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十八話(上)
第十八話(上)
冬天來臨,氣溫又一次降到必須裹成球的地步。
陸遙窩在宿舍被窩裏瑟瑟發抖,他們學校什麽都好,就是宿舍沒有空調,夏天還好,至少有電風扇,冬天卻真的要凍死人。
他灌了一個熱水袋,還是覺得寒意從每個縫隙裏襲來,最終實在受不了,決定呼喚室友:“顧研,你睡着了嗎?”
“沒。”黑暗中,顧研的聲音比平時更溫柔,“怎麽了?”
“我過來跟你一起睡好不好?”陸遙可憐巴巴地伸長脖子,“好奇怪啊,我今天怎麽都捂不熱被子。”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應該是顧研坐了起來,但沒有立刻回答。陸遙以為他為難,正想說算了,對方卻又同意了:“嗯,可以的。”
陸遙立馬抱着熱水袋和被子投奔室友,蹬蹬蹬爬下床,把被子甩上對方的床,又蹬蹬蹬爬樓梯上床,火速鑽進對方的被窩,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得仿佛已經做過無數遍。
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顧研的呼吸短暫一滞,也許是不習慣與人這樣親密接觸,他僵硬地坐着沒動,好在黑暗遮掩了他的異常。
“你躺下來啊。”陸遙反客為主般招呼他道,“坐着不冷嗎?”
猶豫幾秒後,顧研慢慢躺了下來,手腳有些拘束靠着身體,輕聲道:“你好點了?”
“嗯,好暖和啊!”陸遙窩在顧研柔軟芳香的被子裏發出感慨,“你好像個大型暖水袋啊。”
顧研為他清奇的比喻哭笑不得,無奈地笑了笑。
都窩在同一個被窩,那接下來自然就是深夜談心了,陸遙卷成一個球,眼裏閃着八卦的金光:“哎,你們社長給你寫的情書你到底看沒看啊?”
單人床很窄,兩個人擠在一起便難免靠得很近,呼吸都在咫尺之間。分不清是距離太近還是話題太難為情,黑暗中顧研感到難以言喻的灼熱。
“……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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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陸遙很是失望,“為什麽不看啊,這年頭很少有人這麽純情寫情書告白了。”
不久前,那位一直被陸遙調侃顧研對其百依百順的文學社社長,竟然真的告白了,情書送到宿舍樓下,然而顧研收了卻沒打開,回到宿舍後就收進櫃子深處,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被人愛慕告白,大抵讓顧研這種乖寶寶感到十分局促,聲音也透着幾絲緊張,“沒必要看吧,都已經拒絕了……”
陸遙倒不知道這點,驚訝道:“為什麽啊?社長人很好啊,你不也挺喜歡跟他共事的嗎?都不試一下嗎?”
顧研垂下眼眸,社長确實很好,在文學社的這兩年多也相處愉快,只是——
見他沒說話,陸遙忽然想到另一件事:“等等,不會是那個混蛋還在糾纏你吧?”
那個混蛋指的自然是顧研的未婚夫李銘佑,顧研一頓,搖了搖頭,說:“不是因為這個,我跟他……”
他想說我跟他已經提了退婚,但想到這件事始終沒得到李銘佑的松口,于是又沒再說下去。
陸遙是真的很怕他還在被那個人渣欺負,追問道:“你跟他怎麽了?”
“沒什麽。”顧研淡淡道,“沒事的,不用擔心這個,我不是因為他才拒絕社長,而是因為沒有想戀愛的感覺。”
“啊?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啊?”
顧研只是笑笑,沒回答。
陸遙不滿,拿手戳他的腰,“喂,不要裝傻,回答問題。”
顧研怕癢,只得笑着求饒:“別鬧了。”
“說嘛。”陸遙催道。
“我不知道。”顧研說,靜了一下,意義不明地續道:“我可能不會戀愛了。”
在陸遙眼裏,顧研這種乖巧溫柔的男生就該談甜甜的戀愛,以是聽到這話不免感到不解:“為什麽?你都還沒談過呢,你不想談戀愛嗎?”
顧研有些苦澀地勾了勾嘴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那你呢,你想談戀愛了嗎?”
陸遙一怔,讪讪道:“我問你呢,你怎麽說到我身上來了……”
顧研難得調侃他一次:“和你那位青梅竹馬有進展了?”
“喂你!”
“呵呵,所以是有?”
“……”
陸遙的心虛簡直是擺在臉上的,幾秒後嗫嚅道:“什麽進展啊,那家夥只會占便宜……”
顧研本只是随口玩笑,此時卻忽然滞住,僵僵道:“什麽意思……”
內容太過羞恥,陸遙用力閉了下眼睛,艱難道:“……就是那個意思啊。”
好久,他都沒有聽到顧研的聲音,甚至于連對方的呼吸都聽不到一般,于是忍不住“喂”了一聲。
顧研勉強張了張嘴,不知為何,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奇怪,“……是标記了嗎?”
“不是啦。”陸遙趕緊維護自己的清白,“我才不會讓那個騷包标記我呢,不然以後什麽都得聽他的,也太憋屈了!”
“那?”
“……就是,就是,”陸遙眼一閉心一橫,“就是上床了而已!”
“……”
“不是我想的!誰知道會碰上發熱期啊!真的倒黴死了……”想起那天的事,陸遙依舊感到郁悶,“Omega的體質真的太遜了,白白被那個自戀狂占便宜。”
黑暗中,他看不清顧研的表情,只聽到對方語氣不明地說:“是嗎……”
陸遙低低“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聽到顧研問:“所以你們現在——”
這個問題讓陸遙一時也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算交往嗎?應該算吧,畢竟夏承說他們是在交往。但——這種交往歸根到底又算什麽呢?
