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櫻花

櫻花

初櫻“騰”地一下子從脖子紅到耳根子,好像她也變成那滴滑落的汗水蒸發掉了。

樓下,餐廳。

餐桌上早就布置好精美的法式早餐,新鮮帶着露水的玫瑰插在白瓷瓶裏,馥郁芬芳流動。

奶黃色的奧姆雷特omelette、溏心蛋配法棍、奶油可頌、以及酸奶和蘑菇培根盛在金色花紋的白餐盤裏,還有兩份煙熏三文魚配酸酵種面包做的三明治,對半切開時露出裏面的三黃瓜和洋蔥紅酒醬。

陳東将兩杯剛剛烘焙好的黑咖啡盛在白瓷杯,擱在配套的小碟子上端上來對初櫻微微一笑:“初櫻小姐早上好,今天的法式早餐是按照先生的喜好布置的,餐點廚師也是老宅專門從法國聘請的星級廚師制作,您有任何口味上的調整或者吃不慣可以随時告訴我。”

初櫻有些拘謹地抓了一下睡衣袖子,她在冰箱裏囤了一箱紫米面包,早餐也是草草的熱個面包喝杯白開水了事,面對着滿桌子精致佳肴,有幾分羞赧的不知所措。

直到陳東為初櫻拉開餐桌這側的椅子,小姑娘也小聲道謝了走過來坐下。

她身子繃得很直,面對沒有吃過的東西有些無從下手,怕自己不會暴露無知用錯了方式,只敢小心地端起白瓷杯,喝了一小口咖啡,而後皺起眉頭。

苦味在口腔裏綿延。

她顯然喝不過黑咖啡。

時逾白将這一切都默不作聲看在眼裏。

初家雖說敗落,但也絕不至于淪落至此。

眼前的小姑娘卻不像吃過法餐的樣子,他想起來陳東往嶼海的冰箱存放準備的食材時說過在保鮮層有一箱臨期的紫米面包。

價格便宜,是用來果腹的最佳食物。

面包的主人是誰顯而易見。

Advertisement

他将初櫻那側的杯子端到自己面前,加了牛奶和一小杯糖液,用攪拌棒攪動時,純黑的液體變成淺咖色。

他推過去:“嘗嘗。”

初櫻抿了一口,溫熱的咖啡醇香絲滑的包裹着舌尖,方才的苦味被沖淡的微不可察。

“謝謝。”她揚頭道謝。

男人已經在她對面坐下,用溫熱的毛巾擦過手後,坦然自若地将自己面的溏心蛋殼用小錘子敲開一塊,露出金黃色的蛋液,他取了小條切開的法棍,頂端沾了蛋液。

他動作緩慢地恰到好處,不顯得刻意卻剛好讓她能看清怎麽享用食物。

初櫻雙手捧着杯子小口喝着咖啡,餘光卻一直看着時逾白這邊,見到男人如此,早就餓壞了的她有樣學樣跟着将自己面前的溏心雞蛋敲開,用面包沾着吃。

剛剛出爐的法棍蓬松奶香,裹上溏心蛋黃的軟糯,入口綿密,像是奶油和芝士在口腔裏融化開。

她的眼眸亮了一下,像是初秋清晨的水面,倒映着那一抹溫柔的月光。

“喜歡吃這個?”時逾白低聲道。

他神色專注于手上的食物,仿佛不是特別對她說的。

“嗯......喜歡。”初櫻點點頭。

對面推來個盤子。

上面是切成一牙一牙的金槍魚三明治,并且貼心地插上了牙簽。

“謝謝。”初櫻低頭道謝。

對面傳來聲輕笑,他的眼眸裏倒影着她小小一只,“似乎從見面以來,你對我說的最多的就是道謝的話。”

“其實大可不必如此客氣。”他手指撫在杯耳處,卡地亞紅寶石方形戒指象征着家主之位,也是掌權者,反射出的光澤襯得男人骨掌分明,“有任何需求和幫助可以提出來,我會盡最大程度幫助。”

他說完,撩下手裏的銀叉。

陳東适時地換上新的熱毛巾,時逾白擦拭雙手後将毛巾放下,起身。

眼看着男人就要轉身離開,初櫻忽然叫住他。

“時先生!”

