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二十二話(下)
第二十二話(下)
隔天,宿醉醒來的陸遙再次光榮遲到,而後收到了人事的裁員通知。
這陣子狀态都很飄忽的陸遙:“……”
算了,他已經麻木了,甚至還莫名有種終于解脫了的感覺。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人,同事也只是淡淡點頭,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陸遙難免有些悲哀地想,在公司兩年多一點成就都沒有。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至少他終于有了一個正當借口可以從忙碌的社畜生活裏喘口氣。
失業的消息傳到父母那時,張芳然還是表達了一些擔憂:“缺錢的話要跟媽媽說啊。”
工作短短兩年,陸遙并沒什麽積蓄,但他一個成年人也不會好意思跟父母開口,硬着頭皮道:“不缺,再說我很快就會開始找工作的。”
“不着急的,”張芳然說,“難得這個機會就休息一陣,畢竟六十五歲才能退休呢。”
自家母親這種深谙打工人命運的豁達有時真讓他無語凝噎。
但被人理解總是叫人感到溫暖,陸遙低低道:“嗯……我會的,謝謝媽媽。”
于是直到許卓婚禮前的日子,他都癱在家裏,理直氣壯地扮演一個合格的廢宅,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日子過得不要太潇灑。
啊……人類就應該好吃懶做,到底是誰發明的上班這種酷刑,簡直違背人類本性!
這麽胡吃海塞的下場就是,許卓婚禮當天他差點扣不上襯衣扣子。
馬上要出發接親的許卓:“喂!也就三個禮拜不到你怎麽會走形成這樣!這肚子是懷孕了嗎!”
陸遙吼得比他更大聲:“懷你個頭啊!明明是你這衣服縮水!叫你不要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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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整個過程完全可以用兵荒馬亂來形容,一群人轟轟烈烈殺到女方家,各種堵門小游戲把新郎和伴郎團玩得頭暈目眩,陸遙甚至被迫踩指壓板,疼得龇牙咧嘴才得以讓伴娘交出一只婚鞋,許卓單膝跪在方美佳面前賭咒發誓各種情話,酸得陸遙後槽牙都快要碎了,終于得到另一只婚鞋的線索……
而後又轟隆隆殺去酒店舉行儀式……
一直到結束宣布開席,衆人才算松了一口氣。
新郎新娘去休息室補妝,陸遙是伴郎伴娘的頭兒,以是其他幾位都來問他接下來的流程。
陸遙暈頭轉向的,說:“那我們也去吃飯吧,他們不搞敬酒那一套,一會兒都是喝果汁,不用我們陪了。”
一群人于是往後臺走,陸遙甚至已經把西裝外套都脫了搭在手上,這時卻聽到前頭許卓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來:“我的伴郎伴娘呢?怎麽都不來搶捧花?”
陸遙一愣,壞了!居然忘了還有搶捧花這個環節,今天這腦子怎麽完全不在線……
“馬上來!”
陸遙連忙重新穿上西裝外套,急急忙忙帶着一群人往外走,卻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一個人,“對不起——”
當那人的臉清晰印在陸遙眼中時,他只覺腦中嗡然一聲,慌張亂飛的三魂七魄頓時歸位,生生僵在原地,仿佛被人點中了靜止的穴。
他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
夏承略帶詫異地“嗯”了一聲,擡手準備打招呼。
然而陸遙的視線很快落到了旁邊挽着夏承胳膊的女伴身上,所有升騰而起的情緒還來不及外顯,便堪堪停在半途。
“嗨。”陸遙面無表情地打了聲招呼,然後頭也不回地奔出門去參加搶花環節,半句話的時間也沒有留給夏承。
夏承愕然挑眉,一時間竟無法分辨湧上心頭的思緒是什麽。他将預備握手的右手重新插回口袋,臉上看不出情緒,和女伴一起往裏走。
陸遙慌慌張張趕到臺上,和其他伴郎伴娘鬧哄哄地搶完了花。捧花最終落在了許卓妹妹手上,小姑娘激動得差點哭出來。
陸遙笑着搖搖頭,捧花這種東西,果然該給有戀人的人。
儀式結束,終于開餐。陸遙跟其他人坐在伴郎伴娘專門的一桌,一群人雖然一開始互相不熟悉,但此時已經聊開了。
坐在陸遙旁邊的女生拿出手機開始選照片,并吆喝着要其他人把好看的照片發到他們的群裏共享。
陸遙好奇地側過身子,驚呼道:“你哪來的時間照這麽多相片啊?”
女生得意地說:“我讓我男朋友幫我照的,我一直幫新娘拿東西,哪有時間。”
陸遙悻悻然,有幫手真好,他還沒來得及照一張呢。
女生一邊翻一邊評價:“這張太醜了!我就說男生照相不行,删!這張也醜,删!這張——诶?”她忽然轉過頭來,“你是Omega吧?”
