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二十九話(上)

第二十九話(上)

果然,不管過了多少年,這個騷包在長輩面前還是這麽能裝。

這是陸遙的第一反應。

他沒看夏承,也沒打招呼,像不認識他一樣。

陸青抵不過夏承勸說,只得領了他的好意讓他接手。夏承也沒廢話,跟陸遙一路把箱子從樓道口搬上陸青的面包車。

陸遙從始自終都沒說一句話,放完東西幾人上樓,他走在最前面,只聽到後頭兩人寒暄,陸青問夏承工作,夏承則感謝他過來幫李葉搬家。

進門後迎接他們的是李葉意外的聲音:“承承?”

夏承先跟張芳然打了聲招呼,然後走到李葉面前,拿倔強的Omega父親頗是無奈:“搬家怎麽不叫我?”

父子倆小聲交流了一會兒,聊開後,夏承走過來接過張芳然手裏的重物,說:“給我吧阿姨,挺重的。”

很快,陸青的面包車裝滿了,打算先送過去一波再回來搬剩下的。法檢的集體宿舍刷臉進出,李葉也得跟車去,而陸青是個社恐,離了妻子不能活,張芳然只好也上了車。

陸遙本想也跟着去,奈何車裏剩餘空間有限,沒有他的位置了。

“遙遙你趁這時間繼續搬點下來,節省時間。”張芳然臨走時又囑咐道。

李葉也從窗戶裏探出腦袋對夏承說:“你多出點力氣,別讓遙遙一個人搬。”

夏承應了,目送面包車遠去,轉頭對上了陸遙的臭臉。

“怎麽?”夏承有些好笑,雙手插兜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不滿意這個安排?”

盡管是休息日,夏承依然穿着一身正裝,是開完早會過來的。白襯衣的衣袖卷到手肘,領帶因為搬東西而拿掉了,領口的扣子也解開了兩顆,整個人看上去正經又散漫。

陸遙鄙視地翻了個白眼,心道我是不滿意你。

他嗤了一聲,轉身回居民樓,一秒都不想跟這個騷包多待。

這麽大的人還這麽幼稚……夏承無奈地搖搖頭,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屋,屋裏剩下的紙箱不多,兩人沉默地搬了幾趟便都運到了單元樓出口,再上來時,都有些累。

陸遙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重重喘氣。

夏承從冰箱裏取出兩瓶冰水,扔了一瓶給他。

陸遙也不矯情,接了後打開就喝,屋裏靜得只剩電風扇轉動的聲音。

歇了一會兒,陸遙先開口:“喂,剩下這堆東西怎麽弄?”

李葉的東西很細碎,還有些諸如文具、拖鞋、垃圾桶之類的小物件沒收完,陸遙想趕緊搬完回家吹空調,但不好亂動長輩的東西。

“放着,等我爸回來收拾。”夏承說,“弄亂了他會不高興。”

陸遙于是又沒話講了,他不想跟夏承繼續坐在這大眼瞪小眼,索性起身去了陽臺。

外頭三十多度的高溫,仿佛将人架在火上烤,汗水粘膩,陸遙伏在欄杆上,心情煩躁不堪。

推拉門滑動,熟悉又欠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進來吧,不怕中暑嗎?”

陸遙身形微頓。

夏承倚在門沿,維持着幾步的距離。

“躲我也不用這種方式。”他說,“二十八歲的人還像個小學生。”

陸遙不想理他,卻還是習慣性地回嘴:“誰躲你了。”

“哦,那大熱天站在這是為了蒸桑拿?”

……可惡,這人總有辦法三言兩語就讓自己想炸毛。

“關你什麽事!我為什麽要躲你!”

“不知道。”夏承随口猜測,“也許是前腳否認戀情,後腳又和人交往,怕被笑所以不好意思?”

陸遙猛地轉過身來,“你!”

夏承嘴角帶着閑閑的笑,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這讓陸遙心中瞬間燒起一股無名之火,他沖過去揪住夏承的衣領,怒道:“不好意思?我他媽為什麽要不好意思!就準你交新女友,不準我有男朋友嗎?我活到現在才談一次戀愛,憑什麽要怕被你笑!你是誰啊?我做什麽事情都要管你的想法嗎?”

他越吼越大聲,心中那些壓抑許久的憤怒如開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你不是什麽都不在意嗎?幹嘛管我躲不躲你?當初是誰一聲不響就走了,好潇灑啊!你不是什麽都懶得聽嗎?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反正你又不關心,你只關心你自己,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永遠不理會其他人的想法。決定走的時候是這樣,決定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反正你想什麽做什麽永遠都不告訴我,我為什麽還要恬不知恥地湊上去把什麽都告訴你,然後忍受你的嘲笑?夏承,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什麽要圍着你轉?你從來都看不起我,我為什麽還要在乎你?”

