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離開
離開
周知珩一連好幾天沒再找過顧清光,顧清光忙于工作,險些忘了他住院這件事。
後來是在周末的時候,醫生提醒她,周知珩要進行第二場手術了,問她要不要過來。
她趕到醫院的時候,周知珩已經從手術室出來了,小腿上打了鋼板,做好了固定,人躺在床上,看着清減了許多,下颚骨棱角越發淩厲。
江慕雪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她見到顧清光開門進來了,用食指抵在唇邊做出噓聲的動作,顧清光便放輕了腳步。
但周知珩還是聽到了聲音,他将眼睛睜開了一點,看到是顧清光後,下意識擠出一個笑容,但是片刻後又閉上眼睛,将頭轉了回去。
顧清光看他不太像是能說話的樣子,就想去找醫生咨詢一下情況。
一轉頭撞上了迎面沖進來的高墨。高墨手裏拿了兩個保溫杯,裏面是剛接的開水。
顧清光身上穿一件深咖色大衣,沒有系紐扣,裏面則是一件很薄的高領針織衫。開水澆在了她的身上,順着衣服滲到皮膚上。
顧清光沒什麽反應,高墨卻是一整個大驚失色。
他慘叫了一聲,迅速将保溫杯放到桌上,然後拿着一包紙巾就要往她胸口上拍。
顧清光抓住他的手腕,及時制止道:“不用了,我回去換一件衣服就好了。”
“我車上有衣服。”江慕雪提議:“你先穿我的吧。”
顧清光跟着江慕雪上了她的保姆車。
她最近在拍戲,公司給她配了車和司機。上車後,她先放下百褶窗簾,然後到儲物櫃裏找出自己的毛衣。一轉身,看到已經脫了衣服的顧清光。
顧清光抽出一旁的紙巾仔細擦拭着身上的水漬,動作如常,毫不扭捏,江慕雪的臉卻是突然開始泛紅。
她撇過頭去,但又忍不住去看。
顧清光的皮膚很白,唯有胸口一處被燙紅了,身段玲珑,凹凸有致,靠近時還能聞到一股沁人芳香。
江慕雪覺得自己不正常,明明不好意思看,但是又挪不開眼。等顧清光伸手問她拿衣服時,她還怔怔地,沒反應過來。
顧清光穿衣服的時候,江慕雪忽然注意到她背上有一塊傷疤,有一節指頭那麽大,在她雪白的背上醒目猙獰。
江慕雪忍不住用手觸碰了一下,“你這是……”
顧清光扭頭看了一下她手指大概的位置,随意道:“以前貪玩,不小心被尖銳的東西劃傷了。”
“這樣的嗎……”看着不像是劃傷的啊……
“嗯,就是看着吓人,其實沒什麽。”
顧清光說得若無其事,江慕雪便沒有在意。
她穿好衣服後,兩人一起回了病房。但這時周知珩已經睡着了。
顧清光想着不好打擾他,先回去了。
等第二天,她讓家裏的廚師做了清淡的病號餐,帶去了醫院。沒想到這天江慕雪也在,而且也帶了飯過來。
周知珩接了江慕雪的那份,神色冷淡地告訴顧清光:“我沒什麽事了,這邊有高墨和小雪照顧,以後你就不用過來了。”
顧清光狐疑地看着他,接着又看向一旁的江慕雪。江慕雪坐在病床邊,目光專注地盯着周知珩,眼神溫柔得要滴出水來。
顧清光不禁想,現在是什麽情況?周知珩想明白了?還是主線劇情在自己做調整?不過無論是哪一種情況,總歸對她來說是好事。
就是不太确定,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你沒開玩笑吧?別我真不來了,你回頭說我冷血無情,要追究我法律責任。”
“不會,被撞這件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與你沒有任何關系。”
他這話說得顧清光心裏怪怪的,但是她也沒多想,“行,那以後我就不來了,不過缺錢了還是可以找我。”
她的表情平靜,隐隐下似乎又帶了點喜悅。
周知珩的眸色發沉,心也仿佛跟着沉到了湖底。
他睜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半晌,輕輕說了一個“好”字。
等她離開後,周知珩依舊沒有将目光收回來,只是眼神逐漸變得空洞麻木。
江慕雪支着下巴,好奇道:“阿珩,我感覺你不開心,所以為什麽要這麽做?”
周知珩垂眼,緩緩搖了搖頭,否認道:“沒有不開心。”
江慕雪知道他不想說,就沒再問了。她換了個話題,“今天我幫了你,你也會幫我的,對吧?”
