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十二話（上）
第二十二話（上）
那之後，一年，兩年，三年……
……
“拜托了，讓給我吧！”馬路邊，面色焦急的青年緊握着的士車門不肯放開，朝已經先他一步坐進去的陌生男人不住懇求：“我真的趕時間啊，求求你了，這個月再遲到我就真的要喝西北風了！”
後座的陌生男人：“……關我屁事啊我又不認識你！”
的士揚長而去，卷起一陣尾煙，只留陸遙絕望地站在原地。
這該死的周一！起晚了不說，網約車軟件還叫不到車，好不容易攔到一輛的士，卻又被別人搶先了。
陸遙想死的心都有了。
果然，他到公司時已經足足遲到一個半小時，迎接他的是組長的一頓痛罵。
“你在搞什麽啊！”面前的中年男人青筋暴起唾沫橫飛，“這個月你都遲到多少次了！還有，你上周交的方案爛得透頂！都上班兩年多了做事怎麽還做成這樣……”
挨完罵出來，又是一堆被退回來返工的文件，對方在郵件裏只差沒直接說他寫得就是一堆垃圾了。
一直加班到八點，陸遙才離開辦公室。走出大廈的那一刻，他深深嘆了口氣，覺得今天真是衰爆了……
華燈初上，他斜挎着包百無聊賴地走在去地鐵站的路上，燈紅酒綠的都市夜晚，大家都有各自的精彩，而他只有一肚子來自工作的怨氣。
緩緩停住腳步，陸遙望着車水馬龍的大街，深深的疲倦無聲襲來。
畢業，找工作，入職……忙得稀裏糊塗的幾年，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竟然也成為了茫茫社畜中的一員，上班下班，朝九晚五，除了迷茫仿佛再也沒有別的感受。
真無趣啊……
Advertisement
發了好一會兒呆，正準備重新邁步時，腳邊忽然傳來一聲弱弱的詢問：“叔叔，買報紙嗎？”
陸遙低頭，是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手裏拿着一張報紙，腼腆而忐忑地仰頭望着他。
勤工儉學？還是社會實踐？
陸遙心情郁郁，随口說了句“不買”就從小男孩身邊經過。
然而走出幾步，他卻又停下了。
不知出于什麽心情，他忍不住回望了一下。
小男孩依舊站在原地，一臉茫然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樣子呆呆的，似乎因為被無情拒絕而顯得不知所措。
莫名地，陸遙鼻子一酸。
那小小的身影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邊，高樓大廈，人潮洶湧，仿佛下一秒就會将他吞噬。
陸遙突然很想哭。
他走回去，蹲下來問小男孩：“多少錢一張？”
小男孩伸出一根手指，怯怯地說：“一塊錢。”
陸遙掏出十塊錢，“我買一張。”
小男孩看了看他手裏的錢，大約因為年紀小，分不清一元紙幣與十元紙幣的區別。他眨了眨眼睛，伸出小手接了，然後把手裏的報紙遞給陸遙。
陸遙接過報紙，輕輕摸了摸他的頭，“乖孩子。”
小男孩向後縮了一下，對陌生人的親近顯得有些畏懼。他咬着嘴唇，又擡眼看了下陸遙，然後轉過身往不遠處的路邊攤跑去，興奮地喊道：“媽媽，我賺了一塊錢！”
正在攤煎餅的婦人忙裏偷閑對他微笑：“真能幹，謝謝叔叔了嗎？”
小男孩又回過頭，大聲喊道：“謝謝叔叔！”
陸遙向他揮了揮手，心裏又酸又暖，他覺得自己老了，從前沒心沒肺的一個人，怎麽變得越來越傷感？
回到家已經快十點了，洗個澡躺到床上，便再也沒有力氣幹任何事。
他刷着手機，交完這個月的水電費以及房租，就準備睡了，這時手機卻跳出一條短信。
許卓：【我和美佳要結婚啦！下個月六號空出來給我當伴娘啊！】
許卓：【打錯了！！！是伴郎！伴郎！！！】
陸遙：……
總感覺并不是打錯，而只是暴露某人龌龊的想法呢……
吐槽歸吐槽，同學結婚陸遙肯定不會不去的，尤其是畢業後還一直保持聯絡的許卓和方美佳。
陸遙：【恭喜呀！沒問題，肯定來給你撐場面！】
【謝謝！】看得出許卓也很激動，追了女神七年多終于修成正果，換誰都不會淡定，【這是我和美佳一致的決定，你對我們兩個都是很重要的朋友，這種重要時刻必須有你見證！】
