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聖女的煩惱·10
聖女的煩惱·10
另一邊,神明的馬甲尤彌爾正貼着水鏡仔細查看,他已經确定鏡中沒有她了,再用神的意志搜索了一下,确認布倫希爾已經道了安全的地方這才放下心。
尤彌爾一轉身,就對上了一雙暗藏殺機的紫眸,埃吉爾王正站在門口,逆光而立,走廊的光打在他背後,使得那龐大魁梧的身軀尤其陰沉恐怖。他周遭有蛇群一樣的東西在此起彼伏地舞動,夭矯而惡心,不可名狀。
“你怎麽會在這?”埃吉爾王沉聲質問,“出去。”
尤彌爾佯裝乖巧地離開,而埃吉爾王則步入盥洗室內,他們擦肩而過。
尤彌爾眼看着就要到門口了,忽然被埃吉爾王叫住,“站住,你們家聖女呢?”
埃吉爾王手放在鏡子上,已然發現本應該被封印其中的美人不見了。
尤彌爾見走不掉了,幹脆轉身,鴿血紅寶石般的雙眸微帶笑意,凝視着海洋之王,“我倒要問你呢,你想把我王姐如何?”
前聖子,亞伯·萊特因為不甘心,一路尾随布倫希爾等人來到了亞特蘭蒂斯。
這一路上,他形只影單,風餐露宿,一路甚至打算只手橫渡東大洋,幸好中途被路過的漁民搭救,不然他就直接沉屍海底了。
然而登陸之後的亞伯依舊很是凄慘,那些前同事們在宮殿內享受飨宴,而他卻在外頭饑腸辘辘,甚至被海風吹得瑟瑟發抖,自能浪費聖力以祛寒。
他本來只是想看布倫希爾出洋相的,畢竟已經千年沒有出過聖女了,他的大男子主義告訴他:女人根本不可能成為首席聖徒。
可惜,除了在穆斯王宮遇險時之外,布倫希爾永遠端着高貴聖潔的聖女姿态,不曾叫民衆失望,反而民衆似乎更喜歡聖女,信仰的光輝普照大地,他這個前聖子逐漸被遺忘,不再被提起……
落寞又饑腸辘辘的亞伯在王宮周圍垂頭喪氣腳步拖沓地走着,然後忽然踢到了什麽Q彈的東西,他從悲傷中掙紮出來,凝視着地上擋路的東西——幾根粗犷肥膩的大章魚觸手,顏色鮮豔,色澤深紅。
亞伯吞了吞口水。
他告誡自己不要輕易吃這裏的東西,誰知道這海中有什麽奇怪的生物,然而他實在太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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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水煮和燒烤之中猶豫了一下,然後毅然決然選擇了燒烤。燒烤雖然比水煮麻煩,但耐不住它好吃,烤章魚串尤其好吃,他光是想想恍惚已經能感受到那彈牙的觸感和嚼勁,不由狂咽口水。
亞伯之前是貧民出身,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還是有的,當即找來石塊堆成竈臺,然後找來枯枝敗葉,用火刀點燃,然後用降級的佩劍切割了觸手,再用細長的樹枝串起來,愉快的燒烤時光開啓了,空氣中逐漸彌漫起烤章魚獨有的鮮香。
亞伯一邊翻動着烤串,一邊眯着眼睛高興地哼起了歌,“今兒個有福氣,出門踩黃金,走了兩三步,又下起銀雨。”
烤的差不多了,他把串串遞到嘴邊,一口壓下去,油水在唇齒間迸濺,那口感,絕了!
“好吃嗎?”
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
亞伯想也不想:“當然好吃,又大又肥,這在陸地上還真……”吃不到……
他身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魁梧的人形,肩膀、手臂、腰間都舞動着章魚觸手,其中肩膀處有幾個觸手呈現整齊的斷面。此地遠離燈火,因此這怪人只呈現剪影,卻愈發顯得恐懼,不可名狀的恐怖!
