的阿道夫痛哭流涕,她眼角也濕潤了,‘哥哥……竟然把哥哥逼到這種程度,那個女人不可原諒!’
“他哭了,哭的好傷心,王姐真是壞心眼呢。”農舍拐角處,黑發紅眸的孩子一直靜靜觀察着那邊發生的一切,嘴角挂着不知是譏諷還是嫉妒的古怪微笑,連自言自語的腔調都陰陽怪氣。
神一直關注着布倫希爾的巡行,當他知道她面臨險難之後,立即就打算顯聖了,卻因為她後面一連串的操作而失去了登場的機會,最後只能褪去神形,變回那個叫“尤彌爾”的孩子。
只有這個模樣的神才适合跟在她身邊。
神打量一下自己,嫌自己的衣着太過于齊整,将之弄得淩亂破爛,再讓自己本來柔順整齊的頭發也變得淩亂如狗啃,再用術法在臉上一副上都制造泥灰擦過的痕跡,讓自己看起來盡量的狼狽可憐。
從神氣美正太,變成可憐小乞丐,祂只花了數秒時間。
尤彌爾從拐角處走出來,然後看着布倫希爾,用驚喜的語氣道:“王姐?!”
布倫希爾扭頭,驚訝地發現原本應該老老實實呆在亞爾夫老家的尤彌爾竟出現在穆斯王都,“你怎麽會在這?”還變成這幅模樣,小破孩2.0?
尤彌爾為了掩飾心虛,趕緊得吧得吧地訴苦:“我找了你好久啊,王姐。知道你被奧汀王抓了之後,我十分擔心你,以為他會吧你囚禁起來,于是我就離開精靈國,一路狂奔着找你。後來聽說你當了聖女,知道你不會受太多罪,但仍舊不放心,就順着你巡行的路線,一路找啊找啊找,終于把你找到了呀王姐!”
說完他撲過去,抱住她,将自己的臉埋在她的腹部,掩飾自己多餘的狡猾神色。
布倫希爾經過了短暫的蒙蔽之後,反應過來,溫柔彎腰抱住了小家夥,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受苦了,我的乖孩子。”
布倫希爾一行離開穆斯貝爾之後就往東,去華納海姆。
華納海姆八分之一的領土在海上,剩餘八分之七都在水下。
亞特蘭蒂斯是他們最大的海上城市,也是王都。
華納海姆基本沒有人類,各種海族混居其中,尊卑排序如下:
一級公民,海王族;
二級公民,純血人魚;
三級公民,半人魚。
華納的王室就是海王族,據說還有“深海巫族”淩駕于此群族之上,力量不可小觑,但它們不參與政治,也不是公民,深居簡出,甚少有人見過它們的真面目。
水上城市的居民以半人魚為主,因為這類人魚能在人形、人魚形之間切換自如,上岸之後就會變成人,喜歡喜歡濕潤的氣候和水域,但并非不能離開水。
當然,半人魚就算變成人,也會保留一定的海族特征,比如顏色鮮豔的頭發、誇張的半透明鳍狀耳朵、粘連着五指的半透明蹼,以及殘留在脖頸、臉頰與手臂上的亮麗鱗片。
雖然半人魚在形态上切換自如,水陸兩栖,比純血擁有更多的自由,但在華納的地位并不高,屬于底層人民。
布倫希爾的船只靠近亞特蘭蒂斯之後,就能看到無數浸泡在水中的人魚。他們并非全如童話般美好,但尾巴大多鮮豔而美麗,跟人身拼合在一起,呈現出妖異夢幻的美。
在前世,布倫希爾孩提時讀過的第一個童話故事就是安徒生的《海的女兒》,因為結局并不美好,導致她當場痛哭,并且久久無法忘懷。
此刻親眼見到美人魚,布倫希爾有一種美夢成真的感覺。
她緊靠着船舷,身體前侵,睜大了冰藍色的眼眸,望着碧藍海水中的人魚群,驚嘆道:“好漂亮……”