這話成功勾起了陸遙對大學生活的回憶，一時百感交集。
于是這個夜晚他失眠了，腦海裏走馬燈一樣掠過許多畫面，最終定格在了某個騷包的背影。
三年多了，夏承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他們就好像從前無數次不告而別那樣，沒有電話沒有短信，互不聯絡得如此自然，以至于陸遙總有種他們還沒有結束的錯覺。
他望着天花板出神，像一臺反應滞後的機器，所有情緒都留在了那年夏天，時光流逝如水，他卻跟不上這個世界的步伐。
·
下一個周末，陸遙給母親打電話，說白天要去試伴郎服，到家會晚一點，讓她不要留飯。
張芳然應了，免不了又露出幾分憂愁：“你同學都結婚了，你也該考慮考慮自己了。”
“媽。”陸遙無語道，“我才二十四，很老嗎？”
“是不老啦。”張芳然說，“但你除了上班就宅在家裏，不出去社交，朋友也沒幾個，這樣下去到三十歲都找不到對象。”
“……找不到就不找嘛，人又不是非要結婚。”
“我是怕你孤單。”張芳然嘆氣，“唉，不說這個了，說多了顯得我跟電視劇裏那些天天催婚的家長一樣。”
陸遙：……
真是好話壞話都被你說完了。
結束通話，陸遙打車到了許卓家，這是一套兩室兩廳的标準住宅房，許卓的父母用全部積蓄出的首付，但每個月八千多的房貸依然讓這個剛畢業不久的Beta男生壓力山大。
不過能娶到夢中情人，再大的壓力在許卓這裏都不算什麽了，陸遙進門時此人依然還沉浸在求婚成功的喜悅中，笑得見眉不見眼：“你來啦！快進來！我們剛拿到婚紗照成片，美佳真的太漂亮了！你一定要看！”
陸遙：“……”
脫單成功的人就不要在苦逼單身狗社畜面前撒狗糧了好嗎！
接下來的半小時，陸遙被迫欣賞這二人的婚紗照，連水都沒有喝到一口，還是下樓拿快遞回來的方美佳解救了他。
“你怎麽回事啊，都不會給客人泡杯茶……”方美佳小聲抱怨，把茶水遞給陸遙，歉意道：“不好意思啊，他就是這麽不靠譜的。”
漂亮老婆面前許卓不敢頂嘴，只能嘟哝道：“陸遙又不算客人，這麽熟了都。”
“那也要有禮貌。”方美佳很認真地說道。
許卓只得乖乖聽訓：“好的，下次不會了。”
目睹整個訓狗過程的陸遙眼角抽搐：“……”
然後許卓就被方美佳打發去廚房做飯了，陸遙随意翻着相簿，平心而論，這些照片确實拍得不錯，兩個人眼裏都寫滿愛意。
“很好看啊。”陸遙說，指着其中一張，“沒想到許卓這種馬拉松都跑得快斷氣的人還能把你舉起來。”
方美佳不好意思地伸手挽了一下頭發，“他私下跑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健身房……嗯，我也偷偷減了五六斤。”
陸遙不禁會心一笑，雖然看上去一直都是許卓苦追女神，但其實女神心裏也是有他的吧。
“你這麽體貼他，他知道估計要高興瘋了。”陸遙揶揄道。
方美佳笑笑沒說話。
陸遙看着她的側臉，不自覺想起很久之前那些浮光掠影的年少往事來。那時的美佳還暗戀着夏承那個騷包，夏承出國時美佳甚至還偷偷哭了很久，以至于他還以為許卓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
他不禁感慨道：“美佳，我替你們高興，真的。”
美佳也望過來，眼裏含着些許遺憾卻又仿佛釋懷，“謝謝。”
頓了頓，她輕聲道：“人生也許就是這樣吧，有些東西雖然得不到，但我已經滿足了。”
畢竟，還有更多的人沒有足夠的幸運得到一顆真心。
孤獨，寂寞，踽踽獨行。
陸遙有一瞬的酸澀，但又擠出一個大大咧咧的笑臉，說：“嗯吶，就是便宜許卓這小子了，好歹你當初也是我們系的系花啊！啊，今晚一定要狠狠灌他，替我們班男生出口氣！”
方美佳忍俊不禁。
伴郎服是很常規的西服，只要尺碼合适就行，于是試衣服并沒有花什麽時間，倒是之後的晚飯足足吃到淩晨。
陸遙言出必行，席間狂灌許卓，然而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到最後兩人勾肩搭背哭成一團，還得方美佳邊打哈欠邊善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