“嗯。”
江慕雪壯着膽子問:“标題怎麽寫都可以嗎?”
“嗯,怎麽都可以。”
周知珩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江慕雪聽了卻很是欣喜,“謝謝阿珩!那……要是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她還要回劇組拍戲,來醫院看他,都是請假出來的。
走到門口時,江慕雪想起了什麽,轉身道:“我接下來一段時間都會很忙,下個月還要轉場去外地,可能沒辦法時常來醫院看你。”
“沒事。”周知珩表情淡淡地,“本來那句話也是假的,你不用當真。”
“嗯!”江慕雪笑容甜甜道:“那你照顧好自己。”
自從上次他們攤牌聊開後,兩人便開始了利益合作,江慕雪一心撲在事業上,對感情看淡了許多。
江慕雪離開沒多久,她去醫院探病的消息就被營銷號曝了出來。她跟周知珩的這段撲朔迷離的關系也再次被放到大衆的眼前,cp粉開始瘋狂上分。
一家歡喜就有一家愁,就在前幾日,簡遇被拍到和一個素人女子一起外出,大家紛紛猜測他是不是劈腿了。
顧清光看簡遇一直不作回應,便主動在微博上解釋了一番,聲明自己與簡遇已經在上個月和平分手,兩人不存在什麽矛盾糾紛。
她這條微博一出,評論區和私信都炸了。大家紛紛來追問她分手原因,當然也有部分網友恭喜她恢複單身,讓她好好搞事業。
針對讓她搞事業那條評論,顧清光特地挑出來作了回複——“有在好好搞事業,我們和遇風公司的聯動系列珠寶會在下月上線,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顧清光利用分手這條微博帶來的流量,給自家公司打了個gg,同時讓大家知道,她和簡遇的公司還有合作,說明真的是和平分手。
不過她認為的“和平分手”,在簡遇看來卻完全不是這樣。
那天晚上顧清光剛從公司回到別墅,發現簡遇居然在家裏等她。
顧清光開口就問:“有什麽事嗎?”
簡遇深深看了她許久,她看起來還是和往常一樣,衣着華美,裝扮精致,仿佛并沒有因為分手受到任何影響。
“我們不是和平分手,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這些你為什麽不說?”
“沒有啊。”顧清光被他說糊塗了,“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們只是不适合做情侶,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簡遇覺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碎成了好幾片,可是他又沒有辦法去挽救它,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簡遇在這次重新見到顧清光後,他想了又想,還是不願意放棄。他決定從頭來過,重新追求她。
他處理好了自己的每一段感情,包括跟孫雲浠的。但是孫雲浠耗費了他太多的時間,以至于他重新去找顧清光時,她已經離開了京市。
顧清光休了長假,出門旅游去了。
她去看了自己心心念念了許久的長江黃河,雖然是一樣的景,可是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它們看起來好像格外的秀美壯闊。她還去不同城市的旅游景點轉了轉,感受了一下熱鬧的煙火氣。
她去沙漠裏看了綠洲、去草原上看星星、在湖上泛舟、在山頂一覽衆山小。
她每去一個地方就會拍幾張照片,然後分享到微博上。這些都是她來過這裏,看過這個世界的證據。
顧清光在外面兜兜轉轉,小半年就過去了。在桑寧傳來消息,說抹谷礦區最近發現了一顆漂亮的紅寶石,江承璟準備動身出國采購時,顧清光給自己定下了最後一站——藏區的雪山。
顧清光一下飛機就有高原反應,所幸前來接她的當地女向導給她帶了氧氣瓶和紅景天。在她症狀有所減輕後,帶她前往酒店休息。
酒店位置很好,在雪山的對面,旁邊還有一個很小的寺廟。
因為長途跋涉加上身體不适,顧清光那晚睡的很早。第二天一大早,她正睡得迷迷瞪瞪的,被向導搖醒了。向導領着她來到酒店的觀景臺,萬丈光芒從天際灑落,照射在雪山之巅,景觀震撼。
吃過早飯後,她們一起乘坐索道上山。雪山上很冷,氧氣稀薄,顧清光胸悶頭暈得厲害。
下了索道,往上攀爬了一小段路,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顧清光目光渙散地看着群山環抱的壯美雪景,想象着自己要是能夠葬在這裏,好像也不錯。
她讓向導幫自己拍張照片,鏡頭裏顧清光閉着眼睛搖搖晃晃地,像是站不穩的樣子。向導拍完幾張,想問她要不要停下來吸口氧,顧清光這時卻身子發軟,直往後栽。
她身後沒有欄杆,這要是真的倒了,可能直接順着山坡滾下去了。
向導半條命都吓沒了,好在顧清光旁邊突然飛奔過來一個人,一把抱住了她,這才沒有讓她命喪于此。
那人坐在地上,将顧清光摟在懷裏。顧清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見他的臉隐在陽光下,朦胧不清。她在昏迷前,只看到了一雙漆黑的,閃爍着點點光亮的眼睛。
顧清光昏睡了一天一夜,到翌日清晨方醒。
她看到自己的手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攥在了手裏。她順着那人的手腕和胳膊望過去,看到了一張清隽消瘦的臉。
顧清光以為自己沒睡醒,閉上眼睛凝神屏氣了片刻,再次睜開眼睛——還真的是周知珩?!