陸遙一愣,他早上出門噴了好多抑制劑呢,“這也能看出來?”
“軟萌軟萌的啊,”女生把手機舉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說:“看,這張很有cp感吧。”
那上頭是他和一個賓客的合影,陸遙的領帶打得太難看,那個賓客看不下去出手幫他整理。
只是,一張合影也能分AO?這個世界還能不能溫柔相待他們Omega了!
“這個人是我堂哥,Alpha哦,帥吧,要不要介紹一下啊,我感覺他對你有意思。”女生湊過來,一臉興奮。
陸遙習慣性往後退,“不、不用了——”
視線一瞟,就看到了坐在兩三桌之外的夏承。
夏承正幫女伴夾菜,姿态之溫柔,足以讓任何一個單身的Omega豔羨。
陸遙尴尬的笑僵在臉上,垂下目光,輕聲說:“好啊。”
女生大喜:“真的哦!來來來,我現在就加你好友,一會兒讓我堂哥加你!”
陸遙拿出手機,讓她加了自己,然後整個吃飯期間都在聽女生口若懸河地贊美她堂哥的優點。
他不時笑着點頭,但那些話就好像被一股外力推着,不曾入耳就被吹散在耳邊,到最後他都沒記住女生的堂哥叫什麽。
期間,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視線,不去往夏承那桌看。但每當視線轉動時,就好像有一種莫名的吸力将他的目光往那裏引去。他不經意地瞥一眼,又收回,過一會兒再瞥一眼、再收回,以此循環往複。
瘦了,更精英了。這是他對別後重逢的夏承的全部印象。
夏承坐的那一桌都是大學同學,陸遙本應該坐去那桌,但因為擔任伴郎而另坐了。他遙遙看着那頭,一時不知該慶幸自己不用坐去那裏,還是該惋惜。
“陸遙!”那桌突然有人叫了他一聲。
陸遙周身一抖,聲音都有些變調,“哎。”
那人笑着喊道:“顧研有話跟你說!”
于是那桌哄笑成一片,陸遙的臉也刷地紅了,沒有注意到夏承也轉過頭來看向自己。
“去呀,去呀!”幾人哄鬧着,硬是把顧研拱了出來。顧研無奈地嘆了口氣,端着酒杯走過來,笑着道:“你今天真帥。”
陸遙也站起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哪有。”
兩人挺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了,彼此留下的最後的印象都挺尴尬的。此時相遇,也不見得自然到哪兒去。
“好久不見了。”顧研說,“最近忙什麽呢。”
陸遙咧了咧嘴,“剛失業。”
“抱歉……”
“沒事啦。”
說完,彼此又是一陣尴尬的沉默。
陸遙都要恨死那個起哄的人了,他低頭亂瞟,試圖找些話題,忽然看到了顧研手上的戒指,“你結婚了?”
“嗯。”顧研大方地點頭,微笑道:“有個兩歲的孩子。”
陸遙張大了嘴,沖擊來得略大,他有點回不過神來,“和、和、和——”
“嗯,李銘佑。”顧研坦然道。
陸遙不知道要怎麽接下去,顧研和李銘佑結婚生子這件事,堪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事情真正攤在自己面前,他依然有些無法接受。
好半天,他才說:“恭喜。”
“謝謝。”顧研微笑,看了眼後方起哄的同學,“不去那邊聊聊嗎?”
陸遙順着他的視線飛快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不去了,這邊走不開。”
“嗯,那有空再聯系,你先忙。”顧研體貼地說,欠身回去了。
陸遙點頭,也回了自己的位置。
重新坐下來,他思緒翻湧,無法平息。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它可以長到讓曾經最好的朋友失去聯系,以至于對方結婚生子自己都不曾知曉;也可以短到仿佛一眨眼,他們就已經從青蔥少年變成成熟現實的社會人。
陸遙突然有些激動,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惶恐突襲而至,攪得他肺腑不寧,心髒隐隐作痛。他害怕,害怕自己這一生都會這樣迷糊過去,害怕有些事情一拖再拖然後自己就老去了,害怕一閉眼便已塵埃落定。
他可能這輩子再也遇不到這樣一個人了。
這種認知讓他鼻子一酸,下一秒控制不住地往夏承的方向望去——
然而那個位置已經沒有人了。
在他和顧研兩廂尴尬之時,在他猶豫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時,在他獨自坐在位置上悵然若失時,夏承便已經離開了。
或許是他一開始在門口遇到他而選擇逃避時,就注定了此刻的不告而別。
不,或許是更早前,在夏承選擇出國而他沒有挽留時,夏承就已經不在原地了。
陸遙握緊了拳頭,眼圈通紅,強烈的情緒逼迫他不得不站起來,倉皇而逃:“我去下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