突如其來的爆發讓夏承微詫,繼而在聲嘶力竭的控訴中一點一點變了臉色。

陸遙不想哭,但聲音卻不自覺顫抖,他頹喪地低垂下頭,慢慢松開手,哽咽着說:“夏承,你是混蛋……”

暑氣蒸騰裏,夏承臉上一片慘白。

陸遙的字字句句都像箭一樣紮到他心裏,那樣憤怒地看着他,似乎是真的很恨他。

很長一段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對峙般立着,直到夏承的手機響起。

李葉在那頭說:“我們準備回來了,你下樓去買個冰西瓜一會兒一起吃。”

夏承應了。

簡短的通話像為這場單方面的争吵按下暫停鍵,夏承挂了電話,再看過去時,對面的人已經平複了情緒,雖然眼角還帶着微微的紅,但卻不再那樣激動。

夏承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又覺得事到如今或許已經沒有必要了,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句:“嗯。”

陸遙怨念地擡眼看他,繼而轉開視線,失望更甚,“我就是個傻逼,被你耍了這麽多年才發現你根本不在乎。”

“我也不會再在乎你了。”陸遙說,“兩年前在美佳婚禮上遇到你時,我還妄想過你會解釋什麽,至少為當初不辭而別的事道歉。可是直到現在,你都還是這副無所謂的樣子。”

夏承勉強勾了下嘴角,“我要出國這件事,你不是早知道了嗎?”

“是知道,但你走之前不該跟我道個別嗎?”陸遙語氣染上一絲悲涼,“我跟你從小玩到大,最後居然是從別人那聽到你走的消息,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糟糕嗎?”

夏承沉默不語。

“夏承你不懂被莫名其妙丢下的感覺——那真的——很難過……很難過……”陸遙低低地說,“我知道我沒你聰明,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麽。你一直都在我身邊,突然不見了,我真的很不适應,那幾年把日子過得一團糟……”

那個時候他不解,難過,不懂夏承為什麽連回來了也不告訴他,就好像徹徹底底地不要他了……

後來漫長的分離裏,他反反複複地回憶,絲絲縷縷地拷問,痛苦地一點點把那層叫做夏承的舊衣連皮帶肉剝下,才終于看清被他忽略二十多年的真相。

那是愛,又不是愛。

因為太熟,所以反而不好在一起,不認真時那些打鬧拌嘴只會當成歡樂日常,認真了才發現骨子裏他們本就互相不認同。

他看不起夏承的傲慢,夏承看不起他的幼稚。

他曾低頭去遷就夏承,可夏承卻依舊高高在上,從不為他改變。

“夏承,你沒有心,”陸遙悲哀地低語,“你只會讓我追着你走,從來沒有想過為我停留。你根本沒有考慮過我,我在你心裏什麽都不是。”

“所以我也不要你了。”他吸了吸鼻子,“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和誰談戀愛不關我的事,我和誰結婚也與你無關,就這樣吧。”

說完,他越過夏承,頭也不回地進屋,留對方獨自立在盛夏灼熱的日光裏。

夏承沒有挽留,垂眸望着虛空中的某處,長久失神。

很久,他擡起頭,對着天空軟軟吐出一口氣,被陸遙揪皺了的衣領讓他看上去有些狼狽。

愛過陸遙嗎?

也許愛過,不然也不會有過讓這個白癡陪自己一起去M國的幻想……

只不過陸遙最後還是像拒絕被他标記一樣,拒絕跟上他的步伐。這對于那時年少輕狂的自己而言,就像是心照不宣的分手。

所以他走了,以為那只是一個不夠愛自己的Omega,沒什麽大不了。

為什麽不讓那個白癡來送?

大概是因為,離別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怕被挽留,又怕不被挽留。

那樣普通的Omega誰要稀罕……

只是……這個普通得掉入人海就會失去蹤跡的人卻再一次主動把他甩了,朋友,情人,各種意義上的甩了。

夏承微微苦笑,一時分不清哪件事更讓他沮喪,是陸遙會爆發得這樣激烈,還是那個白癡說要和別人結婚。

就像原本是自己的東西,忽然不是自己的了。

很不爽。

熱浪,蟬鳴聲,老舊小區,讓人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就好像下一秒就能聽到那個熟悉的白癡在樓下炸毛,罵他不提醒自己今天領導檢查要穿校服害他被班主任批評。

而他卻在這樣虛幻的浮光掠影中清楚地感受到,他們回不去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