時逾白腳步頓住,側眸看過來。

“我确實有件事情需要您幫忙。”

“說說看。”

“過兩天的中秋節,您可以陪我回家吃頓團圓飯嗎?”

他站着,初櫻只能擡起頭望他。

眸子濕漉漉的澄澈,帶着幾分哀求。

時逾白僅僅思考一瞬,淡然拒絕:“抱歉,中秋要回老宅陪老爺子過節。”

他直言不諱的拒絕,不光是初櫻,饒是斜後方的陳東表情罕見的愣了一瞬,又快速恢複正常。

“那......您回時家是陪爺爺用晚餐嗎?如果是的話陪我吃一頓午餐也可以。”初櫻急急道。

小姑娘眉眼間罕見地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顯然,帶他回家吃飯對她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時逾白眼睫微動,唇角勾了一下:“不好意思。”

說完,轉身離開。

陳東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這下,故意拒絕的意味饒是初櫻也聽出來了。

她吸了下鼻子,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憤憤地跺了下腳。

什麽人,故意引起這個話題來,卻又故意拒絕她的尋求幫助。

-

時逾白回到樓上,卧室裏已經放好熨燙好的正裝。

換上後下樓時餐廳裏氣鼓鼓的小姑娘已經不見了。

陳東跟在時逾白身後,覺察到男人的目光,鬥膽問了句:“先生,您中秋的日程表是空檔。”

“我知道。”時逾白走至車邊,司機下車為他拉開車門。

男人欠身坐進去時看到陳東疑惑的神情,眸光暗沉了一下:“我聽傳言說,初家的大女兒很受寵,你覺得這個傳言屬實麽?”

陳東聽到這裏冷汗都快滴下來了:“這确實是我的失誤......”

“哦?”

“傳言是這樣的,但是我沒有真實的依據。”

時逾白手掌搭在真皮座椅上,指骨緩緩摩挲着,不禁想起剛剛小姑娘坐在桌邊拘謹的樣子,低眉順眼,甚至是帶着幾分迷茫的不知所措。

絕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該有的樣子。

以及,昨晚。

他眉目深沉了下去。

她對□□似乎很抗拒,也絕不該是外界傳言的那樣,勾引繼母帶來的親哥哥。

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真相被人故意埋藏起來。

所以。

時逾白拇指滑過那枚象征着時家家主的卡地亞紅寶石方戒上。

他黑眸晦暗了下去。

所以,有人故意把這“傳聞”故意捅到了大衆面前,也捅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動這麽大手腳。

陳東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時逾白的意思,不禁在心裏暗嘆先生不愧是先生,真是好手段,這是故意要來個出其不意啊。

-

中秋當天,藍鯨那邊已經将根據課表空餘時間排出的上班時間給初櫻發了過來。

一周上四天休三天,預定到連在一起的中秋國慶假期過去之後上班。

即便是嶼海印象這樣寸土寸金的富人區,平日裏僻靜到幾乎不見車子人聲喧鬧的地方,今天也格外熱鬧。

人聲喧嚣,車子引擎聲,喇叭聲絡繹不絕。

直到欲墜的斜陽将山巒處的雲層渲染成黛青色,給萬千深綠色林海鍍了層金粉,初櫻才出門,打了輛車直奔市區。

推開房門的一瞬,屋子裏有淺淡的煙味,客廳裏的電視開着播放着央視的gg,初白和張啓涵坐在客廳沙發上正抽着煙談天聊地,繼母鄭旺和小女兒初月正在廚房裏準備中秋團圓飯,房間裏開得暖氣很足,一家人其樂融融的談笑聲傳來,一片溫馨。

