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櫻花
櫻花
時逾白目光深深,帶着薄繭的指腹在初櫻眼尾溫柔地蹭過。
“怎麽這麽可憐?”
再擡眼時,男人眼底的犀利像是寒冬臘月葉灌木裏支棱的尖冰淩。
“我不在的時候,誰欺負你了?”
尾音驀然加重,像是響尾蛇翹起的蛇尾,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強者施壓,力均萬頃。
初櫻被他摁在懷裏,隔着襯衫布料汲取着男人身上溫度,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時逾白清瘦有力的手指抵着她的腰窩,下巴懸在她頭頂處,說話時低磁嗓音連同胸腔的振動。
仿佛就算是大雪封城,他也能擋住她面前的風雪侵襲。
她想起小時候挨打了,受欺負了,也曾這樣被母親摟在懷裏低聲地細細地哄。
後來母親離世,父親不喜歡她,繼母哥哥虐待她,她像是沒有家的孩子,再也沒有人保護她了,受了什麽委屈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也養成了這副逆來順受的性子。
有人撐腰時,她忽然就不知所措。
驚慌、茫然、不可置信。
她不信這世界上有人願意施舍給她可憐的一點點關愛。
“逾白?”初白看到來人一愣,随即立刻賠上笑連忙将門敞開:“ 外面冷,快進來。”
時逾白卻對初白的賠笑視若無睹,男人薄薄的眼皮垂下來,望着懷裏的初櫻,輕聲問:“想進去坐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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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櫻被他攏進懷裏,體型差讓他敞開的冷灰色西裝外套從她頭上蓋住,像是躲在大鳥羽翼下的小雛鳥。
她蒼白着臉色,唇瓣翕動幾次,眸中的糾結之色像是擰巴的一股繩子。
時逾白摟在她腰際的大掌感受到了她身體的僵硬和抵抗,順勢為她做了決定。
“外面冷,回車裏。”他低醇的嗓音徐徐落下。
對面的初白完完全全被他無視,焦急地将門推開一些:“逾白,我是櫻櫻的父親,也是你爺爺的朋友,你怎麽能這麽無視我?”
眼見男人帶着初櫻離開,初白急了,幾個箭步追上去就要攔人,卻被一邊的陳東巧妙的擋住。
“初先生,請您止步,不管您是什麽身份都不能幹涉老板的任何決定。”
“我是他的岳父!”初白跳腳。
家裏的公司只要接下那個項目就能起死回生,大掙一筆,而那個項目只要時家一句話就能輕松得到,看着時逾白眼睜睜離開對于他來說無異于看着幾百萬的大單子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抱歉,我是老板的私人助理兼保镖,不管您什麽身份,如果你再執意幹涉老板的行動,那我就不客氣了,後果自負。”陳東擡起手臂,鐵鉗一般的手掌展開。
他身後,跟着兩位總裁私人保镖,三個男人人高馬大的擋在初白面前。
冷風呼嘯着卷起樓道口的枯葉往人身上撲,初櫻穿的有些薄了,即便是被男人攬在懷裏也免不了被冷空氣侵襲,打了個哆嗦。
“冷嗎?靠近我些。”時逾白溫熱的手掌摟住那纖細的幾乎要折斷的腰肢,不容置疑地将初櫻再度帶向自己懷裏,語調卻紳士至極。
直到上了車,初櫻才漸漸停住哆嗦,慢慢從男人懷裏退出來。
“今天.......謝謝您。”她咬了下有些蒼白的嘴唇。
時逾白西裝褲包裹的雙腿優雅地交疊,看着某人慢吞吞地挪到離他遠的那邊,倒是也不惱,他擡手調高了空調溫度,眸子染上幾分笑意:“上次說過了,對我不必這麽客氣。”
“有人拿魚目當珍珠,有人棄璞玉如敝履。”
他随手脫了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帶着溫度的衣角從初櫻的手背上一掃而過,不知是不是有意的。
初櫻顫了一下,将垂下的胳膊搭在腿上。
車子裏是淡淡的雪松冷香,
司機将車子平穩地駛出老小區。
天色已經完全昏暗,路燈的光漸次從車廂裏穿過,初櫻整個人陷入柔軟的座椅裏,經歷一番鬥争後,在安全溫暖的環境放松下來,有些昏昏欲睡。
卻不知,身側的男人毫無掩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時逾白拇指摩挲着腕骨上的機械表盤,銀藍色,目光沉思。
他唇角掀了掀,那些上層圈子裏關于這個初家大女兒的傳言,淨是胡扯,離譜得可以。
這小姑娘看着柔軟的性子,卻依靠着自己在這樣的家庭裏安全長大。
