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想我好像欠人一個答複
第9章 我想我好像欠人一個答複
從錦城大廈回來的這兩天,每當回想起那天的事,喬清許總是會陷入無盡的懊惱當中。
那感覺就像是去參加重要的面試,面試官只是讓他随便展示下才藝,他卻用力過猛,拿出了畢生所學。
他為什麽會腦子一抽,開始脫衣服?還是在人家的會客廳裏。
那裏安保森嚴,四處都是監控,姬文川制止他,是因為知道有保安在盯着監控畫面嗎?
如果不是,姬文川是覺得他太沒教養,又或者不成體統嗎?
思維像是被卷入了漩渦之中,越是深想就越是抓狂。
手中的筆重重地劃在筆記本上,發出了解壓的“嘶拉”聲,但喬清許心裏的煩悶卻絲毫沒有減輕。
“你在幹嗎?”楊彥來到喬清許的工位旁,看着筆記本上的鬼畫符,有些奇怪地問,“怎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沒事。”喬清許合上筆記本,暫且整理好情緒,看着楊彥問,“找我有事?”
“張姐需要有人協助拍照,”楊彥用商量地語氣說,“你去幫幫忙?”
喬清許正愁沒事做,二話不說便站了起來:“行。”
在一整套拍賣流程中,前期整理藏品的工作非常重要。
一些大的拍賣行有專門的攝影師負責給藏品拍照,但在福至,這些事情都是由拍賣師親自來做。
拍賣師需要整理圖片和文字資料,制作成拍賣圖錄,這樣買家才能全面地了解當期拍品。
喬清許之前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整理藏品,協助拍照自然也不在話下。
打光,調整角度,選取構圖,壓根不需要張慧琴操心,喬清許便知道怎樣才能拍出藏品的特點。
幾十張字畫不出兩小時就搞定,張慧琴看着電腦屏幕上的預覽圖,問喬清許道:“你之前在哪兒實習?”
其實在上一家拍賣行,喬清許也并非實習生,而是正式入職的準拍賣師。
但要是說起來,他就得解釋他為什麽會離開國際頂尖拍賣行,來到福至這個小地方,從而又得說起他父親的事以及和楊建章的關系,想想都覺得麻煩。
“之前沒實習過。”他說道。
“那你挺有天賦啊。”張慧琴頗為惋惜地說,“或許你應該去其他地方。”
喬清許不是很理解:“其他地方?”
“比如禾豐這種。”張慧琴說,“福至适合養老,不适合你們年輕人。”
喬清許也算是福至拍賣行的半個老板了,聽到員工這麽說,難免有些哭笑不得。
“這裏待着很輕松嗎?”他問道。
“還行。”張慧琴說,“壓力不大,得過且過。”
“我記得小楊總好像有布置成交額任務。”喬清許說。
“跟上一年一樣啊。”張慧琴笑着說,“不難完成的。”
那果然是挺适合養老的了……
喬清許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他掩飾好情緒,按照張慧琴的指示,挑了幾張圖片,配上文字發到了拍賣行的社交媒體上。
-
城市的另一頭。
郊區某高端釣場。
厚厚的雲層阻隔了灼熱的陽光,九月的微風拂過草地,帶起一陣清香。
水面的浮标忽地輕輕晃動,水下似是有魚兒游過。
耐心地等待了一陣,當浮标明顯往下沉時,姬文川猛地提起魚竿,一條肥碩的鯉魚随之躍出水面。
“是你的餌比較香嗎?”陶國勇面露不滿,負氣地說,“怎麽都去咬你的餌?”
已經年逾六十的人還跟姬文川鬥氣,像個老頑童似的,一點也看不出是退休老幹部。
“前幾天去了廟裏,”姬文川戴着麻布手套,将鯉魚從魚鈎上取下,扔進水桶中,“可能是運氣比較好。”
“老和尚最近怎麽樣?”陶國勇問。
“挺好。”姬文川重新挂上魚餌,将魚鈎甩入水中。
天氣好的時候,釣魚就是絕佳的消遣。
高端釣場不會有不守規矩的釣魚佬,四周安靜得猶如風景畫,想聊天便聊天,想放空便放空。
在接下來的一小時內,姬文川接連釣起了好幾條大魚,短時間內收獲如此豐富,連他自己都訝異今天手氣怎麽這麽好。
陶國勇終于是放棄了跟他較勁,把魚竿放到一旁,拿起保溫杯說:“我聽說那畫廊主人想往你身邊送人,你給拒絕了。”
姬文川摘下手套,回憶着說:“是有這麽回事。”
“沒看上?”陶國勇抿了一口熱茶。
“不是。”姬文川淡淡笑了笑,“膩了。”
姬文川的口味很專一,喜歡文雅的,有氣質的。
他對每一任情人都很負責,從不腳踏兩條船,但年紀大了之後,對于這種不走心的關系,他也漸漸感到了疲倦。
導火索是上一任情人跟他賭氣,打破了他最喜歡的貫耳瓶,讓他感到無比心煩。
正好那段時間家族生意越來越忙,他也年滿三十五歲,索性徹底收心,開始修身養性。
“你該不會是,”陶國勇放下保溫杯,面色凝重地說,“那方面出問題了吧?”
