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喊出這一聲後,周圍的空氣都好像安靜了下來。

只有岑迦南站在她的面前,被她蒙住了眼睛。

談寶璐的心忐忑地上下撲騰,暗自心道,難為她折騰出這麽大的動靜,只要徐玉沒聾,現在也應該知道躲起來了。可問題來了,徐玉是閃人了,那她呢?

談寶璐這會兒才知道害怕了。

她望向岑迦南在她掌心下僅露出來的半張臉。

月色朦胧如一面輕紗,照亮了那流暢冷峻的下颌線條。

岑迦南這下半張臉竟生得比上半張臉還要标致動人,鼻梁直挺,地閣方圓,棱角凸出分明。

她的目光在岑迦南的臉頰上游離,最後難以控制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古書裏曾說,上唇主情,下唇主欲,所以嘴唇薄的人多薄情寡義。岑迦南的嘴唇不厚不薄,顏色偏淺,唇峰清晰,絕非無情之人,但亦不濫.情

而且更重要的是,岑迦南的嘴唇看起來,似乎非常非常柔軟。

談寶璐腦子裏轟轟地炸開了兩聲,無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她為什麽會想到這個地方去?她明明是那麽厭惡男女之間的親昵,一看到就惡心得想吐。

難道……難道是因為她方才看到徐玉親吻自己的愛人?看起來徐玉親吻自己喜歡的人,并不是那麽的惡心,反而有幾分讓人沉溺其中的甜蜜。

所以,親吻自己喜歡的人的嘴唇,并不惡心嗎?

那又會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就在談寶璐腦中的思緒一片混亂的時刻,她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似乎在她手掌心上輕輕撓了一下。

那……又是什麽?

談寶璐怔怔地去仔細感受來自手掌心上的觸感。

癢……

有點酥麻……

像在掌心留下了一只飛蛾……

談寶璐突然福如靈至,豁然瞪大了眼睛。

那,那是岑迦南的眼睫!

岑迦南的眼睫還在她的掌心下顫動。

她的心跳得幾乎快要吐了出來,怎麽會有人眼睫毛生得這麽長,長得像兩把茂密的小刷子。

她吓得猛然落下腳跟,慌慌張張地将兩手背在了身後。

手落下後,岑迦南的眼睛在月光中顯露出來,那只黑色的眼睛黑如點漆,紫色的眼睛藏在背光裏,專注地凝視着她。

心跳得更快了,這只盤旋在她掌心的飛蛾,好似轉了個圈,一頭鑽進了她的胸口裏,然後在那裏繼續攪動着翅膀。

談寶璐慌得無所适從,眼睛急得到處轉。

岑迦南目光尖銳又警覺地舉目望了一眼她的身後,沉聲問:“不要本王看什麽?”

談寶璐悄悄轉頭朝後瞟了一眼,那個地方果然沒人了,她松了口氣,說:“沒什麽……”

“沒什麽為什麽會長針眼?”岑迦南反問。

談寶璐瞎編一氣,說:“好吧,那我就實話跟殿下說了吧,殿下別污了耳朵!方才,那根船杆上落了兩只鳥,那鳥兒在那,那什麽……”說到這裏,她用手捂住臉,好像是難以啓齒。

談寶璐掰了半晌,沒聽見岑迦南那邊的動靜,便将手指分開條細縫,偷看了一眼。岑迦南正看着船杆,這竟然是信她了?

“你很怕看到這些?”岑迦南問。

談寶璐難免想到上回在偏殿裏的那一幕幕,登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她嘟囔道:“我畢竟是個還沒出嫁的姑娘。”

她似乎瞥見岑迦南的嘴角向上揚了揚,岑迦南淡聲道:“等你有喜歡的人之後就會知道,其實那件事也不完全可怕。”

“和,自己喜歡的人,”談寶璐結結巴巴地說:“就不可怕了嗎?”

“嗯。”岑迦南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

談寶璐眨了眨眼,岑迦南難道很有經驗?

