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伴讀
伴讀
正當衆人慌張時，楚長樂注意到在華清池不遠處的涼亭中。有兩個絲毫不受環境影響的人正在從容不迫的下棋，其中一個是面容俊秀，身穿着墨藍百合袍，腰系純黑帶子，頭上戴着白玉簪的馬尾少女。
楚長樂回想起此人她曾在尚書房裏面見過，似乎好像是九皇妹如城公主的伴讀蒲清照。蒲清照，字：棠瀾，乃是當今輔國女公的獨生女。同時也是淑妃娘娘的親侄女，而淑妃娘娘是宮中老人。早年因為宮鬥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兒以後，便一直郁郁寡歡，所以很得弘光女帝的憐愛。
而另一個散着烏黑長發，身穿着墨綠服的傲氣少年。楚長樂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但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只見，蒲清照和少年絲毫不受到外面嘈雜環境的影響，一心都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面。二人在棋盤中你來我往的不斷的與對方厮殺，就像是站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元帥一般。而蒲清照明顯略勝少年一籌，一下子就把少年急得抓耳撓腮的站在了凳子上。
随後，蒲清照悠閑的抽出了腰間的折扇放在石桌上，對着少年輕聲的說道：“陽明兄，我先去救人了，待會兒回來和你繼續下棋，你看怎麽樣？”
陽明是少年的字，原來少年大名叫做宋仲懷，字：陽明。出身于隴州宋氏，祖父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太女太傅宋渾，父親則是工部尚書宋學廉。而宋仲懷年紀輕輕便是有名的神童，但卻是個棋癡。所以，在沒有想出對付蒲清照棋步的方法時，宋仲懷無意的無視了蒲清照的請求。
見宋仲懷沒有搭理自己，蒲清照便無奈的加重語氣道：“陽明。”
宋仲懷聽到重聲後，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禮紅着臉敷衍道：“好的…好的，你去吧，去吧去吧。”然後就執棋，思考着不知該将棋子放在何處。
蒲清照雖然得到了允許，但看到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搖了搖頭。然後，微微一笑後合上了折扇就像一陣風一樣沖向正在池中撲騰的幾人。而周嘉離岸邊最遠，所以蒲清照便率先略過了較近的幾人，抓住周嘉的手腕先把她救起。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起身救人之時，她的身後緊随着一黑一紅兩道倩影。只不過霎那間，孫崇和孫秋也相繼被救了起來。而泡在水裏的侯樊離岸邊最近，三兩下就被宮人們齊心協力的救了起來。待危機徹底解除以後，四周原本躁動的氣氛也漸漸的安靜了起來。楚長樂方才有空看清楚那兩道倩影是誰，而巧的是那兩個人後來的人她都認識。
首先，是那個身穿着純黑汗衫長袖半臂缺胯袍，腰系福運結，梳着馬尾，頭戴鐵雲圈抹額的痞氣少女。此人乃是當朝老臣承平女伯叱雲霜的大孫女叱雲瑄，字：安華，今年十四歲。因兩位母親相繼為國戰死後，蔭封為的正七品的致果校尉。未來也會是弘光女帝的親信女衛，同時叱雲瑄也是金城公主的伴讀。
而另一位梳着靈蛇髻，身着着大紅石榴裙，外加粉袖鞋的飒爽少女，乃是楚長安祖姨母泾王公的小女兒平寧郡主——楚姒。
只見，三人在撈起人了之後都不約而同的将人丢在了地上，随後拍了拍身上沾起的水漬。而落水的四人都被吓掉了魂，全部都懵坐在了地上。而宮人們則一刻都沒有懈怠，急忙的拿來了幹毛巾替四位祖宗擦水取暖。
待心情平複了以後，周嘉裹着幹毛巾心有餘悸的抱着離她最近的蒲清照嚎道：“啊啊～棠瀾，安華，平寧你們可算來啦，剛才差點吓死我了，差點本小姐就以為自己要魂斷于此了。”