像是柔弱的菟絲子,絞緊宿主,掠奪每一寸營養。
柔弱的鋒利。
他忽地想起她方才的眼神,滿是驚慌和不知所措。
像是沒有被人疼愛過的孩子,不相信這最後一口糖果是給自己的。
他暗暗思忖着,手指緩慢地點在扶手處。
這時,車子經過路口,面前一個送外賣的車子闖紅燈沖過來,司機一個猛剎車,睡得懵懵懂懂初櫻被這急剎車帶動,慣性使然,不受控制往前座撞過去。
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額頭卻撞上男人溫熱的手掌。
時逾白在最後一刻伸手,墊了一下。
“抱歉,老板,剛剛有人闖紅燈——”司機連忙解釋。
“無妨。”時逾白淡道,慢條斯理收回手
初櫻懵懂地擡頭,對上時逾白漆黑的眸子。
似乎有什麽東西變了,他的眼眸裏那威懾人對她提防的犀利似乎逐漸消失不見。
他與她相處時的氣質似乎都變了。
她被這一颠,颠清醒了,索性也不再睡覺。
車廂裏陷入靜谧。
“你的家庭狀況,似乎不是傳言中的那樣。”身側的男人忽然提起話題來。
初櫻卻因為他話裏的內容,繃直了後背。
她手指有些不自在地扣了下褲子布料,立刻否定:“不,就是傳言裏那樣。”
時逾白眼眸微眯:“可我還沒說傳言是什麽樣的。”
初櫻僵硬了一下。
他輕笑了聲:“別緊張,不妨來說說,你說的傳言是什麽。”
“我.......”她張了張口,不自覺被他帶着走:“我脾氣從小就驕縱,我家人很寵我。”
“很寵嗎?”他長指把玩着扶手上墊子的流蘇,金色的,在他骨掌間流動,像是在把玩她繃緊的心弦。
初櫻眼睫顫抖一下,想起之前初白對她的威脅,嚴肅的繃緊了小臉,努力不去看時逾白的眼睛,睜着眼睛說瞎話,聲音抖了一下:“是.....是的。”
面前忽然壓下一道陰影。
男人探俯過身子,眼眸深邃漆黑的動人心魄,就在她面前與之對視。
他專注看人的時候太過于神情,初櫻情不自禁被看得呆愣住。
男人的手掌輕撫上她的臉頰,帶着安撫的意味。
他尾指上的銀色素戒是滾燙中的一抹冰涼。
她被他掌控着,帶着看向他,跌進他夜色一樣蠱惑人的眸子裏。
“記不記得,我說過,無論遇到什麽困難,只要你需要,我就會盡最大程度幫助你。”低沉的成熟男性嗓音醇厚磁性,像是蠱惑人的毒酒。
初櫻被他蠱惑着,點點頭:“我,記得。”
“真是個乖孩子。”頭頂上落下愛撫的輕揉。
時逾白手掌一觸即離,收回來專注于窗外的風景,卻不繼續這個話題了。
狡猾的抛出誘餌,引誘小動物踏出安全範圍來尋覓。
踏出之時,也是收網之際。
初櫻抿了下唇,幾次欲言又止。
打破寂靜的是她肚子發出的一陣“咕嚕”聲。
“餓了?”時逾白唇角微彎。
初櫻紅了耳朵,嗫嚅:“還好......”
她午餐只湊合了一口,在初家折騰了這麽一通早就餓壞了。
時逾白眼尾彎了下,沒再說話,長指在扶手側落下深淺不一的節奏。
車子早就開出市區,在中秋節找飯館都是人滿為患,初櫻縮在座椅裏,打算回嶼海随便對付一口了事。
下車時鼻息間是山巒清新的空氣,皓月像是幾千枚六便士拼出的圓盤,薄紗一樣的雲層掀開,輕柔缱絹。
初櫻回卧室泡了個熱水澡,下樓的時候發現偌大的客廳僅僅靠進餐廳的中島臺處開了盞落地燈,像是垂着頭的郁金香。
男人站在流理臺前處理食材,穿着黑色長褲,襯衫下擺塞進褲腰裏,彎出幾何形狀的皺褶,袖子松垮的挽了兩折,露出冷白色腕骨。
他微垂頭,額前黑色碎發被暖色的落地燈鍍上一層柔光。
時逾白單手掌着三線夾将煎鍋裏的羊排翻烤均勻,他另一手腕骨帶着銀藍色的機械表,撐在腰胯處,松散,怡然自若。
聽到腳步聲,男人擡起眼眸,唇角淺淺勾了下:“耐心等待會兒,馬上就好了。”
初櫻換上了珊瑚絨的粉色睡衣,一路聞着香味找過來,聽到這話驚喜道:“也有我的份兒?”
時逾白淡笑不語。
她扯了把白色高腳凳過來,坐在他面前拖着腮,睜着一雙黑葡萄湊近了去看。
不得不說,連做飯這種人間煙火氣的事兒經由他手做來都優雅萬分。
他微彎着身子,抽了把陶瓷刀,手指扶住被清水洗淨的聖女果,用刀刃将它們對半切開,然後盛盤放進煎烤羊排的鍋裏。
聖女果的清香中和的羊排的油膩。
初櫻看得入神,手無意識地在臺子上抓握了什麽東西,冰涼涼,她把玩着拿起來來。
是一副寶石藍色袖口,銀色鑲邊,握在手裏沉甸甸的。
“喜歡藍寶石?”正當初櫻盯着袖口沉思的時候,耳邊落下男人低沉嗓音。
他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後,一手撐在臺子邊緣,半彎着腰看着她手裏的東西。
她慌亂擡頭後腦勺時撞進他的胸膛裏。
彌漫着淡淡的男士香水與香煙沉香。
“對不........起......”初櫻連忙扭頭,卻不料他低下頭來——
陰差陽錯,她的唇瓣蹭上他微涼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