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二十六話(下)
第二十六話(下)
滕澤沒注意到身後的人,大步走過來,看着陸遙愣住的表情,有些好笑地說:“怎麽了?看到我這麽震驚嗎?”
陸遙慌張回神,“不、不是。”
他沒打算理會故人,故人便也默契地裝作沒看到他,低頭與侍應生交談,而後被帶到了座位坐下。
綠植遮擋了視線,陸遙卻沒有因此變得輕松,表情仍是僵硬的,連介紹都說得幹澀:“這是滕總,威廉的爸爸。”
顧研自然也是看到了夏承的,但仿佛配合着陸遙般,神色自如起身與滕澤握手:“滕總幸會,顧研,小沐的爸爸。”
滕澤笑,威廉與小沐都擠在陸遙旁邊,他只能抽了一把椅子坐到桌子的另一側,“叫我滕澤就好。”
他轉頭看威廉,威廉不高興地撅着嘴,不看他,父子二人誰也不說話。
陸遙怕滕澤說孩子,搶先道:“是那個小孩先動手的,再說William是見義勇為,沒有做錯什麽!”
滕澤于是轉而看他。
陸遙只好又補了一句:“好吧,就是方式魯莽了一點……”
半晌,滕澤無奈地笑着搖頭,對威廉道:“我還什麽都沒說,你陸遙叔叔就急着護短。”
威廉還是繃着一張小臉,旁邊的小沐則半個身子都縮到他背後,怯怯打量滕澤的表情。
一個仗着有人撐腰有恃無恐,一個俨然把自己當成興師問罪的壞人,滕澤只能擡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說:“好了,別這副表情看我,我不批評你。”
兩個孩子相視一眼,松了口氣,對面的顧研開口道:“說起來這件事是我這邊的責任,醫藥費應該我來承擔的,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您把賬號留我,我給您轉過去吧。”
滕澤擺手,“沒關系,就按陸遙的處理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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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研還想說什麽,滕澤卻打斷了,“都是小事,就不争了吧。”他看了一眼陸遙,笑着說:“或者你們兩個商量,反正我都聽他的。”
這話說得暧昧,顧研不免怔愣。
“什麽呀,你是老板好麽……”陸遙臉微紅,小聲辯駁。
滕澤沒有解釋,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溫柔地笑,看他像看臉皮薄的孩子。
顧研的眼神多了一絲深意,後知後覺這兩個人的關系可能并不那麽簡單。
——這或許是陸遙對夏承視而不見的原因,顧研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只是勾了下嘴角,輕聲道:“好吧。”
滕澤看了眼桌上的餐點,兩人仿佛還沒怎麽吃,便問幾人要不要加餐,大有坐下慢慢聊的打算。
陸遙還記着幾步之外還有一個夏承,完全坐不住,但看着兩個小孩興致勃勃湊在一起研究菜單,又不好意思打斷,只能硬着頭皮陪幾人吃飯聊天。
顧研話一向不多,但滕澤長袖善舞,總能找到合适的話題,不至于冷場。聊了一會兒孩子,又簡單交換了彼此的職業信息,滕澤的視線終于忍不住落回到陸遙身上。
這個人坐立難安得太過明顯,滕澤溫聲詢問:“怎麽了?是有什麽事嗎?”
老板就是老板,慧眼如炬!陸遙感激之餘,又頗為尴尬:“那個——沒事。”
總不能扔下顧研一個人吧,盡管很久不見,但他還保留着對顧研的保護欲。
滕澤卻看出了他的為難,湊近了些小聲道:“哪裏不舒服?”