尋常情侶交往會甜言蜜語,會約會逛街,可他和夏承的相處方式與這些完全沾不上關系。
從小到大,他們已經習慣了默認對方的存在,不需要頻繁聯系來确認對方還在那,也不需要分享生活細節來維系感情。他們可以很久不聯系,然後又若無其事地say hi,也可以肆無忌憚地互相嫌棄吵架,然後連道歉都不需要就又和好如初。
也許是因為他們太熟了,熟到不需要一般情侶之間“日常交流、時常見面、逐步了解對方”的交往方式;又或許是因為他們這種交往根本就不是戀愛意義上的交往——
總之,李葉的生日宴後,他和夏承又是很長一段時間各忙各的,短信都沒有,唯一一次見面還是昨天,他碰巧在校園裏遇到了那個騷包,照例鬥了幾句嘴,然後一路鬥到夏承校外租的那個公寓裏,再然後不出意外地又鬥到了床上……
陸遙沉默着,實在無法定義他和夏承這種暧昧不清的關系到底算什麽。
最終他嘆了一口氣,翻了個身把自己埋進了枕頭裏。
兩個人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說話,直到陸遙忽然嘟哝道:“被子掉了嗎?怎麽又冷起來了……”
“沒有啊。”顧研伸手摸了一下,确認陸遙帶過來的被子還好端端地蓋在自己原來的被子上,說實話他都快熱出汗了。
大概是想到夏承讓他頭大,陸遙覺得腦袋有點疼。
顧研感到他的呼吸變得有些重,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驚訝道:“你好燙,是發熱期到了嗎?”
陸遙迷迷糊糊的,想了想搖搖頭,“不是,我發熱期剛過。”
“那就是發燒了呀!”顧研立刻坐了起來,下床開燈找藥,嘴中喃喃:“是着涼了嗎?還是病毒性流感,啊,應該是吃這個……”
陸遙躺在被子裏暈乎乎地回想起昨天被夏承那個王八蛋吃幹抹淨,洗完澡後似乎沒吹頭發就累得直接睡着了,八成就是那個時候着涼的……
那個混蛋真是一點都不體貼……
顧研扶他起來喂了藥,喝了水,額頭貼上冰冰涼涼的退燒貼。陸遙閉着眼享受着人|妻室友的照顧,想着下次見到夏承一定要痛罵他個狗血淋頭,不知不覺失去了意識。
隔天醒來,顧研已經去上課了,還貼心地給他留了紙條:好好休息,替你請過假了,保溫盒裏有早餐,記得吃藥。
後面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可愛得要命。
人|妻屬性萬歲,陸遙感動得淚流滿面,這株白菜以後到底會被哪頭豬拱,啊,光是想想就好心痛!
保溫盒裏的粥還是溫熱的,陸遙慢騰騰喝了,又老老實實再吃了一次藥,然後鑽回被子繼續躺屍,在夢中繼續痛扁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揍到一半,罪魁禍首的電話來了,陸遙煩躁地接起:“喂!”
那頭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輕挑欠扁:“下來。”
這種頤指氣使的語氣簡直讓人火大,陸遙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不下!”
站在宿舍樓下的夏承不由擡頭挑眉,“嗯?”
難得他今天有空主動過來找這個白癡,順便彌補一下昨天事後提前離開而丢下Omega一個人睡的不怎麽紳士的行為,沒料到對方似乎還在生氣?
“那黑天鵝蛋糕我一個人吃了。”夏承淡淡道。
陸遙:“……”
數秒後一聲怒吼穿破窗戶從樓上傳來:“你是不是人啊!我病成這樣你還要氣我!”
夏承意外:“生病了?”
“拜你所賜發燒了!”陸遙憤怒地對着電話那頭一頓輸出,“不是你沒完沒了我怎麽會連吹頭發都沒力氣就睡了!”
夏承昨天是突然接到江晨的電話臨時出門開會的。他走時陸遙還在洗澡,着實沒想到此人體力這麽差,洗完就直接昏迷。
但說到“沒完沒了”,這個白癡不也有責任麽,做過一輪後一臉還沒享受夠的表情的人是誰?
夏承輕笑一聲,“哦,不是你默許的嗎?”
是這樣沒錯……混蛋貼着自己耳朵問“繼續嗎”的語氣實在太過蠱惑,而且他确實也有爽到,于是便任由這個家夥再次抵開自己的大腿……
想到這些,陸遙禁不住再次臉紅頭熱,羞憤道:“就算是這樣,你個混蛋居然也不幫我擦一下頭發!甚至人都不見了!你把我當什麽,你家随叫随到的傭人嗎?”
當然不是,夏承心想,我家可沒有會對主人大吼大叫的傭人。
鑒于對方目前狀态還挺慘的,夏承沒把這句毒舌說出來,而是平靜地問道:“那現在是要怎樣?八點檔愛情劇那樣甜言蜜語哄你高興?”
“……哄你個頭啊!惡不惡心!”陸遙光是想象那個畫面就雞皮疙瘩掉一地,“滾滾滾!”
“确定?蛋糕也不要了?”
“……”某人的內心顯然劇烈掙紮,但最後還是吼道:“滾吧!”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夏承無奈地“啧”了一聲,只覺得Omega這種生物簡直難以交流,
“OK。”他聳聳肩,幹脆利落地提着小蛋糕往來時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