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二十七話(上)
第二十七話(上)
“我沒有答應你啊。”
“明白。”
“只是普通交往啊。”
“嗯,普通交往。”
“得更了解彼此才能做決定啊。”
“知道的。”滕澤笑着打斷他:“我還在考核期對嗎?我說了我不急,只要你願意給我機會。”
陸遙猶猶豫豫點了下頭,覺得自己實在是遜爆了,奔三的人在感情的事上既幼稚又笨拙。
滕澤摸了摸他的頭,說:“你的決定是對的,一步一步來,你要是一時沖動答應了,我才更沒底氣。”
以上,便是那天的後續。
而之後,他們開始了約會。
下班早的話,滕澤會帶他去餐廳吃晚餐,休息日則會去博物館看展,抑或去郊區野游。聊天聊地,清湯寡水到像小學生郊游。
盛夏季節向日葵大片盛開,滕澤帶他在花海邊搭帳篷,陸遙午後犯困,在帳篷裏睡了一覺醒來,發現滕澤始終坐在帳篷外不曾進來。
滕澤臉上曬得有些紅,拿冰可樂貼着,笑着問他:“睡得好嗎?”
陸遙有些過意不去,點了下頭,欲言又止,“你怎麽坐外面……”
“怕你不習慣。”滕澤說,又玩笑道:“當然,也怕我自己沒那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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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遙不知道該怎麽接,于是生硬地轉了話題:“——也不知道William玩得怎麽樣了?”
美好的周末,他和滕澤露營,威廉則被邀請去小沐家玩,算算時間,也該回去接人了。
滕澤起身拍拍褲子,“回去接他?”
陸遙便站起來跟他一起拆帳篷。
回城的路上很堵,陸遙望着一連串的紅燈,不由又開始犯困,迷迷糊糊間他想,這算哪門子約會,開一兩個小時車去搭帳篷,搭完就睡,睡醒就回來,正常人也是這樣嗎,手都沒牽,滕總圖什麽……
“別睡了。”滕澤往他這邊瞥了一眼,“再睡晚上要睡不着了。”
“沒睡。”陸遙晃晃腦袋,“在想事情。”
“想什麽。”
陸遙還有些暈乎,不自覺就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在想別人認識多久該牽手。”
滕澤一愣,繼而失笑,“怎麽突然想這個?”
陸遙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登時大窘,“我不是那個意思!”
“哪個意思?”滕澤逗他。
“我——”陸遙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我亂說的你當沒聽到!”
“是想和我牽手嗎?”滕澤問。
“不是!”
滕澤于是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哦,其實我有點想,一直沒好意思說。”
陸遙擡手拍在額頭上,感到給自己挖了個坑。
慢慢冷靜下來,他輕聲道:“你想牽也可以,我只是不知道一般人約會應該是什麽節奏,什麽時候該做什麽。”
滕澤忍俊不禁:“談戀愛也做進度表嗎,陸經理,職業病收一收了。”
陸遙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就是——”
“其實沒有什麽時候該做什麽。”滕澤說,“你想做什麽就做,不想做什麽就不做,放松點。”
紅燈,滕澤停穩車,轉過頭問他:“你想牽手嗎?”
陸遙不知道。
滕澤于是換了個說法:“你願意試下牽手嗎?”
試一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陸遙含糊地“嗯”了一聲。
滕澤伸過右手握住了他的,手指順着指縫慢慢延伸,最終十指交叉,輕柔相扣。
車流開始蠕動,滕澤目視前方,左手輕打方向拐彎,有些吃力,但沒有收回手,一路握着,直到目的地。
松開手,手掌心還殘留着餘溫,陸遙望着自己的手出神。
滕澤停車熄火,看過來,“怎麽了?”
“沒什麽。”
“讨厭我牽你嗎?”滕澤問得很直接。
陸遙搖搖頭。
“那就好。”滕澤說,“走吧下車。”
乘電梯來到高層,保姆開的門,給他們拿了鞋子換上,顧研從廚房裏出來,腰上圍着圍裙,笑着招呼二人道:“你們來啦,歡迎,快進來坐。”
他笑得真誠,但陸遙心中有鬼,腳底抹油般從滕澤身邊逃開,鑽進廚房大聲嚷嚷開來:“你在做什麽,好香啊!”
顧研一臉茫然被他拉回櫥櫃前,“蛋糕,等等,招呼還沒打完,騰先生他——”
“哎呀沒事,不用管他,你快教我怎麽做的,也太好看了吧!”
對着廚房裏上蹿下跳的那道背影,滕澤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兩個小家夥在卧室玩磁力片,保姆把他引到門口,便離開去泡茶。滕澤擡手敲了敲門,“William?”
等了十來秒,門才緩緩打開,威廉的臉從門縫後露出來,臉上寫滿了不情不願,“幹嘛?”
大的躲他,小的似乎也不歡迎他的出現,滕澤生出一股人到中年的惆悵來。
他站在門口對威廉說:“該回家了,今天玩得開心嗎?”
威廉沒回答他,只是說:“我可以在這裏留宿嗎,小沐爸爸說可以。”
“沒和小沐玩夠嗎?”滕澤問,“明天去幼兒園還可以見到的。”
威廉臭着小臉,盯着他不說話。
滕澤于是蹲下來,平視他的眼睛,說:“還記得爸爸說過的話嗎,心裏想什麽就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商量,不要一個人生悶氣。”
父子僵持了一會兒,威廉先放棄了,望着自己的腳尖小聲說:“不想回家。”
滕澤問:“為什麽不想回家呢?”