陸遙只能繼續搖頭。
顧研像是懂他的顧慮,開口道:“要不走吧,我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
陸遙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滕澤于是叫來服務生結賬,顧研堅持付錢,“我來吧,不然就真的過意不去了。”
陸遙的朋友跟他一樣倔強,滕澤只好讓步,說下次請小沐來家裏玩。
起身往外走,陸遙刻意走在了最左邊,貓着身子也不知道在躲什麽。滕澤看破不點破,牽着威廉走在他旁邊。
有時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就在快要走到餐廳出口時,威廉突然驚訝地“咦”了一聲,停住腳步。
“怎麽了?”滕澤也停下,彎腰詢問。
威廉指着幾步之外的某桌小聲喊道,“是壞叔叔!”
滕澤不解,順着兒子的手看去,只看到聞聲擡眼撇過來的男人。
這一刻,陸遙多希望自己會隐身遁地,原地消失。
夏承落落大方站起身,沖幾人點頭示意,一如既往的優雅。
陸遙卻縮在滕澤身後,裝鴕鳥裝得徹底,身後的顧研只得替他一并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這是?”滕澤問。
陸遙繼續裝死,顧研不得不回答:“大學同學。”
他說得簡潔,似乎沒打算介紹,滕澤于是點頭,打消了寒暄的念頭。
幾人就這麽僵持着,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威廉拉拉父親的手,一副告狀的架勢:“就是飛機上那個——”還沒說完就被滕澤捂住了嘴,并對他搖了搖頭。
威廉只得不甘心地吞下了後面的話。
陸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躲,明明之前在飛機上偶遇時還能正常對話。陸遙頭快埋到地上,拽着滕澤催他走,連聲音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走吧。”
滕澤眼神複雜,但還是遂了他,攬上陸遙的肩膀半護着他往外走。
奇奇怪怪的氣氛直到一行人離開餐廳才結束。
夏承收回視線,慢慢垂下眼眸。人已不見,但親昵相偎的兩道背影卻依舊徘徊不散。
原來聽到跟看到是兩碼事,他想。
重新坐下,他望着桌上的前菜出了一會神,然後招手叫過服務生,“你好,結賬。”
服務生露出幾分詫異,“可是先生,主菜還沒上……”
“沒做的話,麻煩別做了。”夏承說,“不用退錢。”
“啊?這……是菜品不合您的口味嗎?”
“不是。”夏承搖頭,輕輕苦笑了一下,“就是突然沒有胃口了。”
·
那天後,陸遙開始躲滕澤。
腦子很亂,也說不清自己在別扭什麽,哪怕是正常的工作彙報,他也不敢跟滕澤有眼神接觸。
滕澤任他逃避了幾天,終是在周五下班前把他堵在了辦公室。
“都一周了,還是不想理我嗎?”滕澤緩緩走近,把他攔在了辦公桌前。
陸遙視線閃躲,“沒有啊……”
這個人連裝傻都是笨拙的,滕澤無奈低笑,說:“我覺得不公平,你拿別人的錯懲罰我。”
陸遙更加不敢望他,大腿後側抵到辦公桌險些趔趄,伸手扶住桌沿,退無可退。
“還要躲幾天?”滕澤微微低頭,盯着他亂眨的眼睫,低低問:“給我個大概日期,不長的話,興許還能咬牙忍忍。”
忍什麽……忍不住又怎樣……陸遙心如亂麻,卻不敢問。
“陸遙。”滕澤叫他,“我不會問你的過去,但我想做那個陪你重新開始的人。”
說完,他就這樣看着陸遙,靜靜等着對方的回複。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落地窗映出兩道僵持的身影,辦公室裏一片寂靜,陸遙慌亂的心随着黯淡下去的日光一分一分平息。
他知道他必須做個決定了。
好久,陸遙答非所問地輕聲說:“我可以嗎?”
像在問自己,更像問無形的命運。
滕澤眼中一動,伸手将人擁入懷中,“只要你想,任何時候都可以。”
陸遙沒有動,靠在他懷裏,整顆心空落落的,但也是時候和過去的一切說再見了。
好吧,他閉上眼,在心裏告訴自己,陸遙,二十七歲還不晚,否則一場夢做到老,就真的太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