亞伯毛骨悚然,一個激靈,抛下大章魚烤串站起來起來。
埃吉爾王睨着地上的烤得焦酥流油的觸手,表情難以言喻。
他一路追着那黑發紅眼的詭秘男孩而來,本來就應該夠糟心了,驀地見到這畫面,一時間之間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只好問:“人類,你可知道你吃的是什麽?”
亞伯已經有了不妙的預感,“是什麽……”
埃吉爾王怒吼:“是我的手!”緊接着,夜幕中電閃雷鳴,平靜的大海忽然波濤起伏,不遠處甚至出現了綿延千裏的白色浪牆,正猛地朝着這邊撲來……
這是及天的偉力,海洋之王埃吉爾已經有了接近神的力量!
突如其來的洪水讓百姓沖睡夢中驚醒,他們被卷入海中,雖然靠着化身人魚而得意活命,轉頭卻發現家被沖垮了,頓時大驚失色、悲乎哀哉。
布倫希爾本來随納喀索斯來到了公爵邸,暫時歇息下來,但因為牽挂着王宮裏的騎士和義弟,焦灼不安,始終無法入睡,現在又被遠方的海嘯聲與鼎沸人聲所吸引,她趕緊掀開錦繡被毯起身。
透過客房的窗戶只能看到外頭黑漆漆的一片,布倫無從知曉外面發生了什麽,只好跑到客廳,就見到了伫立在落地窗邊的年輕公爵。
“發生什麽?”她急忙問。
“海嘯了。”
“這麽突然……”
“不是突然,是人為的。”納喀索斯冷淡地道,“海王發怒了。”
公爵邸位于亞特蘭蒂斯城海岸線的另一邊,且建立于一處山丘高地,所以未被海嘯侵襲,但布倫希爾知道,下面的城民區是遭殃了,雖然海水淹不死雨,但他們的家園要沒了。
看着布倫希爾要跑出去,納喀索斯眉間燃火,高聲道:“你出去有什麽用!你打得過海王麽?”
“不是,”布倫希爾滿臉的固執,“我去找我王弟,是我把他帶到華納的,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我……”
“我聽聞這一趟奧汀氏只來了你一人,你哪來的王弟?”納喀索斯皺眉道。
“義弟也是弟,”布倫希爾滿臉擔憂和遷就,“總之我必須出去一趟不可,萬分感謝公爵大人之前的恩情,如果我能活着回來,必然相報。”說完就往山下沖去。
“傻子,說不定得搭上性命的事,有必要麽?”納喀索斯喃喃自語,不知是嘲笑她的愚蠢,還是羨慕她的天真,他似笑非笑了一下,表情略顯苦澀。
納喀索斯追了上去,他認為自己畢竟是半人魚,水性好,關鍵時刻還能救一下那個連泅水都不怎麽會的傻妞。
下了山,就是水澤,整個亞特蘭蒂斯城都被淹沒了,越往東邊水越深,一開始布倫希爾還能在水裏踩着地面,很快就踩不到了,只能靠三腳貓的游泳技術勉力前行。
她忽然有些後悔,後悔當初報游泳課的時候為什麽只報一半——上輩子,她學滿兩周後才被教練告之,她只能學一半,剩下一半的課程需要另外交錢,深感受騙的步希怒而離去。
納喀索斯從後面游過來,單手抱住了布倫,少年的手臂很有力,聲音則十分無奈,“真是的,就你這樣的,出去幹嘛?”送人頭嗎?你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布倫希爾正尴尬地不知如何辯解,嬰兒的哭聲解救了她的精魄。
“哇、哇……哇啊……”
堪堪冒出水面的屋頂上赫然有一只搖搖欲墜的椰葉搖籃,裏頭赫然躺着一位嬰兒。
納喀索斯扯了扯嘴,“就算是嬰兒,也該是人魚的孩子吧?不至于被水淹死吧?”