然而她在別人眼裏亦是絕美的風景。
華納一系因為本身并不是人類,所以較少參與到人類的紛争之中。不過每次全陸大戰的時候他們還是會摻上一腳的,發點戰争財。但近幾年一直是處于息事寧人的狀态,跟阿斯加德的關系勉強稱得上親密,隐約有一起對付穆斯貝爾甚至亞爾夫的意思。
布倫希爾一行都放松了下來,至少他們不用擔心刺殺了。
在接受了城民的圍觀之後,照理,他們要入王宮,受國王的接見。
本來還擔心會見到一個克總然後生理不适的布倫希爾,見到國王之後放了心。
國王不知是出于對人類的體恤還是什麽,沒有露出觸手一類不可名狀的器官,腦袋也是人腦袋,五官稱不上精致,但卻大氣英武,像是大理石雕塑,準西歐審美,讓布倫希爾想起奧林匹斯山上的神。
國王的名字也很有那味兒,叫波塞冬XVI·埃吉爾。
波塞冬和埃吉爾都是海神.的.名字。
随同國王來接見的還有國王妹妹,克拉公主。
克拉公主相貌清冷而美貌,卻是黑發紅眸,給人十分不詳的感覺,但大抵是華納沒有類似的忌諱,所以周圍的人并未将之當做惡魔。
克拉公主話很少,一直是國王在跟聖女布倫希爾熱情地較少華納的人土風情。
布倫希爾本身對埃吉爾王這種大叔長相不大感冒,所以只是禮貌應對,不鹹不淡。
埃吉爾王看向布倫希爾的眼神卻別樣的油膩,就像是蛇盯着獵物。
埃吉爾王黑發紫眸,這跟布倫希爾的王弟諾頓是一樣的配置,予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埃吉爾王很具侵略性,而諾頓則沉穩宛若礁石。
布倫希爾第一感覺就是不喜歡這個王。
但她不能拒絕國王的接待,只要埃吉爾王不像洛基王一樣對她兵刃相向,她就沒理由拒絕。
布倫希爾在國王的親自帶領下步入藍白色的宮殿。
克拉公主略微落後,她盯着布倫希爾的背影,冷淡的紅眸中逐漸浮現嫉妒的神色。
尤彌爾注意到了克拉公主的異常,卻沒有說什麽,而是快步跑到布倫希爾的身邊,牽起“王姐”的手,笑嘻嘻道:“你們在說什麽呀?”
布倫希爾:“在說純血人魚的事情,原來純血人魚那麽兇殘,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純血人魚,又名“水妖”、“海妖”,無法變成人,更無法上岸,總是在水中歌唱吸引過路船員,穿越受蠱惑下水之後就會變成人魚的飨宴——總之是嗜血兇殘。
布倫希爾的童話夢瞬間就碎裂了。
好在半人魚都十分友善,撫慰了她受傷的心靈。
即說半人魚是人類與純血人魚的雜交,至于如何交,這叫布倫希爾百思不得其解,問起埃吉爾王,後者也是含糊其辭。
沉默的克拉公主終于發話了,“魔法,深海巫族的魔法。聽說過嗎?能讓人魚暫時變成人的魔法。”
‘這不就是安徒生嗎?’布倫希爾心中瘋狂吐槽,‘別這樣,這世界會變成同人的!’
為了挽回情況,布倫希爾撓了撓臉頰,“純血人魚不是把人類當做食物嗎,為什麽會想要成為人類的伴侶?”
克拉公主的紅眸晦暗不明,“誰知道呢……或許跨物種的愛情真的存在吧。”
埃吉爾王冷笑了一聲,意味不明。
布倫希爾不好探究人家的家室,轉移話題,“既然你們都是魚……類,那平時都吃什麽呢?”
