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就像是菩薩的指引一樣
第7章 這就像是菩薩的指引一樣
牛小刀嘴上就沒個把門,不過小半天工夫,兩人在花寨村的遭遇連楊建章都知道了。
從火車站回到家中,喬清許才剛洗完澡,楊建章就拎着一盒補品找上了門。
不對付歸不對付,表面客氣還是要的,喬清許把人迎進客廳,去沏了一杯茶,端到茶幾上:“楊叔怎麽有空來我這裏?”
“你出這種事,我當然得來看看。”楊建章捏住把手,拿起茶杯吹了吹,又放回茶幾上說,“你真是跟你爸一個樣,認死理,這樣會吃虧的知道嗎?”
“我沒事。”喬清許說。
他是真的沒事,皮外傷養養就好了,至于心情……
在接到姬文川的電話後,他已經平複了許多。
倒不至于重振旗鼓這麽誇張,只是那句“我喜歡你燒的茶具”,對當時的喬清許來說,是很及時的認可。
僅此而已。
“小喬,叔叔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楊建章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就不适合幹這行?”
喬清許沒有太大反應:“是嗎?”
“你太理想化了,國內的環境不适合你。”楊建章又說,“你也別覺得是我不想你回來,每年給你的分紅沒有少吧?我是真心為你考慮。”
“沒少。”喬清許說。但也不多。
他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傻小子,分紅這種事可操作空間很大,純粹是楊建章想給多少就給多少。
他沒有挑明這點,也是因為他自知現在沒有底氣去跟楊建章計較。
“所以你看,”楊建章繼續說,“你要不還是回國外去?那邊環境更純粹,也更适合你。”
老實說,昨天在小賓館裏洗衣服的時候,喬清許的腦子裏冒出過這個念頭。
但接了一通電話,心情平複之後,他又覺得這些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考慮考慮吧。”喬清許敷衍地應了下來。
接下來幾天,喬清許都沒有去拍賣行。
楊彥關心過他,他只說在家裏養傷,但實際上,這些天他都泡在老窯廠裏。
窯廠老板是喬必忠的朋友,喬清許很小就來這裏玩泥巴。玩了這麽多年,他也燒了不少像模像樣的作品出來,有時老板出新産品時,還會找他商量。
又是一窯瓷器即将出爐,看看時間,吉時已到。
喬清許熟門熟路地淨手上香,在老板念過祭文後,跟其他人一起打開了封在窯門上的泥磚。
這個儀式俗稱開窯,講究頗多。一窯瓷器燒出來,到底能成多少全看運氣。有的時候,僅僅是火的流速不勻,就有可能整窯都是次品。
匣缽取出來後,喬清許第一時間上前查看,茶具的粉青色出得不錯,但他覺得還不夠完美。
老板看出了喬清許不太滿意,說:“這不挺好的嗎?”
喬清許搖了搖頭:“客戶要求高。”
“什麽客戶這麽難伺候啊?”老板不滿地說,“你這坯子都修得這麽完美了,顏色也不差,有什麽可挑剔的?”
其實不是姬文川要求高,是喬清許自己想做得更好。
他沒有多說,又重新拉坯去了。
第二窯燒出來,效果還是不盡人意。顏色倒是非常正了,但一只茶杯上有裂口。
喬清許不禁懷疑他最近是不是走黴運,不然怎麽會那麽背,一件順心的事也沒有?
安茉幫喬清許分析,說是他之前在國外,不受中國神仙管轄,現在他回國了,正好是本命年,那自然就會犯太歲了。
喬清許不是個迷信的人,但這理論能夠自圓其說,還挺有道理的樣子。
正好這周末安茉不用加班,兩個同是本命年的人幹脆相約去錦城最大的觀妙寺求神拜佛。
觀妙寺位于最繁華的市中心,挨着高聳入雲的錦城大廈。
據說當年規劃局想讓觀妙寺讓出這寸土寸金的位置,但住持賢普法師給“上頭”打了聲招呼,便把這事壓了下來。
四周是人群熙攘的街道,院牆內卻肅穆清幽,毫不受影響,倒是別有一番雅致。
周末來的香客要比往常多一些,喬清許和安茉跟着人流邁進寺院門檻,喬清許小聲說道:“我不懂流程,待會兒你教教我怎麽拜。”
“我哪兒懂?”安茉也壓低聲音說,“反正跪下叩頭就是了,咱們心誠就行了呗。”
問題是,喬清許心不誠,因為他壓根就不信佛。
兩人跟着人流來到了大雄寶殿,喬清許瞥了一眼介紹,這殿裏供奉的是釋迦牟尼。
走在前面的香客應是居士,叩拜的動作非常标準,喬清許本想學一學,但看一遍只記了個大概,也不敢輕易照着做。
他突然發現拜佛這事還挺尴尬,因為後面那麽多人看着,一眼就能看出前面的人是不是瞎拜。
“快拜呀。”安茉拉了拉喬清許,“別害臊。”
喬清許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學着安茉掃二維碼捐了點香火錢,然後跪在蒲團上像模像樣地叩了三個頭。
其實叩完後也還好,反正沒人笑話。
從大雄寶殿出來,安茉問喬清許:“你剛許了什麽願?”
“你當過生日嗎?還許願。”
“都差不多嘛,我希望我明年升職,然後家人都身體健康。”
“我只求了事業。”喬清許說,“也不知道靈不靈。”
“你管他靈不靈,我們多拜幾個就是了。”
觀妙寺裏并不是只有一座大殿,它就像國內所有寺廟一樣,佛教道教混着來,上一秒剛看到彌勒佛,下一秒又會見到財神爺。
喬清許也分不清哪個是哪個,總之放着蒲團的地方都去拜一拜,連安茉都調侃他:“你這是遍地撒網啊?”