想到這裏,她心裏湧出了一絲淡淡的酸。她也不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麽。

她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再被今晚的月色弄得神魂颠倒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辦好。

“為何大半夜上甲板上來?”她聽見岑迦南抛出了第二個問題。

談寶璐本想繼續胡編個由頭,将岑迦南打發走,但她突然轉念一想,為什麽要趕走岑迦南呢?以她的身份今晚想在甲板上活動,免不了被各種盤問,還可能引起懷疑,但如若岑迦南和她一起,有誰還敢多問一句?

談寶璐突然明白了狐假虎威的快樂。

她低下頭,故意捏了捏耳垂,擠出一副遺憾的神情,說:“今日下午我有一只耳墜不見了,所以上甲板上找。”

“耳墜?”岑迦南朝她空蕩蕩的耳垂掃去一眼,問:“很貴重的耳墜?”

談寶璐讪笑,看來她是個窮鬼這件事已經深入岑迦南的心了。

“也不是非常貴重,只是好好的一雙耳墜,只剩下了一只,總有些難受。殿下能幫我找找麽?”她昂起頭,沖岑迦南微笑。

“你,要本王,幫你找耳墜?”岑迦南饒有興趣地将她的請求重複了一遍。

從岑迦南口中聽到自己的請求,談寶璐才發現她的訴求有多好笑,她便讪笑了兩聲,說:“我自己找,自己找……”

沒想到岑迦南緊接着又問了一句,“你那耳墜,是什麽樣子的?”

談寶璐随口說:“是紅色的,三枚璎珞,串在一起,中間還有一塊白玉。”

“知道了。”岑迦南竟留在了甲板上,四處看了起來。

看着岑迦南真幫她找起了耳墜,談寶璐心裏突然有些不知滋味,她真沒想到,岑迦南連這點小事都願意幫她,她難免有些利用了岑迦南的愧疚感。不過她自我安慰,她也是為了救人,情有可原。

兩人在甲板上找了一圈,自然一無所獲,談寶璐便提議:“能否去甲板下找找?我那耳墜小,可能滾進縫隙裏了。”

“嗯。”岑迦南便領着談寶璐去了甲板下層。

甲板下是一層貨艙,貨艙入口大門前有一位船夫守門,那人将一頂灰撲撲的帽子蓋在面上,正在呼嚕嚕打着瞌睡。

岑迦南和談寶璐一過去,那船夫便被腳步聲驚醒了,他沒認出換下了神女禮服的談寶璐,卻認得一身紫色莽紋服的岑迦南,吓得忙不疊原地打了個滾站起身,點頭哈腰地請兩人入內。

談寶璐說明:“我有一只耳墜掉了,所以想進貨艙找找看。”

那船夫說:“一只耳墜那還真不好找,得在夾縫裏都摸一遍。小的這就去叫人。”

“不必不必。”談寶璐忙阻止,“只是一枚耳墜,何必興師動衆?我進來看看就好了。”

“好好好。”船夫也幫忙一起找了起來。

談寶璐打着找耳墜的幌子,仔仔細細地将貨艙內部都摸了一遍。

貨艙裏裝的是他們這幾日在船上需要的大米、瓜果蔬菜還有熏肉。

談寶璐走到一排大水缸前,想揭開一只蓋子,好奇地問:“這裏面是什麽?”

船夫連忙擠了過來,說:“姑娘,這蓋子沉,別動它,小心別砸着腳了!這裏面沒什麽,就是喝的水。”

“水?為什麽要準備這麽多水呢?”談寶璐問。

船夫笑了起來,說:“這位姑娘多半是沒坐出過海吧?”

談寶璐搖了搖頭。

船夫說:“船上當然要用水,喝的水,吃飯的水,洗澡洗臉都要用水。”

談寶璐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诶,”船夫又叫了一聲,“找着了找着了。”

還真從甲板縫裏找到了一只紅色耳墜,不過應該是其他人落下的,談寶璐說:“不是我那枚,我那枚要更大一點。”

“啊,這樣啊!”

“算了,不找了吧。”談寶璐說,“麻煩了。”

“沒事沒事!”