結果搖籃被風暴侵襲,落入水中,然後嬰兒痛哭兩聲就沉了下去……
“別管我了,快去救小孩兒!”布倫希爾推了推少年,一不小心就按到了某個敏感的紅點,納喀索斯連瞬間爆紅,‘這個白癡的女人,摸哪兒呢!’
緊急關頭,納喀索斯也不跟布倫希爾吵嘴了,而是沖着嬰兒的方向一個猛紮,游了過去,白銀色的魚尾快得擺出殘影。
納喀索斯從水中撈上了嬰兒,可嬰兒已經不哭了,嘴唇紫紅紫紅,一探,連呼吸都停滞了。
納喀索斯将嬰兒帶到布倫身邊,然後六神無主地看着布倫,“這是什麽情況?魚怎麽可能在水中停止呼吸呢?”
顯然,這是人類的嬰孩。收養它的的人魚族父母不知所蹤,大概是大難臨頭各自游了。
布倫希爾前世好歹在老師的建議下拿過紅十字救護員證,讓納喀索斯抱穩了嬰兒,然後對上嬰兒的嘴巴渡氣,幾秒後,用大拇指按壓嬰兒的心髒,循環往複幾次之後,嬰兒“嗝”了一聲,吐出些許海水,然後哇哇又哭了起來。
布倫和納喀都笑了。
他們對視一眼,納喀索斯的心中仿佛蹿過電流,而布倫希爾依舊沒心沒肺,單純為了孩子的複活而高興。
她給孩子舉高高,“這兒怎麽會有人類的孩子?”
“各種意外吧,”納喀索斯心不在焉,“這樣的情況偶爾還是會有的。”
他們繼續游,希望能救助更多的人。
天空中的雷霆越發夭矯,海水自發形成漩渦,使得周圍的環境越發兇險。
人魚們雖然能在水下呼吸,不至于被淹死,可一個兇浪打來,很容易将他們甩向屋牆、山岩或者礁石,這樣就會受傷。
當然健康矯捷的人魚不至于輕易被水浪打倒。
路上遇到了尾巴受傷的人魚少女、年邁到甩不動尾巴的老人魚、天生魚尾有所殘缺無法自如把控方向的殘疾人魚等等,這些人都受到了布倫和納喀的幫助。
兩個人都會一些術法,尤其是布倫,會精靈的治愈系術法,能給這些行動不免的人魚很大的幫助,那本來已經病卧床榻的老人魚精神抖擻,一個甩尾竟然能超過健康的年輕人魚。
老人魚高興的不得了,在水中翻滾,“老神仿佛回到了青春。太感謝您了,聖女冕下!”
人魚們贊美道:“布露公爵真是仁慈。”“不愧是聖女,是神的使者、埃達的福星。”“是神明派你們來就我們的嗎?”……
布倫希爾聽着這些溢美之詞卻倍感心虛,她對于聖女的身份并沒有什麽代入感,只不過是在教廷的強制要求下擺出個姿态,做做樣子,心底并未有匡扶天下的理想與意志。
“聖女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有人問道。
“這我也不知道……”布倫有些尴尬地回答。
“這我知道!”一位婦人打扮的青尾人魚道,“我的侄子在王宮當差,所以我知道,這是王的力量。”
這裏的‘王’自然是指海王,波塞冬十六·埃吉爾。
“天哪,王為什麽要毀滅城市?”人們驚呼。
布倫希爾也面露迷惑。再怎麽說,亞特蘭蒂斯也是他的王都,怎麽随随便便就親手毀了?
納喀索斯冷笑道:“亞特蘭蒂斯明面上是新的王都,實際上不過是他在水上的選妃堂,這裏的美人都慘遭他的禁锢和染指。若非有這份淫/欲,他大可以居住在水下的舊都,甚至于深海,而不是水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