“……爺爺奶奶總管我,你又不帶我玩。”
語氣聽不出情緒,但滕澤的心還是難免被紮了一下,他望着一只手抓着門始終沒松開的兒子,意識到有些事自己很難兩全。
“對不起。”滕澤向他道歉,“是爸爸做得不對,應該留在這陪你們玩的。”
威廉慢慢癟嘴。
“爸爸抱一下好嗎?”滕澤說。
威廉看着他,最終還是打開門走出來鑽進他的懷抱。
卧室裏的小沐歪着頭看着二人,表情困惑,滕澤摟着兒子,擡起一只手朝他揮了揮,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你好,小沐。”
小沐下意識模仿他的口型,嘴張到一半又閉上,害羞地笑了一下。
安撫好寶貝,滕澤陪他們搭了一會兒火箭,顧研過來敲了下門,招呼他們去吃飯。
他帶着兩個小孩來到餐廳,陸遙正在幫忙擺餐具,看到他們便開心地喊道:“有烤雞翅和小蛋糕哦,快去洗手。”
威廉沒回應他的熱情,看了一眼便默默去洗漱間洗手,回來後也沒挨着他坐。陸遙習慣了小少爺的陰晴不定,便也沒當回事,轉頭跟顧研聊天。
晚餐是顧研做的,家常菜,但做得精致,陸遙還是第一次嘗他的手藝,吃了幾口後大嘆此人深藏不露。
贊完廚藝,他又跟顧研八卦最近的電視劇,嘴巴說個不停,生怕一停下來就會尴尬。他心裏其實很清楚,自己和滕澤的關系顧研不可能看不出來,但他又忍不住自欺欺人地用回避來維持這層窗戶紙。
顧研一如既往地安靜傾聽,滕澤也沒有插嘴,只是時不時替他夾菜,免得他光顧說話飯不記得吃。
和諧的氣氛一直維持到吃完飯幾人準備告辭,顧研牽着小沐把三人送到門口,他彎下腰拍拍威廉的頭,笑着說:“下來再來玩呀。”
威廉點頭,“好。”
顧研又直起身子,準備跟兩個大人說話,這時門外響起智能密碼鎖的聲音,李銘佑拉開門,頗是意外地看到玄關站着幾個陌生人。
接着他的視線一頓,這是——
李銘佑臉色微變,同樣變的還有顧研和陸遙。陸遙目光閃躲,不自覺往滕澤方向靠了靠,顧研則是冷淡開口:“小沐幼兒園的朋友來家裏玩,現在準備走了。”
不待滕澤開口問好,顧研便徑直越過李銘佑,把人擋在身後,轉頭對陸遙和滕澤道:“我送你們下樓吧。”
滕澤自然看出幾人有內情,沒有多問,只是出于禮貌簡單向面前的男人點了下頭,便一手牽起威廉一手攬住陸遙的肩膀,從男人面前經過。
陸遙全程埋着頭,不敢多看李銘佑一眼。
顧研把他們送到停車場,簡單告別後,滕澤開車離開。
回去的路上車裏一片沉默,威廉已經累得睡着了,陸遙則望着窗外,眉頭微微蹙着,不知在想什麽。
垂在座位旁的手忽然被人輕輕握了一下,陸遙轉過頭,對上滕澤的目光。
那一刻他有些慌亂,害怕滕澤會問些什麽。不管是顧研的家事,還是自己的反常,他都無法回答。
但滕澤什麽都沒有問,只是這樣握着他的手,将他送回了家。
車門開又關,滕澤望着那道消失在單元樓內的身影,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後座傳來輕微響動,滕澤回頭,看到威廉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
“這是哪裏?”小孩剛醒來的聲音帶着些含糊。
“陸遙叔叔的家。”滕澤說,“爸爸剛把他送回來。”
威廉慢騰騰地“哼”出一聲鼻音,像是不高興聽到這個回答,又更像是在撒嬌。
滕澤不由又想起幾個小時前的對話以及吃飯時威廉的表現,他側過身子,靜靜看了一會兒還在揉眼睛的兒子,溫聲問:“不喜歡陸遙叔叔嗎?爸爸以為你很喜歡他的。”
威廉揉眼睛的手停了,抵着眉毛,看起來有些滑稽。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嘴角往下撇着,透着一股委屈。
滕澤于是懂了,說:“是不喜歡爸爸和陸遙叔叔談戀愛嗎?”
威廉的眼睛裏慢慢積蓄淚水,睜着眼不眨,仿佛不流下來就不算哭。
滕澤的心又難受起來,解開安全帶下車,繞到後座另一側坐進去,把兒子從安全座椅裏抱出來,給他擦眼淚。
威廉把頭埋在他的肩膀,小幅度地抖動着,很久之後,哽咽着說:“我只想要媽媽。”
盡管總嚷着“陸遙是我爸男朋友”,各種潛在情敵出現時還危機感十足地宣誓主權,但其實直到現在,小孩心裏還存在破碎的家庭可以重修舊好的幻想。
不是讨厭陸遙,只是更想要媽媽。
滕澤嘆息,摸着他的頭,柔聲道:“我知道,可是對不起寶寶,媽媽有新生活,爸爸也想重新開始,我們……不會在一起了。”
車裏安靜片刻,然後傳來心碎的哭聲。
直到回到別墅,威廉還在抽噎,滕澤把人一路抱回卧室,哄着他睡,小孩淚眼朦胧的,滕澤拿濕巾給他擦臉,溫聲道:“不哭了寶貝,雖然爸爸媽媽不在一起,但媽媽要回國一段時間,你很快可以見到她。”
“真的嗎?”威廉抽抽搭搭地問。
“真的。”滕澤替他掖了掖被子,“睡吧,過幾天就帶你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