談寶璐失望地同岑迦南走出了貨艙。

的确如船夫所說,除了供給船上數百號人吃穿用度之外,并沒有其他可疑的東西。

岑迦南似乎是以為她因掉了耳墜有些失落,送她回船艙時對她說:“先回去歇着,你的耳墜本王自會想辦法找出來。”

談寶璐勉強笑了笑,心想,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怎麽可能找到?

她又看向岑迦南:“殿下,我,我總覺得今晚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我不是在烏鴉嘴,我是真的有一種預感。可否加強夜間巡邏?再多增派些人手。”

“預感?”岑迦南反問,“就像上回預感本王會遇刺一樣的預感?”

談寶璐從岑迦南語氣中聽出幾分戲谑的意味,明白岑迦南多半是沒信。像他這般自信頑固的人,大多不會相信鬼神之說。她滿肚子的話不知如何說出口,将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改口道:“我只是希望殿下今晚請一定注意安全。”

談寶璐開門回自己的船艙,聽見岑迦南在她身後說:“今晚夜巡禁衛軍有數十人之多,你無須害怕。而且,有本事能傷害到本王的人,不多。”

果然還是這麽驕傲自滿。

談寶璐點了點頭,在岑迦南轉身走後關上了門扉。

她合衣躺在睡榻上,腦子還是轉個不停。

所以,這麽大的一艘船,究竟是怎麽點着的呢?難道是燃料還沒有運進來?亦或是着火的不是這一艘,而是身後的其他幾艘護航船?

究竟是為什麽……

她想得心浮氣躁,又起身喝茶,水一入口,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明白了什麽。

水缸!

那船夫說水缸裏裝的是水,難道就一定是水嗎?

只有出海才需要準備這麽多的淡水,他們在運河上,為何還需要準備這麽多淡水?

如果水缸裏裝的其實是烈酒呢?!

想通這一點,談寶璐立刻奪門而出,向貨艙跑去。

甲板上其他的船艙裏,有的亮着燈火,有的吹滅了蠟燭。

惠妃徐敏兒的船艙裏,徐玉正在點燈,他剛将點好的蠟燭移到床畔,便被一名女子從身後抱住。

徐敏兒只穿了一身雪白的禮衣,軟綿綿地趴在徐玉的後背上,兩條手臂勾着徐玉的脖頸,一手捏上徐玉白色的耳尖,然後又用小牙洩憤似的咬了一口,留下一排小小的牙印。

“真是的,你躲什麽躲,本宮方才都沒親夠呢。”她滿足地摸着她留下的那排牙印,埋怨道。

徐玉偏過頭,無可奈何地沖她淺笑了一聲,輕哄道:“娘娘畢竟是妃嫔,若被人看見了不大好。”

徐敏兒從小鼻尖裏“哼”了一聲,跪坐着湊近了過來,兩手捧上徐玉的臉頰,紅唇在他的唇前若即若離,“那現在呢?現在總沒有人了吧,現在能親了麽?”

徐玉轉過頭,兩個人唇齒相依,不多時就都滿臉透紅。

片刻後,徐玉稍稍松開了懷裏的人,也将那只到處亂摸的手抽了出來,送到了唇邊,鄭重地吻了吻,說:“娘娘,不可。”

徐敏兒抓着徐玉的衣領,在徐玉懷裏直耍賴:“不可,又不可,為何不可啊!”

徐玉眼裏既有心疼,又有無奈,更多的是無盡地舍不得。他隐去心中的痛苦,淡笑着說:“娘娘,奴才是個太監。”

“太監怎麽了,是誰因為你是太監欺負你了?哼,本宮扒了他的皮!”徐敏兒不依不饒道。

徐玉有些想笑,全天下也只有懷中這個女子還将他當成那個受人欺辱的小太監了。如今還有誰敢欺負他?只有他扒別人皮的份。

徐玉說:“今晚有大事。”

徐敏兒這才稍稍收斂了些,她将腿擱在了徐玉的膝蓋上,說:“哼,又欠了我一次,今晚是有什麽事?”

徐玉便輕輕摸着她的小腿,在她的掌心上寫下一個字。

徐敏兒:“火?今晚要着火麽?”