面對她這副衰樣，蒲清照滿布清冷的臉上盡是強顏歡笑。然後略帶嫌棄的推了推粘在自己身上的周嘉，咬牙道：“這麽多人看着呢，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呢？”
周嘉一聽不樂意了，連忙推開蒲清照，雙手叉腰跺了跺腳，奶兇奶兇的說道：“喂，棠瀾。你什麽意思啊？你怎麽能嫌棄我呀？你忘了我是誰嘛？我可是你表姐呀！”
“你就比我大兩個月而已，用得着這麽一直說嘛？”
“那也是你姐姐。”面對周嘉的這般認真的無理取鬧，蒲清照只好無奈的白了她一眼，敷衍的回道：“是是是，表姐你說什麽都是對的。”
“這還差不多，你知不知道，剛才可真是吓死我了？”在如願以償的撒完嬌之後，周嘉便又變回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而面對周嘉如此的行為，衆人們都在暗自憋笑。
就連躲在暗處的楚長樂衆人都被這一行為給逗樂了，就連平時不茍言笑的太後都道：“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跟她母親武郡女王公果真是一個模子裏面刻出來的。”
楚長樂聽聞後，便對周嘉更感興趣了。
“對了，你們是怎麽落進河裏去的？！”提問的是平寧郡主，只見她扶起孫秋目光如炬的盯着侯樊。
而此時回過神的周嘉，迅速熱血上頭的，踹了一腳還坐在地上的侯樊道：“老猴子，你丫的我差點忘了給你算這帳了。”
侯樊被她一腳給踢得生疼，然後迅速在太監的攙扶下揉着屁股起了身，不甘示弱的大吼道：“周嘉，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我胡說八道什麽，你心裏沒點數嗎？剛剛不就是你把我們幾個拉下水了嗎？怎麽還不允許我說啦？”
“沒錯，說不過我們就把我們拖下水算什麽君子行徑”。孫崇也在叱雲瑄和另一位少年的攙扶下起了身，指着侯樊的鼻子罵道。
原來就在剛剛，侯樊和周嘉幾人開始了激烈的舌戰。可惜一張嘴說不過幾十張嘴，于是情急之下的他便動的手。他哪裏知道自己會這麽重，周嘉又會那麽輕。于是在他揪着周嘉領子上時，他腳一滑既然帶着周嘉慢慢滑向了池水中。而孫崇和孫秋兩人是最先發現他們要落水的，也是被他先後拉下來的兩個倒黴蛋。
“那你們想怎麽樣啊？”侯樊惱羞成怒的吼道。
“還能怎麽樣？那當然是叫你道歉了呗！”孫秋有氣無力的回道，此時的她心中充滿了怒火。因為孫秋一向最喜歡把自己收拾的無比工整的，而由于剛才的落水此時的孫秋全身上下狼狽極了。而她也非常希望像周嘉一樣給造成自己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侯樊一腳，但她所受的教育讓她不能。
“對呀對呀，道歉！道歉！”圍着的人們聽到周嘉他們這種不過分的要求，也是盡全力的在附和畢竟誰讓這是侯樊先動的手呢。
而自知理虧的侯樊，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決定見好就收，于是磨磨蹭蹭咬着牙道了歉。
“這還差不多”。正當周嘉幾人心滿意足的接受了道歉之後。一聲尖銳的聲音打斷私了的她們：“太後娘娘駕到。”
衆人見狀，都紛紛匆忙的跪地行禮道：“臣子/臣女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聖躬安。”
只見，太後在宮人們的攙扶下帶着楚長樂幾人臉色鐵青的來到了衆人面前。冷冷的回道：“都平身吧！”
“謝太後娘娘。”待衆人起身後，太後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剛才落水的周嘉四人，對他們的好印象瞬間蕩然無存。然後她又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剛剛救人的蒲清照幾人，眼中不禁贊賞有加。