“菩薩會理解的。”拜多了也就不尴尬了,喬清許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誠心誠意地說,“求菩薩保佑我事業順利。”
叩了三個頭之後,喬清許站起身來,突然發現安茉正屏氣凝神地看着他身後,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接着就見有人正看着他,雙手背在身後,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由于背着光,大殿裏又視線昏暗,喬清許沒能立馬看清那人的樣貌,但這身形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姬先生?”喬清許有些愣地說。
“這是觀音菩薩。”姬文川走到了喬清許跟前,模糊的樣貌也變得清晰起來。
今天他穿着一件白色寬袖馬褂,緞面質地的布料上繡着銀線龍紋,低調中又透着貴氣。
“……所以呢?”喬清許不解。
“觀音菩薩是保佑姻緣的。”姬文川嘴角帶着笑意,“你拜錯了,小朋友。”
一想到自己遍地撒網的行為全被姬文川看了去,喬清許突然間就确定,他肯定是犯了太歲,不然怎麽會這麽倒黴?
他故作鎮定地問姬文川:“那姬先生又是來求姻緣還是求事業?”
“我來找住持喝茶。”姬文川的回答在喬清許認知之外。
他這時候才看到姬文川的秘書就等候在殿外,手上拎着一套茶具,正是喬清許送給姬文川的那套。
“老板。”秘書用食指敲了敲腕表,提醒姬文川時間。
“我先走了,小朋友。”姬文川說了一句,正要轉身離開,不過他突然停下腳步,也不知想到什麽,又看向喬清許說,“或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去見賢普法師?喬清許愣了愣。
他的工作性質就是需要多結交人脈,而觀妙寺的住持絕不是他平日裏能接觸到的。
未等喬清許回答,一旁的安茉突然小聲對他說:“你去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喬清許知道安茉今天并沒有事,因為兩人原計劃待會兒還要去吃午飯。她之所以這樣說,應是知道機會難得,不想妨礙喬清許。
“好。”喬清許對安茉點了點頭,又對姬文川說,“那我就去湊熱鬧了,姬先生。”
去往寺廟後院需要繞過大殿,姬文川走在前,熟門熟路的樣子顯然已經來過很多次。
喬清許默默跟在後頭,他總感覺他和姬文川身高相差得不算多,但也不知是不是腿長的緣故,姬文川的步伐很大,他如閑庭信步般邁着長腿,喬清許卻要走得有些急才能跟上。
繞過大殿之後,四周一下清淨了下來。
偶爾有和尚路過,對幾人點頭行禮,姬文川每每都會點頭回應,見了幾次,喬清許也開始學着回禮。
住持房位于合院的正北方,坐北朝南,陽光最為充沛。此時住持房正大開着房門,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正坐在佛龛前打坐。
姬文川走到門邊輕輕敲了敲房門:“賢普法師。”
住持聞聲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抖了抖長袍:“你來了。”
在喬清許想象中,住持應該不茍言笑,受人敬仰,但賢普法師一點架子也沒有,在姬文川做過介紹後,他還主動提起曾在電視上見過喬清許的父親。
幾人移步書桌,小和尚提來剛燒好的開水,秘書把茶具放到了桌子上。
賢普法師拿起一只茶杯看了看,對姬文川說:“聽說你最近經常帶着這套茶具去找人喝茶。”
姬文川沒有否認:“因為很中意。”
聽到這段對話,喬清許難免有些走神,原來在他以為他和姬文川不會再有交集的時候,他的茶具卻不時出現在姬文川的生活中。
“這杯子的口沿薄而不利,上口很舒服。”姬文川又補充了一句,燙盞的同時看向了喬清許。
喬清許這才反應過來姬文川在給他遞話,連忙說道:“口沿最影響口感,這套茶具的坯子我修了好幾天,盡量做到了每只茶杯都重量相同。”
“這是你制的茶具?”賢普法師有些詫異地看向喬清許。
“是。”喬清許說,“我從小在拍賣行長大,對瓷器很感興趣。”
“難怪他會把你帶在身邊。”賢普法師笑着捋了捋胡子,“他就是個狂熱的瓷器迷。”
賢普法師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姬文川。
嚴格意義上來說,姬文川并沒有把喬清許“帶在身邊”,兩人只是湊巧碰上而已。
“哪有那麽誇張?”姬文川笑着說,“陶局也很喜歡這套茶具。”
接下來,姬文川和賢普法師聊起了各自的近況,都是些日常的小事,喬清許沒法再插上話,在一旁默默喝起了茶。
不過他突然意識到,姬文川之所以帶他過來,多半是剛才在大殿聽到了他求事業,所以心血來潮帶他來認認人。
而僅僅是心血來潮順手為之,姬文川就可以讓他接觸到他平時根本接觸不到的人。
所以自己事業的關鍵果然還是姬文川嗎?
喬清許端着空空的茶杯,陷入了沉思。
雖然他不信佛,但不得不說,這一切就好像是菩薩的指引一樣。
“小朋友?”姬文川的聲音在耳旁響起,不同于剛才的閑聊,帶着幾分調侃。
喬清許這才回過神來,發現住持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跟我喝茶很無聊嗎?”姬文川問。
“沒有。”被逮住發呆,喬清許耳根一熱,有些尴尬。不過他腦子轉得很快,找了個借口給自己解圍,“我只是在想,您找我訂的那套茶具,是要送給陶局嗎?”
姬文川挑了挑眉,顯然是沒想到喬清許竟能通過細碎的聊天,推理出他為何還要一套茶具。
“所以你什麽時候才能燒好?”他語氣很平穩,說出來的話卻是催促,“我可是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