周知珩趴在床邊,一只手枕着腦袋,另一只緊緊握着顧清光的手。
顧清光抽不出來,只能推了推他的肩膀,将他喊醒。
周知珩睡得淺,推一下就醒了。一擡頭對上顧清光疑窦重重的目光,他怔了怔,松開了手,主動解釋道:“我帶員工出來旅游,剛好碰到你在山上……”
“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周知珩。”顧清光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多謝你。”
四目相對,周知珩一時有些失神。
“你的腿好了?”顧清光看着他的那只被自己撞過的腿。
周知珩終于回過神來,站起來走了兩步給她看,“嗯,早就好了。”
“也是。”顧清光欣慰道:“我都離開這麽久了,是該好了。”
吃過早餐,顧清光準備前往附近的寺廟,周知珩陪着她一起過去了。
從寺廟的大門進去,右轉,沿途會看到一排轉經筒和懸挂的五彩經幡。風吹過時,經幡飄動。
他們沉默着走了一路,顧清光這時忽然開口問他,“你知道關于經幡的傳說嗎?”
周知珩愣了一下,搖搖頭。
顧清光緩緩道:“傳說佛祖手持經書,坐于菩提下。一陣風将佛祖手裏的經書吹走,它們在風中碎成千萬片,只要撿到它的人,都能得到幸福。”
“後來人們将印有經文的彩布挂在高處,風吹過一次經幡,便代表誦經一次,也是向上天轉達自己的願望,祈求神的庇護。”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向神明祈求些什麽?”顧清光看向周知珩。
周知珩回望着她,“我的願望沒有變過,就是希望在這僅有一次的生命裏,能夠做我想做的事,愛我想愛的人。”
顧清光默默點了點頭,“你還有很多時間,我相信你可以實現的。”
周知珩眸色沉沉,萬千思緒翻湧,但是最後什麽都沒說,只反問了她一句:“那你呢?顧清光,你想祈求什麽?”
“我?”“顧清光抿唇笑了起來,“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是什麽?”
“嗯……就是像眼下這樣,能到處走一走,看一看。”
“只是這樣嗎?”
聽到周知珩說出“只是”這個詞,顧清光想,人跟人的訴求果然不一樣。
她輕聲呢喃道:“這樣已經很奢侈了,我很滿足了。”
中午的時候,他們從寺廟出來了。太陽懸在正中,将面前的雪山照耀得神聖而夢幻。
顧清光站在山腳下,仰頭看着雪山,周知珩就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周知珩在傍晚的時候做了酥油茶,想給顧清光送過去,卻發現她的房間空無一人。後來她的向導告訴他,顧清光已經坐下午的飛機飛回京市了。
晚上十點的時候,顧清光回到了公司。
江承璟辦公室的燈還亮着,但是他人卻不在。顧清光在他的辦公桌上看到了六顆非常漂亮的石頭,個個都價值連城。
顧清光一個一個地仔細望過去,看到這些漂亮的石頭,顧清光腦子裏都在開始構想,可以拿它們來做什麽珠寶。
她想到一半,倏地發現面前站了一個人。擡起頭來,看到是江承璟。
“清光,你怎麽突然回來了?”江承璟有些意外。
“想回來看看你。”顧清光坦誠道:“再不看的話,怕沒機會了。”
看着顧清光晶瑩明澈的雙眸,江承璟一時錯愕。他張了張口,好半天才發出聲音,“你都知道了……”
“嗯,我知道,是你召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江先生。”
顧清光第一次生疏地稱呼江承璟為“江先生”,因為他并不是自己的哥哥。
顧清光不是魂穿,從一開始她就是身穿。
1926年的秋天,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響過後,她來到了這個世界。
顧清光一直以為自己的靈魂是在夢境裏離體的,但其實事實是,她在街上參加游行的過程中被一顆子彈給擊中了。子彈從背脊打入,在即将穿透胸腔的那一霎,她被召喚來到了這個世界。
瀕臨死亡的大腦和時空穿越帶來的影響,扭曲了她的這段記憶。
顧清光之所以能夠想起這一切,全有賴于節目組拍攝的那期實景劇本殺。相似的環境和經歷,以及那道仿佛震在她天靈蓋上的槍聲,讓她的魂魄穿溯回了原來的時空。
江承璟的臉色發白,“那你怎麽知道是我?”