随後，太後動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爾等圍在此處做甚？”
此時感覺自己莫名被cue的周嘉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因為他們都心知肚明，太後是在內涵着誰。每個人的心中都閃過一萬種答案，但此時誰也不敢做出頭鳥，可又不敢不回答太後。
于是，還是膽大的周嘉咬着牙，心一橫率先回道：“回禀太後，臣女等人之所以圍在此處是因為在辯論 。”
“哦，那既然是在辯論，那為何會落入水中？”太後看見有人回答她，臉色便沒有變得更加難看而只是順勢向周嘉追問。
此時，衆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害怕周嘉一個不小心，不僅把自己搭上了，還會殃及池魚。而周嘉深吸了一口氣後，就跪得筆直拱手作揖道：“臣女們是由于意見不統一，一時情緒激動，方才不慎落水的。不知會驚擾聖駕，還望太後娘娘恕罪”。說完周嘉還先磕了個頭，以示對太後的愧疚之意。而其他人也在她的帶動下，紛紛磕頭附和。面對衆人如此的跟風，讓周嘉産生了一種自己是炮灰的感覺。于是，周嘉死腦筋的将頭埋在地下更深了。
而她的這一小動作恰好就被楚長樂看在了眼裏，不禁讓楚長樂心裏有些發笑。而太後面對如此知錯就改的衆人，并沒有改變挂在臉上的表情依舊是面色鐵青。此時尴尬的氣氛足以讓人窒息，直到過了許久太後都沒有開金口。周嘉嗓子都要提到心眼上來了，心想完了，完了，這回真的完了，竟然把太後給得罪了。只那麽短短一瞬間，腦子裏都已經想好了自家母親為自己收屍時哭的那個狗樣子了。
然而，正當周嘉腦中在不停的在排山倒海時。太後微嘆了一口氣，對着衆人說道：“恕爾等無罪，都起來吧！”
聽到這個答案周嘉幾人如臨大赦一般，急忙回道：“謝太後娘娘！”然後就千恩萬謝的站了起來。在站起來之時，周嘉方才看到一直站在太後身旁的楚長樂，瞬間感覺跳動的心髒被一把名為愛情的箭射中了。她仿佛看見了說書人所描寫的娴雅端莊，美麗迷人，氣質高貴冷豔的仙女就在眼前，哈喇子都差點控制不住要流出來了。幸而此時她的身邊有蒲清照看出她不對的樣子，悄悄的利用站在她身旁便利的原因，揪了一下她的後腰肉，讓她不再犯渾。
随後，太後冷冷的下令道：“甄一”。
“奴婢在。”甄嬷嬷聽到太後的召喚，就知道自己來活了。
“夏日火燥，偶有微風吹過。小姐，公子們身上都打濕了。還不将人都帶下去，換一身幹淨的衣裳，以免邪風入體。”
“是，奴婢領旨。”
見太後要走之後，衆人也是頗有眼力勁兒的行禮送別道：“恭送太後娘娘。”
而後，太後就揮手召來了平寧郡主，讓平寧郡主和楚長樂攙扶着自己，帶着一衆皇子皇女離開了現場。周嘉有些着急的擡起了頭，想要再次看看楚長樂的臉龐，卻被一個頭發銀白，面色紅潤的老人擋了眼。只見，甄嬷嬷可是客氣而周全的對着周嘉幾人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請小姐，公子們随奴婢移步吧。”此時的人群早已四散開來，各自圍在華清池旁邊做着自己的事。
無奈，周嘉只得暫時作罷想法。無奈的拂一拂衣袖，對着嬷嬷作揖道：“有勞嬷嬷了。”
甄嬷嬷看着如此知禮的後生，甄嬷嬷也禮貌的點了點頭回禮。對周嘉的印象可真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堪稱大起大落。而周圍的幾人除了侯樊外，都急忙地模仿着周嘉對着甄嬷嬷作揖。
而就在甄嬷嬷要帶着周嘉幾人前去換洗衣裳之時，宋仲懷卻突然鬼叫就起來：“哈哈哈！棠瀾，這一步我終于會啦。唉，你人呢？”
宋仲懷沒有看到對面坐着的蒲清照，就急忙來到涼亭欄杆的旁邊，看見了狼狽的周嘉幾人。于是茫然的說道：“唉，白玉，長正，光璐還有伯寶你們怎麽這麽狼狽啊？”
被宋仲懷這一大嗓門一叫，周圍瞬間安靜了起來。而此時的被點名的幾人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侯樊頓時被氣得直接破口大罵道：“宋仲懷，你腦子有病吧，你這反應有點太慢了吧？”