姬文川:“?”
“不然怎麽年紀輕輕就學老和尚戒色?”
姬文川失笑:“你想多了,陶局。”
“如果出問題,要盡早去看。”陶國勇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苦口婆心地說,“我可以給你介紹全錦城最好的男科醫生。”
“是嗎?”姬文川挑眉,“陶局你有過這方面的困擾?”
自知說漏嘴,陶國勇尴尬地咳嗽了兩聲,生硬地轉移話題道:“話說,你被偷的東西找回來了嗎?”
“沒。”姬文川斂起笑意,搖了搖頭,“還在調查。”
“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找我。”陶國勇說。
兩人已熟識多年,幫忙這種話自然不是随口說說。
但姬文川并沒有應聲,思忖片刻後,他暗示道:“陶局,你已經退休了。”
“但人脈還是有的。”陶國勇說。
“我的意思是, ”姬文川不得不說得更明白些,“你安享晚年就好,不要去插手別人的事。”
“你的事怎麽能叫別人的事?”陶國勇不甚在意地拍了拍姬文川的肩,“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好不容易退休,踩紅線的事我怎麽會做?”
放在一旁的魚竿突然動了下,不遠處的浮标下沉又上浮,明顯是有大魚上鈎。
但等陶國勇手忙腳亂地擡起魚竿時,早已是“魚去鈎空”。
“今天真是不順。”他幹脆連餌也懶得挂了,又把魚竿放到了一旁,“最近小羽沒去麻煩你吧?”
“沒有。”姬文川說,“他是不是過了叛逆期?最近好像變聽話了。”
陶羽這幹兒子從小就嬌生慣養,不讓人省心,現在沒幾個月就要成年,似乎是變穩重了不少。
“屁!”陶國勇沒好氣地反駁,“前陣子非嚷嚷着學鋼琴,給他買了架十多萬的鋼琴,練了兩天就不練了。”
姬文川笑着說:“小事,不值得生氣。”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韌勁。”陶國勇嘆了口氣,說,“怕吃苦、怕困難,生活條件是越來越好了,人卻越來越廢。”
說起年輕人,姬文川突然想起了某個小朋友。
他倒是很有韌勁,被自己三番五次拒絕,卻始終沒有放棄。
這麽對比起來,确實是很特別。
讓姬文川莫名聯想到了那只被打破的貫耳瓶。
那是一只清乾隆時期仿南宋官窯的貫耳瓶,整體呈月白色,薄胎薄釉,擁有官窯素雅、恬淡、含蓄的特質。
因為是清代仿品,它的價值并不高,但小巧的瓶身很有特色,從某些角度看,呆板得可愛,換個角度看,又高雅得超凡脫俗。
姬文川很喜歡這只貫耳瓶,甚至還收了不少相似的瓶子。
雖然它沒有那只高足杯貴重,但姬文川對藏品的喜好從來都不是用金錢來衡量。
只不過可惜的是,他最喜歡的那只貫耳瓶已經被人打破了。
“你那邊也有魚跑了!”陶國勇提醒道,“在想什麽呢?”
“沒事。”姬文川已經取下手套,本就沒想再釣,“我只是在想,我好像還欠人一個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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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下班時,喬清許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楊彥發來的微信消息。
【楊彥:忙完了嗎?】
喬清許哪有事情可忙,直接關掉電腦準備走人。
【喬清許:下班了】
這下楊彥沒再回複,不過喬清許剛走出辦公室,就見楊彥正迎面走來。
“一起去吃晚飯?”楊彥問。
除了那次開早會穿得西裝革履外,平時楊彥還是穿休閑服居多,跟高中那時候變化不大。
還記得高中在拍賣行打工的寒暑假,兩人也經常在下班後一起去吃飯。
喬清許随口問:“你請客啊?”
“可以啊。”楊彥說,“你想吃什麽?”
喬清許也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想了想,說:“就巷子口那家面館吧。”
“跟我這麽客氣?”楊彥笑道,“不用幫我節約的。”
面館離拍賣行不遠,走過去五分鐘都不用。
老板眼尖,遠遠地看到了喬清許二人,熱情地招呼他們過去。
狹小的門面還是和幾年前一樣,擺五張桌子就顯得擁擠。明明生意挺好的樣子,老板似乎也沒想着擴張。
“三兩牛肉面。”楊彥熟門熟路地走進去,又看向喬清許問,“你還是雞湯面嗎?”
喬清許正要應聲,不過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了短信提示音。
他不甚在意地拿起手機,只不過随意掃了一眼,到嘴邊的話瞬間忘了個一幹二淨。
【姬文川】
八點到錦城酒店頂層公寓。
別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