“因為你對我很好,我覺得,小說裏的江承璟一定不會如此偏心顧清光。當然最關鍵的,是在你辦公室看到的那副卡牌。”
江承璟是顧清光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對她好的人,而且好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如果按照原本的人設和劇情,顧清光不覺得書裏的江承璟會對她這麽好。
其次,就是那套畫有奇怪圖案的卡片。她在摸到卡片上那面裂開的鏡子時,心髒傳來的驟痛跟她在前世瀕臨死亡的感覺是一樣的。
“那是張什麽牌?為什麽這麽神奇?”
聽顧清光這麽問了,江承璟只好打開抽屜,将她之前看的那些卡片拿出來,解釋說:“我是來做任務的宿主,這些是我在前幾個世界積攢的技能卡。你看到的這張帶有鏡子圖案的,有召喚和交換的作用。”
“交換?你是說我跟這個世界的顧清光做了交換?”
“對,你來到了這個世界,那麽這個世界的顧清光就會去到你的世界。”
“什麽要交換?”
“因為她死了。”
這個世界的顧清光是第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人物,她看完了劇本,無法接受自己的命運和結局,所以自殺了。
江承璟回想起當時的場景,有些不忍,“我發現她的時候,屍體都臭了。所以魂穿沒有用,我只能找出一個跟她八分相似的你,來到這個世界替她走完自己該走的劇情。”
“所以……”顧清光推測道:“我也是小說裏的人物,是嗎?”
不然怎麽能說被召喚就被召喚呢?除非她也是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npc。
江承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又不得不回答。
“是。”
一直以來,江承璟才是那個穿到小說世界,來完成任務的宿主,系統也是他帶過來的。而顧清光其實只是另一本民國小說裏的人物,她因為來自異世界,所以身體裏的那顆子彈在這個時空進入了封閉狀态。
她僅靠着生前的一口氣,活到了現在。
很久之前,顧清光就猜到了這一切,只不過一直沒确定而已,所以她現在反應平平。
“江先生的任務是什麽?方便告知嗎?”
“如你所見。”江承璟目光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六顆石頭。
他的任務就是找出六顆最漂亮的石頭。
這個任務在穿書中心是那種最簡單的日常任務,用來給宿主刷經驗值的。本來江承璟可以很快完成任務,誰知道中途死了人,出了岔子,他不得不動用技能,召喚出了一個性格與原千金大相徑庭的顧清光,不小心導致劇情走向了崩壞。
慶幸的是,在這個世界崩塌之前,江承璟完成了任務。
“你會恨我嗎?”江承璟的聲音沉甸甸的,像有滿腹心事,“我一直在利用你來引導劇情。”
“嗯。”顧清光如實道:“一開始确實有點難受。”
顧清光在這個世界得到的愛太少,而這個世界唯一對自己好的人,居然只是将她當做了手裏的一張牌,一個可操控的npc。顧清光最起初在發現這一切時,內心确實很崩潰,可是很快她就釋然了。
就像當初她看待周知珩一樣,只不過現在自己站到了周知珩的位置上。大家都是渺小的砂礫,命運早已寫好。既然掙不脫,那就坦然接受,更何況,她現在多活一日都是賺的。
“其實,早在穿過來的那一刻,我就應該死了。所以在這個世界活着的每一日,都是額外多出來的,我很知足,也很感激。”
顧清光這樣清醒,又這樣懂事,江承璟的心情變得很複雜。
一開始他确實不對這個npc抱有什麽感情,可是他們相處了這麽久,她真的把自己當哥哥,她在外人面前那麽倨傲驕矜,卻會抱着他的胳膊撒嬌,也會在他面前委屈地掉眼淚。會為了讓他買到石頭,連平日最不屑的人情世故,她都能做的很好。她又這樣聰明,明明什麽都知道,卻還是不動聲色地接受了一切,不怨怪,不生恨。
“江先生準備什麽時候動身離開?”顧清光問。
江承璟含糊其辭道:“過兩天吧。”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已經在這個世界耽擱很久了。既然任務已經完成了,為什麽不現在就走?”