原來，宋仲懷由于下棋太認真。對于剛剛周圍所發生的一切都沒有察覺，就連周嘉幾人落水和蒲清照離開以及後面的太後來了又走，宋仲懷都全然不知。由于角落隐蔽，所以太後并沒有發現沒有即使行禮，反而一直在研究棋子的他。
而聽到責罵的宋仲懷只是一臉懵逼的望着衆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最後還是周嘉替宋仲懷出頭回道：“侯樊，你是對關心過敏嗎？”
………
另一邊，太後打發了陪伴的衆人。只留下楚長樂陪她走到了一處較為安靜的假山旁邊，慈愛的問道：“樂兒，為何要讓哀家放過繼續敲打那幾個人呢？”而那幾個人顧名思義，就是指周嘉等人。
楚長樂微微笑了笑，回道：“回禀祖母，孫女還是那句話，周白玉等人都是朝廷重臣之女，身份尊貴再加上年少得志，難免恃寵而驕。雖性子魯直，但好在是知錯就改的。所以，孫女才會向皇祖母建議不要對他們多加斥責。”
楚長樂的這一番話恰好點進了太後的心裏，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想對周嘉她們過于苛責。畢竟人家的身份擺在那兒呢，就算要教訓也輪不到她來自然會有人來收拾他們。她也是一時腦子不清醒，既然忘了見好就收差點誤了大事，幸而有楚長樂在身旁提醒了她。
于是太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楚長樂，眼裏心裏都對這個孫女滿意的不得了，只道：“知我心者，樂兒也。”
楚長樂也是謙卑的低下的頭表示接受，随後，太後又轉移話題道：“剛才那一堆人當中，你有瞧上眼的伴讀了嗎？”
“回祖母的話，各位世家小姐都是人中之鳳，滄海明珠，各有各的特色。孫女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選。”
“哈哈哈，你個小機靈。”太後聽到楚長樂這般不得罪人的說法之後，摸了摸他的額頭說道：“祖母知道你這是不想得罪人，才會都誇她們好的。但這是你的伴讀，是未來一直要陪着你學習到出嫁的人。所以，祖母還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見自家皇祖母是鐵心的想要知道自己的想法，楚長樂索性也不遮掩的回道：“既然如此，那孫女就實話實說了。其實，孫女的心中已經有了想法了。”
“哦，說來聽聽。”
“孫女想讓武郡女王公家的周嘉來當孫女的伴讀。”
“周嘉，周白玉？”太後聽到楚長樂選擇的人後，眼中盡是透露着不可置信，就連語氣也變得疑惑了起來。
“是的。”
“為何？”
“回皇祖母的話，因為在衆多朝臣的子嗣當中，只有武郡女王公周澄的女兒與孫女的年齡不相上下。而且，武郡王公是母皇的主要得力助手之一，如果我們連人家的女兒都照顧不好，那麽如何讓人家死心塌地的為母皇賣命呢？
而且據孫女所知，孫征大人的大孫女已經入宮為了十一皇妹的伴讀。而其他符合條件的朝廷之臣的女兒，或者孫女也有幾個為了其他皇妹的伴讀。那麽符合孫女條件的，目前就只有一個周嘉了。”
聽到楚長樂如此細心的做法，太後欣慰的笑道：“哈哈哈，哀家的樂兒。可真是聰慧懂事，知道為哀家和你母皇分憂。不像你的其他兄弟姐妹，只知道給哀家和你母皇添堵。”
“皇祖母，其實…姐妹和兄弟們日後會明白你們的苦心的”。楚長樂說這話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畢竟她明白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的道理。
而她的話并沒有引起太後的多想，因為太後已經達到了她想要的目的。于是便難掩興奮的對楚長樂又說道：“既然如此，此事就這麽定下來了。不日就叫周家的那個大女兒進宮來陪哀家的樂兒讀書，好不好？”
楚長樂露出了招牌微笑回道：“一切依皇祖母所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