初櫻進門時,客廳的兩人同時望過來,初白先是驚慌地放下手裏的煙,伸着脖子朝初櫻身後張望,見到沒人跟着,初白臉上谄媚的笑收了個一幹二淨。

張啓涵則是繼續翹着二郎腿懶散地坐在沙發上,聽到動靜眼神不懷好意的在初櫻身上流連。

“櫻櫻啊,逾白怎麽沒跟你一起來?”初白搓了搓手問道。

“他今天要回老宅陪家人過中秋,來不了。”初櫻将手裏拎的月餅牛奶水果等禮品拎進來,吃力地繃緊了纖細的胳膊。

初白卻恍若看不到一般,嘆了口氣:“櫻櫻啊,這可不行,你和逾白都結婚幾個月了,他連陪你回家都不回,你是不是對逾白不好啊?”

這時,廚房裏的母女二人過來了,鄭旺将剛剛洗過的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望了望孤身一人的初櫻,明白了過來,笑着勸道:“老白你別說櫻櫻了,大過節的,閨女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算她不得逾白的喜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櫻櫻啊,別怕,咱們初家永遠都是你的後盾,要是小兩口過得不好了,離就離,咱們可不委屈着自己,咱們也不至于在乎時家給的那些生意單子的。”鄭旺看似在為初櫻講話,卻把矛頭不聲不響地再次激化。

畢竟,初家與時家聯姻,初家的公司拿了不少好處,好多項目都是時家讓出來的。

果然,初白一聽這話,急了,連連擺手:“不能離婚,你就是死在時家也不能離婚,啓涵剛剛接手咱們家公司又遇到重大虧損,還有初月,初月剛剛上大學,咱們得給她找個好夫家!”

鄭旺聽到這話,焦急地眉眼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一把護住了身後的初月:“老白,你說什麽呢,初月不用櫻櫻為她犧牲這麽多,就算嫁不出去,咱們也能養她一輩子。”

初月縮在鄭旺身後像是縮在母河馬肚皮下的小河馬,她的身材遺傳了鄭旺,粗壯,皮膚卻遺傳了初白的黝黑,導致上大學後交不到男朋友,更何談結婚了。

果然,初白瞪着初櫻,用力推了她一把:“你既然和時家聯姻了,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麽大,你不幫你的哥哥妹妹,真是白養你個白眼狼了!”

初白怒氣上頭,這一下用了九成九的力氣,初櫻手裏還拎着牛奶箱,被狠勁兒一推,沒站穩,牛奶箱子倒在地上散開,牛奶盒零七豎八散了滿地。

初櫻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她擡頭望着滿面怒氣的父親,心裏最後一個角落似乎在崩塌,滿地塵埃。

在初家,她沒有自己的房間,沒有愛她的人。

“滾出去,初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初白一腳踢在奶箱上,撞到旁邊的月餅盒子,月餅散了一地。

初櫻親眼看着自己勤工儉學省下的錢買的月餅被初父一腳踩得粉碎,她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往下滾。

“你個喪門星,哭什麽哭,出去出去,大過節的晦氣死了,什麽時候領着逾白回來什麽時候再進門!”初白一手拎起初櫻的胳膊,扯着她往門外拖。

初櫻心裏忽然湧上一股悲怆。

中秋佳節,被家人趕出門外。

房門打開時,呼嘯的風從樓道口湧進來,刺骨的冷将她包裹。

初櫻踉跄不穩地被推出去時猝不及防被男人結實有力的小臂一攬,跌進一個蓄謀已經的懷抱。

她有幾分驚慌地擡眸,恰好最後一抹斜陽碾出鎏金橘色落在男人的眼尾處。

那一刻,她忽然想到烏金西沉,嶺南的山谷裏種滿了紅楓,想起街道邊的鮮花,面包,下班時的車鈴聲。

男人漆黑眼眸垂落下來,落在初櫻微紅的眼眶處,她像只被欺負狠了小兔子,他手掌上移,輕輕揉了下女孩的頭,像是在安撫,随即小臂将她一裹,一攏掌控在屬于他的氣息範圍內。

“我不在的時候,誰欺負你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