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衛韞玉勒緊缰繩,愈加快的往贛江下游而去。

今夜昏黑安靜,月光被烏雲遮蔽。衛韞玉只能沿着江岸不斷的往前。

烏雲蔽日之下,天際忽然傳來雷鳴,大雨瓢潑而至。

雨水簾幕中,衛韞玉擡眸望去,只見前方無數的刀光劍影。

“殿下在江水裏!”

遠處祁隕手下的暗衛望見馬上的衛韞玉,遙遙沖她喊道。

随護祁隕的九個暗衛,皆立在江岸之上,死死護住身後的江水,他們與祁湮派來的那批暗衛殊死搏鬥,地上雜落着一把把折斷弓弦的彎弓。

想來是這些恐祁湮手下的暗衛繼續往江水中射箭,故此近身肉搏,拼着身上落下數道箭傷,斷了他們弓箭。

衛韞玉翻身下馬,趁着兩方暗衛打的難舍難分,疾步往江水中走去。

贛江水中,祁隕倒在血色江水上。

衛韞玉掌心緊攥,顧不得其它,當即便跳入水中,将祁隕托在身上,往江對岸游去。

夜色昏暗中,厮殺的暗衛見一個身形單薄的姑娘,托起昏倒的祁隕背在身上,游過冰冷的江水。

“快,攔下她,不能讓她帶九殿下走!”祁湮派來的暗衛中那統領同左右喊道。

“守好了江岸,不能讓他們過江!”護衛祁隕的暗衛捂着肩頭血洞,咬牙吩咐道。

兩道聲音皆落在衛韞玉耳畔,她背着祁隕游過江水,左手指尖扣在江岸的磚石上,右手緊拉着身上祁隕,咬牙從江水中爬了出來。

Advertisement

冷雨不斷澆在她臉上身上,江水的冰寒也瘆人入骨,衛韞玉動的牙齒打顫,握着祁隕的右手,卻始終緊攥,分毫未松。

她背着他爬出江水,一刻不敢回頭,疾步往前跑去。

寒夜冷雨,刀光劍影,在她身前身後,衛韞玉什麽顧不得,她只知道,不能讓祁隕死在這裏。

她跑了好久好久,不敢稍有停歇,耳畔祁隕的呼吸聲越來越弱,衛韞玉不得不停下來。

祁隕肩頭的血洞不斷滲出鮮血,衛韞玉的背脊被他的血水染透。

她瞧着他身上血洞,指腹不斷顫着,眼眶不斷蓄淚,硬撐着不敢落下。

“祁隕,祁隕,你醒一醒啊,醒一醒啊。”衛韞玉喊祁隕的聲音帶着難以壓抑的哽咽哭嗓。

昏迷中的祁隕迷迷糊糊似乎聽見衛韞玉在喊他的名字。他知道自己身處險境,也記得交待十七帶走她,可是眼下,她怎麽又在他身邊?祁隕昏迷中滿是不安。

他怕她此時在身處險境的自己身邊慌亂無措,怕她并沒有被送到安全的地方,怕自己失去意識無法護她安好。

昏迷中的祁隕眉心緊擰,衛韞玉捂着他不斷滲血的傷口,在他耳畔一遍遍低聲喚他:“祁隕,你不能死,不能死。”

對,他不能死。昏迷中的祁隕也一遍遍在心中對自己說。

強烈的求生之念,撐着祁隕熬過重傷昏迷,醒了過來。

他在衛韞玉懷中掀開眼簾,擡手撫過衛韞玉驚惶的眉眼。

衛韞玉低首瞧着蘇醒的他,強撐着不敢落下的淚珠,在此刻噼啪砸在他臉上。

“好了,乖,別哭了。”他擡手抹去她眼尾濕意,也遮住她眸中驚惶。

淚水和着雨水在這個寒夜裏淌着,衛韞玉攥着祁隕手腕,咬唇壓抑哭音。

雨水聲遮掩腳步音,有人悄步走近了衛韞玉帶着祁隕藏身的草叢中,

一道話音在雨水中落入衛韞玉和祁隕耳畔:“統領,雨水太大,将血跡洗去了,沒了血跡咱們如何追九殿下等人?”

“一寸寸往前搜,那麽多個大活人從江水裏爬出來還帶着傷,不可能跑太遠的。”被換做統領的那人回道。

“九殿下身邊那幾個暗衛可真是難纏,十個人竟生生攔住了将我們二十餘人拉在江對岸分毫也過不來,若不是咱們兩個一直在江這邊,只怕也要被攔下。”這人低語道。

“別說了,快找人吧,好在九殿下重傷在身,身邊不過跟着個女子,找到了殺了他兩人便是。”這位統領是和十七同一批在暗衛營裏的人,贛江碼頭打起來時,他便意識到九殿下身邊的十個護衛,應是先帝在暗衛營中選出的頂尖暗衛。

他們此行在贛江碼頭的只有二十餘人,借着火油箭矢的優勢能将祁隕的人圍在江水上,可若是近身搏鬥,這二十餘人,并非暗衛營中的精銳,便是人數上占優勢,卻沒有十足的勝算。

祁隕和那十個暗衛此前被他們用帶火的箭矢圍在贛江水上,船只毀于一旦,他們孤立于江水之下,無法抗住一輪又一輪的亂箭,十七在江水上看到的那具暗衛屍體,便是在那時死在了江水上。

