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吓又吓不得哄也哄不得

第24章 吓又吓不得哄也哄不得

解除安保裝置,拿出高足杯,再猛地摔到地上。

“啪”的一聲響起,瓷片四分五裂,像濺起的水珠一樣飛得老高。

鋒利的碎片劃過喬清許的眼前,莫名變成了慢鏡頭。他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再猛地睜開,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

——還好,是做夢。

頭頂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軟的沙發,昨晚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喬清許竟直接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看看手機,早已過了平時的通勤時間,也沒有禾豐的同事來問他為什麽不去上班。

宿醉令人難受,腦袋昏昏沉沉,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

喬清許去衛生間沖了個澡,接着又回到卧室,索性睡到了大中午。

班是不想去上了,好在他這工作自由度很高,也不用上下班打卡。

去樓下買了一瓶二鍋頭,又去花圈店買了一些紙錢,喬清許坐上通往郊區的巴士,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北山公墓。

普通的日子裏來掃墓的人很少,偌大的公墓裏聽不見半點人聲,只有烏鴉在樹上嘎嘎叫。

天氣倒是不錯,下午陽光正好,盡管四周都是墓碑,但也不怎麽感到陰森。

熟門熟路地來到喬必忠的墓碑前,喬清許擰開二鍋頭,點燃紙錢,對着墓碑上的照片說:“我昨晚喝多了,今天就不陪你喝了啊。”

喬必忠是喬清許大一那年走的,勞累過度,心肌炎猝死。

還記得喬清許剛接到這個消息時,只感覺五雷轟頂,差點連站都站不穩,現在這麽多年過去,也已經能很平靜地坐在喬必忠的墓前。

“上次給你燒的元寶花完了沒?”喬清許把一沓天地銀行發行的冥幣扔進燃燒的鐵皮桶中,“這次多燒點給你,在下面千萬不要節約。”

燒紙錢也講究章法,他一下扔得過多,鐵桶裏冒起了好多黑煙。

“咳咳,你怎麽知道我找你有事?”喬清許用手扇着黑煙,咳嗽了好幾聲,“我确實遇到了點麻煩。”

猛烈冒起的黑煙逐漸小了下去,仿佛在等待喬清許的下文。

“也不指望你給我提建議了。”喬清許從褲兜裏掏出一枚一元硬幣,放在大拇指上,“我現在抛硬幣,如果是壹朝上,我就向你學習,不去拍那贗品。如果是菊花朝上,我就先把原則往旁邊放一放。”

準備抛時,喬清許又提醒道:“我這馬上要抛了,你要作法就趕緊作法。”

喬清許說是不迷信,但其實準确來說,他這應該叫薛定谔的迷信。

平常的時候不信,實在無計可施,便病急亂投醫。

“噌”的一聲,硬幣在空中飛速翻轉起來,劃出了一個漂亮的抛物線。

沒多久,它落在喬清許的腳邊,又往旁邊彈了兩下,最後漸漸停了下來。

是壹的那面朝上。

“哎。”喬清許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

-

十月底的天氣逐漸轉涼,陰天變多,喬清許換上了長袖的白襯衣。

興許是近期工作壓力過大的緣故,他在一周內瘦了好幾斤,整個人看上去單薄了不少。

禾豐和福至其他場次的拍賣已經陸續開始,而喬清許始終專心做着“孤芳奏雅”的開拍準備。

報價已經能在50秒內從兩萬報到三億,所有拍品的資料也能夠倒背如流。

但那只贗品的高足杯,還靜靜地躺在展櫃裏。

開拍的前一天是周五,喬清許約了姬文川見面。

算起來,上次兩人達成沒事也可以通話的共識後,這還是喬清許第一次給姬文川打電話。

但卻沒有像約定的那般,聊些情人間的話題。

“喬先生。”頂層公寓的入戶玄關,管家一如既往地在此迎接,“先生在客廳等您。”

喬清許知道這套大平層內有專門的會客廳,聊一些敏感的話題也不用擔心被別人聽去。

但姬文川卻直接叫他去客廳,說明對于接下來要聊的事,他不覺得有多緊要。

也是。

喬清許心想,他拖到最後一天才來找姬文川,本身就說明了他很沒底氣,姬文川又怎麽可能拿他當回事?

“姬先生。”喬清許來到客廳坐下,寬大的落地窗上映出了他客氣又疏離的臉。

姬文川停下倒茶的動作,微微皺起眉頭:“怎麽瘦了?”

他手上拿着的還是喬清許送他的那套茶具。

“最近工作比較忙。”喬清許說。

“工作忙也要好好吃飯。”

喬清許很想說,他不是來唠家常的,但一想到要跟姬文川打拉鋸戰,他又覺得還不如唠家常。

“嘗嘗。”姬文川把茶杯遞到了喬清許面前,“安溪的桂花烏龍。”

喬清許垂眸看着自己燒制的茶杯,沒有接,轉而擡起視線看向姬文川,問:“你還是要拍賣那只杯子嗎?”

此話一出,就代表拉鋸戰要打響了。

明明是自己主動開戰,喬清許卻不由緊張了起來。

姬文川沒什麽反應地放下茶杯,後仰靠到沙發扶手上,說:“這個時間點已經不能撤銷委托了。”

“即便可以,我想你應該也不會。”喬清許說。

姬文川打量着喬清許的表情:“我以為你已經想通了。”

“不。”喬清許一臉平靜地說,“我還是沒辦法接受你拍賣贗品。”

客廳裏安靜了一會兒,姬文川應是沒等到下文,微微歪着腦袋問:“然後呢?”