“如果我現在就離開的話,這就意味着你将……”
下半句話,江承璟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
他離開的那一刻,技能牌的效果會立即消失,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會複原。而顧清光會回到她原本的世界,會死在那個動蕩的年代,死在命運及歷史彙聚的洪流中。
他說過兩天再走,是希望顧清光能多活幾天。
江承璟有點難受,反觀顧清光,她倚着桌子站着,微微擡頭,臉上露出恬淡的笑容,仿佛并沒有将他的話放在心上。
“沒關系。”顧清光輕聲開口:“我最後的心願已經完成了,我沒有遺憾了。”
看着她,江承璟第一次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摸了摸衣服口袋,掏出一只古銅色的老式懷表。
“這是一只萬年歷懷表,是我在做任務的時候獲得的技能道具,它可以帶你去到任何你想去的那一天,但是只有七個小時的時效。作為補償,送給你。”
顧清光看着那塊懷表,沒有拒絕。
她伸手去接,手指在觸碰到懷表時,被江承璟反握住,拉進了懷裏。
他用力抱住她,聲音沙啞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顧清光。”
夜裏下起了大雪,天空黑沉沉的,世界寂靜無聲。
周知珩買了最近的一班機票,但是由于天氣的緣故,飛機備降在鄰近的一個城市。他連夜打車回去。到達京市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旭日逐漸升起,大地白茫茫一片。
周知珩一直聯系不上顧清光,憑着猜測,先去了春景別墅。
沒想到她真的在那裏。
顧清光坐在花園的秋千上,秋千一蕩一蕩的,她的裙擺也在空中來回飄蕩。一只可愛的小貓在花園裏奔跑着,尾巴翹得高高的,四只小腳丫在雪地裏留下一串梅花印。
直到真的親眼見到了她,周知珩一直緊繃着的心弦才終于松弛下來。
他走上前去,抓住秋千的繩索,怨言滿腹的:“顧清光,你怎麽離開也不跟我說一聲。”
顧清光看到他後,上一秒還有些驚奇,下一秒就擡着下巴高傲道:“我做什麽事,還要同你報備嗎?”
再次聽到這熟悉的“大小姐”發言,周知珩放心了不少。他走向花園裏的一張長椅,長椅上還覆着一層厚厚的雪,他就這麽一屁股坐了下去。
似乎是累癱了,兩只胳膊搭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過雪的緣故,亦或是時間太早,四周特別安靜,只能聽到小貓咪在花園裏來回跑竄的沙沙聲。它鑽過低矮灌木時,還會将枝葉上的積雪給抖落下來。
小貓跑累了,就跳到顧清光的腿上,吐着舌頭呼哧喘氣。
顧清光抱起小貓,對周知珩道:“我們一起拍張照片吧。”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天,以及見到的最後一個人,顧清光覺得,還是挺有紀念意義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保存下來。
周知珩叉着腿,舉着手機。他看着前置鏡頭裏的顧清光,“你笑一笑,開心一點。”
顧清光揚起唇角,笑容明媚。
周知珩看她這麽配合,又道:“你的腦袋都要出去了,你……靠過來一點。”
顧清光便靠過來一點。
周知珩也将腦袋靠了過去,還将臉也貼了過去。“咔嚓”一聲,照片就拍好了。
他看着照片裏姿态親密的兩個人,眉眼間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笑意。
“周知珩,剛剛你怪我沒有提前通知你離開,那這次我就跟你說一聲。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周知珩甚至沒聽懂她話裏的意思,周圍的場景就開始快速切換。
皚皚積雪瞬間蒸發,晨曦變成暮霭,光禿的枝桠挂上了碧綠的葉子,連身處的別墅花園也陡然瞬移成公司的辦公司。
那個人、那只貓,連同手機裏的那張照片全都消失不見了。
耳邊是持續不斷的電話鈴聲,辦公室外有人在瘋狂敲門,咚咚咚,一聲急似一聲,一聲重似一聲,而周知珩的意識好像進入了一個陰郁靜止的空間,找不到出口。
終于門外那人找來鑰匙,強行把門打開,“周知珩,你是聾了嗎?我敲了那麽久,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沒別的事,就是提前通知你,我生日快到了,你得給我把那天的時間空出來!”
周知珩看着簡遇的嘴一張一合,他的耳朵嗡嗡嗡的,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但是身體像是被人控制住了,自動張嘴回道:“哪有人提前兩個月通知別人過生日的。”
周知珩說完這句話,猛然間明白過來,這個世界在往回倒轉,被打亂的棋盤正在重新修正。
而這個棋盤上,不會再有顧清光。
顧清光最後那句話,是真的在向他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