“哈哈,我知道冕下在擔心什麽,”埃吉爾王爽朗一笑,“海族弱肉強食,不太講究你們人類的倫理道德。強者可以吞噬一切,哪怕是同類。”
見布倫的臉色不好,他轉而道,“不過外面平時也不會兇殘到直接吃自己的同伴,只是會吃一些普通的魚蝦貝類,你知道的,那些玩意兒沒有靈智,跟擁有智慧與力量的真海族不一樣。另外我們也會吃海藻一類海洋植物,做法跟你們陸上應該差不多,不過水下的居民會選擇生吃,這水上水下的習俗差異可是很大的哈哈哈。”
布倫希爾笑點有些高,不太明白埃吉爾王在笑什麽,出于禮貌只好尬笑。
克拉公主冷眼看着這一幕,心中冷笑:‘蠢貨。’
埃吉爾王宴客的食物都是海鮮,布倫希爾仔細辨別它們,确信其中沒有不可名狀之物或者人肉,這才放心下來。
埃吉爾王沒有灌她酒,甚至允許她食用水草汁和“海汁”,但布倫希爾對那味道不敢恭維。水草汁是類似于草和紫菜的混合味,布倫嘗了一口發現有些澀,由此辄止。
海汁腥臭異常,對于布倫來說簡直是生化武器,她別說品嘗了,聞都不敢聞,如臨大敵般呼喚道:“艾琳,艾琳,快把這玩意兒……喝掉!”她本來想說倒掉的,但畢竟要給國王面子,遂改口。
随身修女汗顏,端走那海汁,在埃吉爾王的注視下,強顏歡笑地喝掉它。然後艾琳吐了。
還是沒能保住埃吉爾王面子的布倫,即尴尬又抱歉——對艾琳感到抱歉,她只好跟國王解釋:“這個,我們陸上的人不太習慣這裏的飲食,希望閣下見諒。”
埃吉爾王十分爽朗,沒有跟她們計較,“沒關系,沒關系,這很正常,我們海族上陸之後也不知道吃什麽。”他擺了擺掌,讓人端上新的飲料,這次有椰汁、芒果汁、橙汁、鳳梨汁……正常了太多。
最終布倫希爾選擇了比較符合心意的熱帶水果風味雞尾酒。
因為這個環境相對比較安全,布倫希爾的神經不再強制她清醒,她臉上泛起淺粉,如櫻花嬌嫩爛漫,醉眼朦胧,連說話都随意了起來,“話說你們人魚到底怎麽跟人類在一起?海底是住着巫婆嗎?那如果人魚變成人之後又得不到真愛,是不是就會化為泡沫?”
克拉公主對此似乎有研究,她皺起秀美,“那怎麽可能?如果付出了那樣的代價,還得不到真愛,那人是一定會死的!”
布倫喝醉了,忘記這裏的人魚十分兇殘,根本不可能像安徒生筆下小人魚一樣傻瓜,竟然為愛犧牲,成全他人。
克拉繼續激動地補充:“而且變成人魚的魔藥藥效只是暫時的,且價格高昂,大部分人魚根本支付不起,所以大多數人魚在獲得白子之後,就會回到海底,而後産子,這就是半人魚的誕生之源。”
“白子難不成是……”
女流氓布倫希爾都臉紅了,然而克拉公主卻面不改色道:“就是精/子啊,不管是魚、人魚還是人類都有那東西吧?”
大庭廣衆,女人魚竟然說出這種話!
然而布倫暗暗環顧一周,發現不管是海洋貴族還是侍從婢女,都面不改色,倒是她帶來的聖殿騎士們各個臉爆紅,一副震驚的模樣。
可見海族民風十分彪悍。
“王室還是一如既往的淫/亂呢。”
一個與衆不同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布倫希爾以為是哪個沒眼力勁兒低情商的騎士在發言,結果扭頭一看,發現是一個陌生的美少年。
此人看起來是人類的十七八歲,正值青春,有着天藍色的披肩發、海藍色的眼睛,渾身散發着純淨而魅惑的美。若非親眼所見,她都不敢相信這世界上有人能長這樣,堪稱童話級的美貌!
少年的耳朵是淺藍色孔雀魚鳍狀的,誇張而華麗;臉頰兩側有細細的銀鱗,卻并不滲人,然而顯出妖異之美。
他面無表情,眼神卻透着譏诮,一看就不好相處。
克拉公主有着跟外貌不符的火爆脾氣,拍桌而起,“你說誰淫/亂呢!我做了什麽了?不過是自由言論罷了!再說,你的話有歧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跟我王兄有什麽呢!”
“誰知道有沒有什麽呢?”年輕人的聲音清清冷冷,卻已有所指。
“你這混……”克拉公主極力壓抑自己的怒意,看起來恨不得沖上去把人當場給撕了。
布倫希爾眨眨眼,“這位是?”
不待任何人做解釋,那美少年單手按胸,微微附身,姿态優雅地自我介紹道:“吾乃納喀索斯·布露,華納海姆的公爵。”
‘水仙花少年?!’
布倫希爾年幼時認真讀過希臘神話,知道有一名少年因醉心于自己的美貌,日夜凝望着湖面顧影自憐,終溺水而亡,化為水仙,這個美少年的名字就叫做納喀索斯。
誰也不知道水仙花少年時不慎落水,還是愛上自己,想要與自己相擁親吻而死。
如果水仙花長這樣的話,布倫希爾就能夠理解了。
埃吉爾王卻顯然不喜歡這美少年,大怒,“誰把他放進來的!還不趕緊逐出去!”
布倫希爾有些驚訝,既然納喀索斯自稱是公爵,應當有資格來這宴會,在座的除了教廷衆之外,還有華納貴族,連伯爵之流都在列,為何一位公爵卻不得入席?