其餘諸人,雖未曾喪命,卻大都被箭矢所傷。

眼瞧着是抗不過一輪輪帶着火油的亂箭,祁隕等人遁入江水之中,帶傷往順着江水流向,往贛江下游游去。

因着他們身上都有傷,江水之上難免會染上血紅,祁湮留下的暗衛所帶的火油箭矢無法準确的射入江水中的他們,便順着那江水的血跡,一直追到了此地。

初時他們沒有馬匹,因此祁隕等人在水中借着水流及時甩開了他們一程。

後來這些人在中游處找了馬匹來,又接着緊追到了這兒。這位統領便是從中游處帶着一個暗衛和其餘的暗衛兵分了兩道,自對岸追來。

此前在贛江碼頭時,亂箭皆是射向的祁隕,縱使暗衛護着,卻還是中了一箭。

祁隕身上舊傷剛愈,這一箭破開了他剛剛愈合不久的舊傷,血洞極大,沿途在江水中不斷失血,傷口被江水泡的發白。

他扛不住了,暈倒在江水中,祁湮的人便是在這時追了上來。

暗衛上岸同他們厮殺,死死護着身後的祁隕。

那兩人腳步越逼越近,已是虛弱至極的祁隕,指尖撫過腰間長劍,指腹在劍鞘上磨過,逼着自己清醒。

她擡首望進衛韞玉眼眸,眼中帶着懇求,唇畔無聲輕動,同她說:“快走。”

直到現在,祁隕想的也是讓衛韞玉先走,他來應對餘下的這兩個暗衛。

衛韞玉低眸,讀懂了他唇畔輕語眸中意味。

她握着祁隕手腕的手微顫,抿緊了唇。

下一瞬,長劍自劍鞘中拔出。

而握劍的人,卻不是祁隕。

衛韞玉握着祁隕的那柄昔日戰場殺敵的故劍,腳步極快殺到那兩名暗衛身後,一劍刺穿其中一人胸膛。

鮮血自那日背後噴湧而出,染在衛韞玉臉龐。

那人愣愣的看着她,瞧見她滿是厲色血意的眉眼,幾乎是瞬間便明白過來眼前人的身份。

“你……衛……”他話還未盡便倒了下去,另一個暗衛反應過來,當即殺向衛韞玉。

祁隕的長劍重極,衛韞玉此前從未握着這樣重的劍,可此刻她手中執劍,眉眼冷厲,一身女子衣裳,手中卻是血腥重劍,宛如厲鬼修羅。

有那麽一瞬間,那暗衛甚至辨不清衛韞玉,以為雨幕中的是這柄劍的主人——祁隕。

晃了晃,方才确定眼前的人是個女子,而非九殿下。

“你是何人?你可知要殺九殿下的,是當朝陛下!”暗衛在雨幕中沖她喊道。

衛韞玉執劍冷笑,聲音和着瓢潑雨水響起。

“我是誰?衛韞玉。”

衛韞玉?衛國公世子、當即陛下已逝的先皇後衛韞玉?

那暗衛在聽的她自報姓名衛韞玉時,愣了瞬。

就是這一瞬,便被衛韞玉一劍穿心。

昔日衛世子長劍如虹,何等的英姿飒爽。

今時今日的衛韞玉,比之從前,分毫不弱。

衛韞玉眼看着身前的暗衛斷了氣,方将長劍抽出。劍刃滴血,被雨水來回洗刷。

她低眸瞧着被雨水暈開的血跡,恍惚間憶起,自己這雙手已經許久許久未曾殺人染血了。

正當這時,身後忽然響起祁隕的喊聲。

“衛韞玉,小心。”

話音剛落,祁隕便迅速到了衛韞玉身後,緊緊将她護在心口前。

下一瞬,箭矢沒入血肉的聲音在衛韞玉耳畔響起。

衛韞玉愣愣側首,只見一只箭矢射穿了祁隕肩胛骨。

此前被她一劍砍在身後倒下的暗衛,爬了起來,握着彎弓沖她射來一箭,直沖她後心口。

可這一箭,并未落在衛韞玉身上,祁隕替她擋了下來。

“抱歉,衛韞玉,我、我還是将你牽扯了進來。”他望着她的眸光盡是水意,一邊說着話,口齒間的血不斷往外淌。

一句話落,便倒在了衛韞玉身側。

生死不知。

“祁隕!”衛韞玉嗓音凄裂,卻喚不醒地上的祁隕。

她握劍擡首,望向那茍延殘喘的暗衛,眼眸如視死物。

那暗衛握着弓箭,仍強撐着将箭矢射向衛韞玉,箭矢擦着她眼尾,削下她發梢,甚至是同樣射穿她肩胛骨,卻始終未将她步伐攔下半分。

衛韞玉揮劍擋下一箭又一箭,最終,手握祁隕長劍,抵在這暗衛頸間。

一劍枭首。

足下血水蔓蔓,衛韞玉眸帶厭色,踏過這漫漫血水,到祁隕倒下的地方。

她将他背起,手中拎着他的長劍,走在寒夜冷雨中,一刻也不曾回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