“是。”徐玉點了點頭,“娘娘先歇着,我得再到武烈王那裏了。”

徐敏兒舍不得地抱住了徐玉,用臉頰貼着他的臉頰,“又要走了啊!那你早點回來。”

“好。”

徐敏兒問:“徐玉,你覺得武烈王殿下方才有看見我們麽?”她不怕被看見,但她怕她的徐玉被人看見,她不想徐玉死。

徐玉安撫地拍了拍徐敏兒的手,說:“今日談三姑娘在這兒,武烈王殿下多半是看不到別的了。就算看到了,估摸着心情不錯,也不會拿我開刀。”

徐敏兒噗嗤笑了起來,說:“還是談三姑娘有本事。”

徐玉将食指放在唇上,“娘娘又忘了,不可說。”

徐敏兒忙抿了抿嘴唇,說:“我忘了。”上次徐玉多手多腳,換得她弟弟吃了頓教訓,她可不敢再背後說人。

徐玉坐在床榻邊理着領口的盤扣,徐敏兒垂頭過來幫他,問:“你要一心跟着他做事麽?他并不現在當皇帝的那個好到哪兒去。”

徐玉握了握徐敏兒的手,說:“我只有跟他做事,日後東窗事發,我們還可能有一線生機。”

徐敏兒失落地抱緊了徐玉的腰,“我明白。”

徐玉說:“好了。早點睡吧,我明早再過來。”

“嗯,你要好好的。”徐敏兒霸道地說:“你要記着,你這條命都是我的。”

“是你的。”低頭吻了吻徐敏兒的眉心。

從船艙出來後,徐玉在甲板上吹了吹風,方才去到岑迦南的船艙前,畢恭畢敬地輕輕叩了兩下門,“殿下。”

“進。”門扉後傳來岑迦南低沉淡漠的聲音。

徐玉推門進來,就見岑迦南還未曾換下衣服,一身紫袍金冠,正襟危坐在案幾前,他剛剛看完了一封秘信,将那信紙湊近火苗燒。信紙吃了火苗,一瞬化作一盤灰燼。

徐玉說:“殿下,今晚一切按計劃進行。孟家軍準備今夜子時燒船,現已鎖定了幾名上了船的內奸,就待他們動手。”

“有動作了麽?”岑迦南淡淡地問。

“還沒有。”徐玉回答道:“虧得這幾人沉得住氣,到現在還沒露出半點馬腳,要是能提前抓到他們的辮子,還能省些麻煩。”

岑迦南應了一聲,說:“繼續盯着。”

他另取了紙筆,在紙上又落了幾筆,好似畫出了一個圖案。

“是。”徐玉又問:“殿下是明日下船?”

岑迦南點了點頭。

徐玉關心道:“殿下還是要獨自前去?需不需要多配些幫手?”

“無須,此事必須本王親自去辦。”岑迦南說。

寥寥數筆,他便畫好了一張畫作。徐玉站在案幾前,那畫作在他眼裏便是倒着的,看不出畫的是什麽,只是隐約有些神似女子才會用的耳飾。

徐玉說:“殿下下船後無需擔心船上的事,奴才會将一切安排妥當。”

岑迦南問:“皇上那邊最近如何?”

“一切安好,但……”徐玉微微一頓。

岑迦南擡眼。

徐玉繼續說:“但聖上對談三姑娘這次尤其的執着。

岑迦南沒說話,但臉上的表情更陰沉了幾分。

徐玉說:“以往聖上也有對哪位美人一見鐘情的情況,但要麽收入後宮一兩天就不再見了,要麽沒來得及收,又瞧上其他美人。可這次許是前世結下了什麽虐緣,聖上對談三姑娘是一日都沒忘,一直催促着到了行宮後就要見她,奴才按殿下的吩咐拖着,明日到了大禹,殿下下船,就送談三姑娘回大都。”

岑迦南移開了畫紙上的黑石鎮紙,垂眸看着,不知在想什麽。

這時突然聽見門外一陣喧嘩,“談姑娘,雖然你是今年的神女,可也不能這麽亂說話!船在運河上怎麽可能着火!?”

徐玉和岑迦南聞聲,同時臉色一變。

徐玉立刻推門出去,“何人在此放肆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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