納喀索斯一哂,絲毫不給國王面子地道:“我來不是為了跟你說話的,而是跟她。”
國王氣急敗壞,“來人啊!”
王宮的守衛們紛紛吃着叉戟經過。
但納喀索斯一點都不慌亂,他看向布倫,瞬間他眼底流露出些許癡迷,但很快就消散了,“你的相貌不錯,配得上‘聖女’之名,不過,”他笑了笑,“比起我和我的母親還差了一些。”
布倫無語,“你冒着生命危險就是為了說這個?”
納喀索斯回歸正題,“你要小心,華納的國王他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他就是一個老色魔,只要是貌美的女子,他都會……”
納喀索斯話沒說完,就被守衛們拖了下去。
他的身形沒入黑夜,臉上卻還挂着顯眼的笑容,那笑容美麗中透着一絲瘋癫。
埃吉爾王趕緊解釋:“聖女別聽他胡說,那孩子自從父母雙亡之後,就變得瘋癫古怪,是個可憐的。”
“他父母怎麽死的?”布倫希爾問。
埃吉爾王的表情有瞬間的尴尬,他搓了搓手,“這本王也不清楚,聽說是自殺,這年頭海洋的生存環境壓力很大,時不時就有一些海族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抑郁,而後自殺。最離譜的
是,竟然還有跳海自殺的呢,哈哈哈……”
埃吉爾王又說起冷笑話。
布倫希爾卻笑不出來,她皺了皺眉,自殺?
前世她小學的時候讀過一篇課文,講的是旅鼠自殺案。就說旅鼠在繁殖過度的情況下,會自發的組團跳崖自殺。
可海族是高智慧生物,跟旅鼠能一樣麽?總覺得這事情背後還有隐情。
她看向埃吉爾王爽朗的笑臉,忽然覺得那裏頭透着些許陰謀與黑暗。
有上一次在穆斯貝爾王宮遭刺殺的事件發生,布倫希爾更小心了,哪怕去個盥洗室都叫半數騎士跟着。
在藍玉巨柱長廊上,布倫希爾被突然冒出來的埃吉爾王給截住。
埃吉爾王二話不說柱咚了布倫希爾,然後邪魅一笑,“聖女冕下,你的容貌真是令人心動,看來神明也不像傳說中的那麽不近女色。”
這家夥果然是個老色批麽?布倫希爾狠狠皺眉,“不可妄議神靈,這一戒律在陸上連三歲小孩兒都懂,沒道理您一個海洋之王卻不曉得吧?”
“是本王的疏忽。”話雖如此,埃吉爾王還是沒有拉開距離,他依舊用含情脈脈的眼神俯視着布倫,“但有時候不得不嫉妒神明呢,能強令你這般美麗的女子終生侍奉,且一心一意。”
“你既然知道我需要一心一意侍奉神,現在又是做什麽?”布倫希爾不耐地推開埃吉爾王,她頭一次覺得“神的女人”這個招牌挺好用。
埃吉爾王在布倫希爾的背後說:“神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埃達了,或許祂已經消亡了也說不定呢。”末了他的語氣就像是蛇信子嘶嘶作響,帶着蠱惑與惡毒。
他凝視着聖女潔白又高貴的背影,眼中是志在必得的神情。
海族王宮的盥洗室是純正的克萊因藍,一絲雜色都沒有,從地板到天花板,隔間到水龍頭對是一樣的顏色,讓人宛若置身海洋,再加上空氣中飄着海濱城市獨有的清淡鹹味,讓這感覺更加真實,猶如夢幻。
唯一不是藍色的就是洗手臺上方的水鏡——裝着清澈海水的扁橢圓形裝置,不知是不是加持了術法,能清晰的倒映處人影。
這個時代普遍使用的鏡子是由金屬高度抛光後制成的,這還是布倫希爾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見自己如今的相貌。
布倫希爾擡手摸上臉頰,感慨道:“這皮囊真是漂亮,如果(原主)不是成了暴君,光憑美貌也能青史留名吧?”
眨眼間,鏡子裏的她忽然出現了變化——冰藍色的眸子亮至可怖,嘴唇彎起癫狂的弧度,嘴角挂着血絲,手持着一把染血的利斧,斧頭重重批下,瞬間水鏡裂了!
接着一只手伸出來,抓住了布倫希爾的衣領。布倫希爾沒想到會有這樣鬼片般的展開,猝不及防,再加上手的速度非常快,她被拉入了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