他的表情好似在說,你最好給出你的籌碼。

喬清許自然有所準備。

他緩慢地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你把這件贗品拍回去。”

說到這裏,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毫不意外地看見姬文川挑了挑眉,問:“我圖什麽?”

“這樣我們可以達成更深層次的合作。”喬清許說。

詫異之下,姬文川的眼裏浮起了些許的興趣。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熱茶:“你說。”

“你匿名參與競拍,我作為拍賣師會暗中配合,在合理的價格落槌讓你拍走。”喬清許說。

“嗯。”姬文川配合地思考着這個提議,“可行性很高。”

“福至部分的傭金我會退給你。”喬清許繼續說,“并且從今往後,你在福至賣東西,我們一概不收取任何費用。”

姬文川笑了一聲:“小狐貍又開始打算盤了嗎?”

喬清許倒也沒慌亂:“我知道這麽聽,你是很吃虧。”

禾豐那邊喬清許沒法控制,也不能讓他們退掉傭金,等于姬文川會平白無故損失幾百萬。

至于以後在福至賣東西,也是拉高福至的檔次,對姬文川來說并沒有太大意義。

“那我為什麽要跟你達成這個合作?”姬文川問。

“再多加一個條件。”喬清許說,“我以後免費做你的藝術顧問。”

說完,他又補充道:“你知道請藝術顧問有多貴。”

喬清許已經證明他在瓷器鑒定上有特別的天賦,而姬文川又如此喜愛瓷器,從愛好和生意兩方面考慮,這都會是很誘人的條件。

果然,喬清許話音剛落,姬文川的神态便有了微妙的變化,不再是随便聽聽的态度,眼神裏明顯多了幾分考量。

“如果不免費,”他的語速仍然很平穩,“你做藝術顧問會收取多少費用?我要考慮考慮收益。”

“不确定。”喬清許微微揚起下巴,“反正對你肯定會頂格收費。”

姬文川失笑,放下茶杯說:“這個威脅好像不怎麽吓人。”

“那要聽吓人的嗎?”喬清許問。

他的表情很是認真,姬文川也收斂了幾分笑意,問:“什麽?”

“如果你還是執意要拍賣贗品,”喬清許說,“我會把這事曝出來,我不介意兩敗俱傷。”

姬文川眉頭微挑:“你确定?”

喬清許說:“你知道沒有什麽是我不敢的。”

話雖如此,其實喬清許還真是不敢的。

他不過是想要吓唬住姬文川,讓他自己把贗品買回去。

虛張聲勢似乎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姬文川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看喬清許的眼神裏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有探究,有警惕,似乎還有一絲刮目相看,但喬清許一眨眼,那深不見底的雙眼又如一汪平靜的池水,解讀不出任何東西。

拇指上的扳指再次轉動起來,姬文川淡淡開口道:“福至拍賣行關門大吉,對你來說也無所謂嗎?”

他的語氣中失去了往日的溫和,喬清許說“兩敗俱傷”時有多決絕,他的神态便有多冷漠。

喬清許早已想好,無論姬文川說什麽,他都絕不能露怯。

但第一次見到姬文川這樣跟他說話,他還是不受控制地感到了一絲恐懼。

那是一種來自上位者的壓迫感,平日裏被很好地隐藏在姬文川紳士的外表下,而一旦他不再隐藏,那比任何威懾都有作用。

果然還是太逞強了嗎?

喬清許垂下視線,看着地磚想到。

他已經盡力了,但不得不承認,在這場牌局中,他本來就沒有多少籌碼。

而見喬清許回避自己的視線,姬文川大概猜到了小狐貍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而已。

他嘆了一口氣,收起那股強勢,擡起一條胳膊,對喬清許說:“過來。”

這是兩人心照不宣地過來坐懷裏的意思。

喬清許沒有動:“我們還在談事情。”

姬文川耐心地說:“過來談。”

喬清許仍舊沒有動:“不要。”

姬文川索性挪到喬清許身邊,一手環住他的腰,一手勾住他的雙腿,很輕松地抱進了懷裏。

“怎麽瘦了那麽多?”姬文川問。

“因為你。”喬清許破罐子破摔地說。

姬文川笑了起來:“是我不好。”

喬清許突然發現這走向不對,皺起眉頭說:“你不要以為色誘對我管用。”

“那我還能怎麽辦?”姬文川無奈地說,“小朋友吓又吓不得,哄也哄不得,這不是在為難我嗎?”

姬文川又變得溫柔起來,喬清許暗暗提醒自己不要上當。

這老狐貍一定是發現來硬的不行,現在改用懷柔政策了。

不過喬清許也沒敢再提兩敗俱傷的事,問道:“所以你要不要我做你的藝術顧問?”

“嗯——”姬文川思索着說,“我考慮考慮。”

明天就要開拍了,現在還考慮考慮,這不明擺着是在敷衍嗎?

“你真不怕我做出對你不利的事嗎?”喬清許問,“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你知道我膽子很大。”

“我知道。”姬文川笑了笑,“我請了那麽多專家都沒人敢質疑高足杯的真實性,就你敢。還有我活那麽大,也只有你敢威脅我。”

“所以呢?”喬清許緊跟着問。

“你自己看着辦吧。”姬文川仍是那副游刃有餘的模樣,“我不會幹涉你。”

喬清許又有了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好像姬文川總是這樣,越是緊要的事,他越不會明确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喬清許還想繼續問,但這時管家從玄關來到客廳,對姬文川說:“黎老板來了。”

黎老板?

喬清許愣了一瞬,黎丘行來找姬文川做什麽?而且還是直接來家裏。

姬文川朝着管家點了點頭,對喬清許說:“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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